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九章 黎明前夕的鬼影
突如其來的翻臉,整得楊千殺措手不及。
他深深凝望了李三思一眼,眸間情緒變得很是復雜,顯然沒想到小銅牌脾氣這么暴躁。
片刻后他苦笑道,“并非在你面前打機鋒,而是確實沒到與你直言坦白的時候……我知道你對現(xiàn)在的我頗有偏見,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并沒有你想象中那般不堪。總之還是那句話,哪怕我被迫與鬼同謀,也一定會對你抱有最大的善意,所以你不用害怕我。”
“至于跟你回衙門這件事,就恕難從命了,既然你能通過花船中交戰(zhàn)的細節(jié)推斷出我已被鬼附身,那么哪怕你不說,秦司長后知后覺,最后肯定也能知曉。”
“雖然以我跟他的交情,他不會殺了我,但你應該知道衙門里希望我倒臺的大有人在,一旦走漏風聲,我必然會進監(jiān)察院的大牢。失去自由不打緊,可要是我身上的這只鬼被三尺閣的術士發(fā)現(xiàn)后驅逐,甚至消滅,那我們的計劃不說前功盡棄,至少會因此延誤很長一段時間。”
聞言至此,李三思很謹慎的抓住了言辭間的某個細節(jié),“‘我們?’你的意思是,與鬼同謀的并非只有你一人?”
楊千殺笑道,“除了像周年林這種毫無反抗能力,就被強行附身的大魏官員外,朝廷里自愿被附身的文臣武將可不在少數(shù),而在朝廷之外,國師大人的佛光照不到的地方,可就更多了……”
此話一落,李三思頓覺一股寒氣自腳底涌入識海深處,他瞪著楊千殺,迅速開口,語氣低沉且壓抑,“你們究竟想做什么?大魏朝國運當頭,你們怎么敢?”
“國運?”
楊千殺望向秦淮河兩岸間的那片黑色水流,忽又冷笑,“大魏朝千萬年國運積累,現(xiàn)如今卻連地底深處的野鬼都鎮(zhèn)壓不住,你覺得還有何威懾力?不妨告訴你,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要與大魏朝的國運掰掰手腕……”
說話間,他的眼神又落在李三思身上,神情漸漸柔和,“我告訴你這些,并不是讓你去胡亂猜測,或是害怕,恰恰相反,是給你的挑戰(zhàn),或者,按照你的話說,是一種誘惑……”
“錯過了今夜,你若是還能找到我,抓到我,甚至將大魏皇城中的鬼一網(wǎng)打盡的話,想必你在大魏朝百姓,以及當今神皇心中的地位定然會水漲船高,日后前途也必然將不可限量,對你而言,這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
李三思沉默許久,最終皺眉說道,“可對你而言,這將是滅頂之災。”
“我不在乎。”
楊千殺看著他,“你若是真能做到,我反而會高興。”
“你瘋了。”
李三思與之對視,體內神念傾巢而出,似乎想要看穿對方的真實念頭,可結果卻一無所獲。
看穿一個人的修為容易,看穿人心卻實在太難。
誰能想到,這位執(zhí)筆人衙門里脾氣火爆,從來直來直去的冷面金牌,竟然有著如此深的城府和心事。
但他自然不會因為楊千殺三言兩語的示好便真的選擇相信對方。
甭管前世還是今生,他都始終堅信,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另一個人好。
所以楊千殺的善意與今夜表現(xiàn)出來的包容,只會給他帶來疑惑和不安。
他總覺得楊千殺在畜養(yǎng)著什么不為人知的陰謀,而這個陰謀是以自己為導向,借著地下餓鬼的黑暗勢力,向整個大魏朝發(fā)起的猛烈沖擊。
他不明白楊千殺為何要這么做,更不明白他為何要告訴自己這些,追兇探案他向來如魚得水,可在這件事情上,他卻始終百思不得其解。
壓抑的氛圍中,楊千殺似乎不愿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他忽然眺望起遠方的天空,“我要走了。”
“去哪?”
說話間,李三思右手偷偷去向懷中,摸到了執(zhí)筆人的求救信號,那根長長的引線已在指間,只要輕輕一拔,方圓數(shù)十里內的刑獄司高手便會盡數(shù)涌至此處。
楊千殺卻忽然搖了搖頭,眼神回落的瞬間覺得有些好笑,“在自家金牌大人面前玩這些小把戲,未免有些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話音剛落,他便揮一揮衣袖,一縷真力當即落至李三思身前。
小銅牌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覺右手傳來一陣刺痛和灼燒感,懷中隨之響起不妙的“磁啦”聲。
他臉色一變,剛想抽手而出,那枚威力巨大的求救信號卻已在他胸口炸開。
黑暗中一抹燦烈的煙火隨之竄出,卷起碎裂的黑色制服,以及被他藏的極深,如今卻已燒毀的幾百兩銀票猛然升空。cascoo.net
只是煙火尚未完全散開,便又在去向空域的某個高度被楊千殺彈指間湮滅,化作零星的火光散落于秦淮河中。
李三思痛呼著原地大跳,不斷用手拍打著胸口殘留的火星,胸腹部的黑色制服幾乎已經(jīng)完全燒毀,露出了他那因踏入修行而日益健碩的完美肌肉。
看上去力量感十足,只是此刻卻稍顯狼狽。
“對這個大魏朝我并沒有太多好感,但是對執(zhí)筆人的兄弟們,我卻是有著真感情的,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與他們?yōu)閿常绕洌且赃@種見不得人的方式。”
言及至此,他忽然嘆了口氣,眉眼間莫名多出了幾分低沉情緒。
