“操控重力的羊之王？”德吉寬人翻看厚厚的資料，赭發少年的照片以別針卡在最上面：“保護著手下一群未成年孩子生活在貧民窟，看起來是個好孩子呢。”

        橫濱距離東京不遠，只是羊的勢力活動范圍一直都在橫濱的擂缽街附近，連神奈川都不會離開自然不用擔心名聲會傳揚到東京涉谷。

        由一群未成年過家家般組成的自衛組織并不被真正的里世界成員看在眼里，但德吉寬人想找的就是這樣強大而不自知的能力者。

        為了躲避首領發展自己的勢力，他連接觸東京的異能者都不敢，只能將目光遠遠拋向東京以外的地方，從黑市高價收購這些異能者的資料。

        “我們去橫濱看看吧？”他撐著下巴，笑瞇瞇提議道。

        作為他的談話目標，也是房間里唯二的活物，屈腿坐在沙發上的金發少女有著一副姣好的美麗面容。

        淺金色的長發自然垂順落在身后，碧綠如洗的眼眸清透美麗宛如至名貴的寶石，面容更是明艷如春花秋月，添上一切夸耀贊賞的溢美之詞都不為過。

        她只是靜靜坐在沙發看書，那身高貴而清冷的氣度便讓人不敢輕易搭話。

        “我不去。”前提是她不要說話。

        “為什么不去？”德吉寬人意外問道：“你不是沒去過橫濱嗎？那里有中華街、有紅磚倉庫還有很多你沒見過的東西，你應該挺喜歡那些新鮮沒見過的東西吧？”

        他抱著困惑又一次問道：“為什么不去？”

        尤萊娜翻過童話書頁，頭也不抬道：“其他地方也有中華街、紅色的倉庫東京也有，你說的那些都不是必須要去橫濱才能看見的東西。”

        她對德吉寬人招攬異能者的想法并不感興趣。

        開始會喜歡新鮮的東西只是因為沒見過，現在她已經走遍涉谷、銀座、新宿、池袋這些東京最繁華的地方，沒必要再去陌生的地方熟悉環境。

        德吉寬人安靜注視著她，嘴角勾起微妙的笑容：“你其實不知道中華街是什么吧？”

        能說出其他地方也有中華街，橫濱中華街不是什么值得去的地方，尤萊娜肯定沒好好了解過中華街與他們現在生活的涉谷有什么不同。

        “……聽起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地方。”她翻書的動作頓住一下，聲音淡淡回應。

        左不過是原宿、秋葉原之類，具有特殊文化和潮流習慣的地方，她已經摸透了人類社會，不會再為這些特殊不同于天使的文化而驚訝動容。

        “咳咳、中華街可不是什么地方都有，”德吉寬人刻意清了清嗓子，開始吊她胃口：“日本只有三個中華街，其中橫濱中華街是離我們最近也是最大最繁華的一處，錯過這次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還能再去。”

        尤萊娜慢慢凝起眉頭。

        ……

        被勾起的好奇心還是無法壓抑抵制下來，她跟著德吉寬人來了橫濱。

        但是并沒有先去中華街和紅磚倉庫，而是徑直被帶來貧民窟一樣的擂缽街。

        “……”尤萊娜冷著臉不吭聲。

        她又一次被狡猾的人類騙了。

        這里根本不是什么繁華有趣的地方，而是充斥著臟亂貧窮壓抑與苦難的貧民窟。

        德吉寬人笑瞇瞇安慰道：“別生氣嘛，等見過羊之王就帶你去中華街，你不是喜歡中華料理嗎？中華街有很多涉谷吃不到的東西哦。”

        完全沒有感到高興，反而又一次讓天使覺得自己遭到人類花言巧語的背刺。

        她現在完全不想聽這個人心音，只想早點離開這里。

        “啊、痛……救救我，有沒有人能救救我……”

        痛苦的求救低吟隱約傳來，尤萊娜停住腳步轉頭看向身后黑漆漆的小巷，由鐵皮碎石搭建起來的巷道看起來相當不穩隨時都會坍塌，但那里傳來了求救的心音。

        “怎么了？”德吉寬人見她不走，問道：“聽見什么特別的聲音嗎？”

        尤萊娜沒有正常人類所有的聽力，她能聽見的一切聲音都來自于生物內心深處的想法，這也是所謂的讀心術。

        明白這一點之前，他也被勘破過許多心事想法與貪念，好在尤萊娜對于宣揚他的秘密并不感興趣，這才沒讓德吉寬人被組織的老首領提前解決了。

        “有人在求救。”她靜靜凝望著幽深的巷道，一切鮮活的神情都收斂起來平靜得如同一灘死水。

        德吉寬人毫不意外，聳了聳肩：“你要知道這里是貧民窟，生病受傷死亡都是很正常的事。”

