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妹讓弟弟放下捂住耳朵的手，見他點頭。

    又道：“沒事，二姐陪你，小弟，人總是要死了，活到八十歲再死和現在死沒有什么區別，你想想，等你老了，牙口不好，行動不便，那多可憐啊，可能去了地府，還是一個耳聾眼瞎手腳不便的老頭。

    現在死了，趁著年輕，去地府也可以憑著雙手過上好日子。”

    聽著二姐的話，楊小弟仿佛想到了自己七老八十躺在床上讓人端屎端尿的樣子，一臉驚恐的點了點頭二姐說的對，他現在年輕，死了去地府說不定還能吃東西，等老了再死，去地府都沒有吃的。

    但是，他們去了地府，能有錢嗎？

    打仗死了那么多人，他和二姐去到了地府，能找到活干嗎？

    楊小弟雖然心底疑惑，但終究沒有問出口，他覺得他姐姐也是害怕的，只是因為他在，所以要安慰他，才會強裝鎮定。

    他被姐姐捂著眼睛，爹娘呼救的聲音和大姐呼痛的聲音越發清晰，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心底卻沒有任何波動。

    其實三年前，阿娘和爹爹說要把他和二姐賣了，給大哥娶媳婦，給大姐攢嫁妝的事情他是聽到的。

    他那個時候想，可能做奴仆也好，能夠有一口飯吃，有衣穿，總比在寒冬中凍死餓死。

    但沒有想到，阿娘阿爹是打算將二姐賣去花樓，將他賣去南風館，他雖然不知道花樓和南風館是什么地方，但看著二姐失魂落魄，傷心難過的樣子，就知道肯定不是好的。

    接著，他看到二姐穿了大姐最漂亮的一件衣服，去了河邊。

    因為常年吃不飽，瘦瘦小小的二姐穿著大姐的衣服，顯得空蕩蕩的，風一吹，感覺整個人都要隨著衣服飄走，他那個時候想，等他長大了，掙錢了，一定要給二姐買一件屬于她自己的衣服。

    他看著二姐走到了河邊，對著河面發呆，那個時候的他只以為二姐要抓魚，但水里的魚已經被抓光了，家家戶戶都沒有存糧，家家戶戶的收成都被朝廷征去了大半，大家餓起來，連河里面的還沒有手指頭大的魚苗也不放過。

    他餓極的時候，還啃過樹皮，他想，二姐是抓不到魚的。

    也是這幾年明白了一些事情，他才恍惚明白，二姐當年并不是去抓魚，而是想跳河。

    幸好二姐發現了玉娘，幸好二姐沒有跳河。

    對于楊小弟來說，玉娘是他們一家的恩人，沒有玉娘，他們根本就活不過那個冬天，更何論有今天這么好的日子過。

    楊小弟靠在二姐的肩膀上，他對二姐說：“有二姐在，我不怕死，因為我知道二姐會保護我，但不知道，玉娘怎么樣了。

    二姐，你說大哥到底將玉娘藏在哪里？我們死之前，還能再見她一面嗎？”

    楊小妹眼里茫然，她也不知道，但玉娘，玉娘大概不愿意見他們的吧，她也沒臉見玉娘。

    ……

    謝蘭若邊走，邊和皇帝說道：“爹爹，許家的女主人，應該就是表姐。”

    當年她聽聞表姐去世的消息，還沒有來得及確認，阿娘就失蹤了。

    等她隨著爹爹平定天下后，才知道，原來表姐是被楚程的救命恩人毒死了，雖然說惡毒的婦人已經被認罪伏誅，但謝蘭若每每想到表姐就這么去世了，就覺得心底堵得慌。

    表姐去世，姨父滿門被滅，大表姐怒急攻心早產而亡，阿娘也隨之失蹤，謝蘭若有時候想到這些事情，都會感嘆命運的不公。

    為什么這些事情都發生在她身上，為什么她會留不住親人，難道真像祖母所說的那樣，她生來不祥，親緣淡薄，克父克母克親嗎？

    爹爹在得知阿娘的消息后，就快馬加鞭，抄了近路趕來了臨安城，聽十七郎說，在看到空空如也的破廟，還有一具被老鼠啃的看不清模樣的尸體時，還吐了血。

    后來發現那不是阿娘，才又跑去了隔壁縣城，將楊大郎帶來。

    他們是昨天到的，如果阿娘是在半個月前離開臨安城，那么現在應該已經快要到長安了。

    聽那馬大娘說，他們是要去長安尋親，謝蘭若有些后悔，她應該留在長安的，留在長安，說不定明后天就能見到阿娘了。

    “爹爹，我們要現在回長安嗎？如果阿娘回長安找不到我們，會不會離開？

    那胡娘子說，阿娘沒有記憶，眼睛也看不見，表姐也是傷了腦袋，記不得人，也不會說話。”

    謝蘭若說著，越發的憂慮，長安有哥哥在，她不怕阿娘被害，但怕他們沒有辦法見到太子。

    或者在還沒有見到哥哥的時候，被別有用心之人帶走。

    “不，不回長安，去趙州。”皇帝開口道。

    “楚程在趙州停留這么久，定然是已經見到了他們。”皇帝面色平靜，他下令現在就去趙州，至于楊家人，也一并帶著走。

    他倒是想現在就將楊家人處死，但妻子心腸柔軟，如果知道他這么做，恐怕會怨他。

    想到妻子，皇帝面色柔了下來。

    楚程啊。

    謝蘭若無聲的喚了一聲，對爹爹的安排沒有意見，如果是楚程先找到他們的話，那確實是得快些去。

    她最近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楚程，似乎同大表姐夫的死有些關系。

    謝蘭若看著爹爹兩鬢的白發，沒有將內心的猜測說出。

    皇帝和謝蘭若帶著人快馬加鞭的往趙州去，而在趙州的蘇棠等人，此刻也進了羅家的園子。

    謝玉和還是那副怯弱黑瘦不會說話的啞巴樣子，為了不讓楚程懷疑，一頭黑發也用了藥，變得枯黃干燥，此時她的形象，就像一個保經風霜與苦難的村姑。

    蘇棠依舊是那副呆呆傻傻的樣子，楚程一靠近她她就流淚，或許是到了陌生的地方，她對謝玉和和安安的依賴更深。

    醒來見不到人就會哭，楚程這個時候是真的相信蘇棠徹底沒了過去的記憶，真的到了腦子。

    因為過去的蘇棠驕傲又脾氣壞，而且從不落淚，即使是兩人鬧的最兇的時候，她也是想著往他身上捅一刀，而不是默默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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