沉默片刻,他繼續(xù)說道,“今日一別,或許要很久才能見面,等你再找到我時,我會告訴你想要的答案,當然,前提是我還能活下去……另外我得提醒你一句,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百鬼入侵大魏的速度和頻率都將會加快,想要避免更多的周府滅門慘案,你就必須得抓緊時間,我很期待你的表現(xiàn)。”
說完他重重拍了拍李三思的肩膀,頗有幾分長輩勉勵晚輩的架勢。
李三思仍處于懵逼之中,尚未來得及回應,楊千殺卻已悄然轉身,沿著秦淮河那條滿是燈火的長岸往遠處走去。
背影顯得很是孤獨。
那一刻,腦海中滿是疑惑的李三思突然一個激靈,鬼使神差般的喊了一句,“最先逃到秦淮河的那只鬼應該還在那座花船上吧?當時你藏身頂閣,應該是正在與那只鬼會面密謀,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只鬼就附身于某位花魁身上。”
語氣急促而凌厲,帶著小銅牌積蓄了很長時間的不爽心思。
楊千殺緩緩停下了腳步,站在十丈開外保持著沉默。
從李三思的視角來看,對方那本已負后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經(jīng)放下。
迎風而舞的發(fā)絲竟也靜靜的平鋪在了腦后,任憑周遭風聲涌動,發(fā)絲再也不動分毫。
身上那件黑色制服更是保持平整,腰間的金牌重重垂落,在黑暗中驚起一縷殺氣。
李三思忽有不安,隨之又看到楊千殺腳下的影子似乎變得極淡,與身前不遠處的燈火投射對比的分外明顯。
他靜望了兩息,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對方的影子確實在以一種古怪的方式緩緩消失。
只是在完全泯滅的那一刻,又因為某種阻力而固執(zhí)的留在了原地,不過有隨時消散的可能。
片刻后,楊千殺沒有回頭,聲音卻自夜風間傳來,不再有任何感情,變得冷漠且肅殺,“你想說什么?”
李三思深吸一口氣,猶豫片刻后回應道,“今夜你要是走了,花船上的那只鬼便成了執(zhí)筆人破案的關鍵,我不相信它能一直無節(jié)制的輕易更換附身目標來隱藏自身氣息……”
“畢竟大魏皇城可不是陰暗的地下,鳩占鵲巢確實可以瞞天過海,方便行事,但想要隨心所欲的附身,只怕沒想象中那么容易。”
“這便可以解釋,為何你可以離開,可它卻還是留在了花船上。因為以花魁的身份,去哪都是焦點,一旦被人惦記上,想要脫身可就難了,所以它不敢冒這個風險,只能被迫留下。或許有一天它還是會找到新的附身目標,悄無聲息離開秦淮河,但在那之前,執(zhí)筆人一定已經(jīng)將它抓住,這個信心我還是有的。”
聞言至此,楊千殺搖了搖頭,說道,“所以你在威脅我?”
“不是威脅,而是忠告。”
李三思說道,“執(zhí)筆人需要給陛下一個交代,你應該知道,若是再抓不到鬼,對于執(zhí)筆人的聲譽影響有多大,所以你和花船上的那只鬼,必須得跟我回去一個。”
這句話落下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楊千殺都保持了沉默。
黑暗中他的身影似乎顯得愈發(fā)高大威猛,身上的氣息也比此前冷清了許多。
說不上哪里不一樣,但看上去就是有些奇怪。
最重要的是,他那映射在地上,原本還能看到些許痕跡的影子,終于在此刻完全消失不見。
在李三思的認知里,人都是有影子的。
除非,他不是人。
一股不詳?shù)念A感瞬間彌漫至心頭,體內兩道縱橫劍氣隨時準備應聲而出。
而就在這時,楊千殺終于緩緩轉過身來,每動一步,他的身形便升高半寸,身上的冷厲氣息也變得愈發(fā)濃厚。
等到他與李三思正面而對時,黑暗中楊千殺的身形幾乎已經(jīng)達到了九尺。
他的面容依舊保持著最初的模樣,只是神色顯得猙獰且可怖,殺意極濃。
雙眸中已經(jīng)看不見瞳孔,而是被一層刺目的血紅色完全覆蓋。
周身不知何時環(huán)繞起一層詭異的黑霧,濃郁的鬼道氣息隨之傳來,陰森之余飽含殺氣。
李三思瞪大了眼睛,感覺體內的腎上腺激素正在猛烈飆升……鬼怪現(xiàn)行?
此時的楊千殺,和當初附于羅修賢之身的那只黑巨人惡鬼有著八分相似,只是或許楊千殺修為太高的緣故,所以才不至于完全顯露惡鬼真身。
“早就跟你說過,這枚小銅牌不能留,他該死……若是再有我神界諸神因他而死,不要說你要倒霉,我也得跟著受牽連。”
“楊千殺”忽然開口,卻不是對李三思所說,倒更像是自言自語。
聲音低沉且沙啞,像是兩片金屬摩擦發(fā)出的刺耳聲響。
這明顯不是楊千殺的聲音!而是惡鬼的低語!
“你我之間早有約定,動誰都不能動他!”
“楊千殺”再次開口,這次卻是本尊說話,只是語氣和神情都稍顯掙扎,似乎正極力擺脫惡鬼的控制。
“由不得你了。”
惡鬼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應該知道,每當夜幕降臨時,我能擁有這具身體的絕對掌控權。”
說到這里,它朝著夜空看了一眼,“寅時未至,還有半個時辰天亮,足夠解決他了。”
此話一落,“楊千殺”猛然抬頭,神情間再無半點猶豫,微弱的本尊心聲也被它強行壓下。
下一刻,黑霧自它身前散開,遮蔽了人鬼之間的兩岸燈光。
漸起的肅殺氛圍中,鬼影動了,似重山崩塌,裹挾著無與倫比的強橫殺氣,朝著李三思沖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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