        這里可不是涉谷池袋那樣和平的地方。

        貧民窟每天都會有人熬不過苦難而死去，這些都是這里的常態部分。

        不過較真起來東京也不時會發生各式各樣的兇殺案，人類因為互相爭斗仇恨廝殺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只是他們所生活的地方還有一層遮羞布，而貧民窟的人什么都不需要去掩飾。

        尤萊娜抬步向巷道深處走去，步伐輕而無聲來到癱軟在地的男人面前，他臉頰向內深深陷入，膚色青白難看，身體瘦得幾乎只剩下皮包著骨頭。

        衣衫襤褸連呼吸都微弱不可聞，要不是尤萊娜聽見他求救的心音，德吉寬人都以為男人已經死掉了。

        她無聲蹲下在男人面前，他都沒有察覺到身邊有人接近，只是睜著幾乎要突出的眼睛定定望著天空。

        素白的手指搭在他頸側，男人轉動眼睛給出一絲反應，張口發出嘶啞難聽的聲音：“救、救我……”

        德吉寬人跟著彎腰低頭，四下打量男人暴露在外的手臂頸側皮膚，不緊不慢問道：“你要救他嗎？”

        “身體里的器官已經全部衰竭，普通的醫療手段大概很難治好他。”她收回手搭在膝上，毫不在意潔白的裙擺和金發落在臟污的地面。

        “是啊是啊，這家伙已經沒救了，”德吉寬人笑瞇瞇點頭：“我們趕緊扔下他去找羊之王吧。”

        沒必要在這種人身上浪費精力。

        “三四十歲在人類當中還算是青壯年吧？”尤萊娜沒有理解德吉寬人的話，綠眸安靜凝望著男人的眼睛：“如果死一次可以活過來，你愿意嗎？”

        器官衰竭到這種程度，普通治愈恢復的手段都幫不了他，只能讓他身體里的器官全部重新長一遍經歷劇烈的疼痛再獲得新生。

        只是這樣的痛楚對于人類來說，大概也相當于是死過一回。

        枯瘦如柴的手顫抖著抬起抓住尤萊娜的裙擺，男人聲音沙啞張口艱難道：“救、救我……給我、給我那個……”

        德吉寬人忍不住嘖聲。

        “只、只要給我那個……我、我什么都可以給你……”他掙扎著說道，原本癱軟如死尸一樣的臉色扭曲偏執起來，像是拽著一根救命稻草。

        “不用管他了，這家伙沒救了。”天使的治愈術也沒辦法救這種人。

        尤萊娜不明白男人想要的東西，抬頭問道：“他想要什么？”

        不是去醫院也不是想要異能者救他，而是在生命垂危的時刻問她要某樣東西。

        她身上沒有什么人類的東西，也不知道他想要的東西是什么。

        “唔，”德吉寬人托著腮摩擦幾下，笑著道：“他想要把他變成這幅鬼樣子的東西。”

        那種把人折磨得不人不鬼、家財散盡、妻離子散的“毒藥”。

        當然在這些人眼中什么妻子兒女，金錢財富都比不上那種東西來得重要。

        “你認識他？”尤萊娜疑惑問道：“毒藥又是什么？人類有自己吃毒藥把自己弄成這樣的習慣嗎？”

        奇怪、人類真的好奇怪。

        這個男人是想死嗎？可是他的心音在向她求救。

        德吉寬人笑意加深，他直起腰笑著贊同：“人類就是這么奇怪的生物，只聽心里的想法要了解一個人的全部實在太難了。”

        “……那要救他嗎？”尤萊娜沉默片刻，道：“他看起來想獲得救贖。”

        神明希望天使寬容善良，對待有需要幫助的人勇于伸出自己的援手，這也是她被創造出來的意義。

        這個男人現在在求救，但他想要的東西是她沒有的，德吉寬人所說的“毒藥”也是她所不了解的存在。

        收留照顧她幾個月的德吉寬人伸手壓住她的腦袋，笑瞇瞇摸著她的頭發，循循善誘：“這種男人讓他死了就是對他的救贖。”

        “他死掉會上天堂？”尤萊娜陷入沉思，對貪圖活著的人類來說也有死去比活著更好的時候嗎？

        “絕、對、不、會，”他笑著一字一頓說道：“倒不如說這種人死了如果能上天堂才是蒼天無眼。”

        好歹曾經也是一個幫派干部，禁不住誘惑染上那種東西，失去家庭與金錢地位渾渾噩噩活到現在已經是意外。

        他也沒想到會在擂缽街見到曾經相識的人。

        尤萊娜肯定道：“你果然認識他。”

        “又被你看穿了，”德吉寬人感慨著道：“讀心術還真是作弊啊。”

        無論想什么都不可能瞞過尤萊娜。

        不、或者說天使這種存在本來就很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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