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余面無表情。

        ——畢竟他早就看過劇情了。

        他也猶豫過該露出怎樣的表情，但仔細想了想，還是不打算裝模作樣。

        “所以父親常年在外，是想找回母親對嗎？”他問。

        “是。”顧沉淵頷首，苦笑，“是我辜負了她。”

        “那么我呢？”顧余忽然反問。

        顧沉淵一愣，抿了抿唇?jīng)]吭聲，眼底卻漫上一抹愧疚。

        顧余心情平靜：“你為了自己的師尊辜負了我母親，如今又為了挽回我母親，將我丟在十劍宗二十年來不聞不問，以致我被教壞、被孤立、被污蔑、被暗害。父親，‘吃一塹長一智’的道理連我都懂，怎么您卻不懂呢？您還是小孩子嗎？”

        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惜取眼前人。

        顧余真心實意地為原身抱不平。

        即便如今顧沉淵幡然悔悟又如何呢？原身早就不在了。

        ——也許死了，也許跟顧余互換了身體。

        總之，他再也等不來顧沉淵的父愛了。

        顧沉淵被說得羞愧無比。

        是啊，一個小孩子都懂的道理，為什么自己卻把握不住呢？也許，雪尾當年正是看透了他這點才憤而離開？

        他在妖雪之森徘徊多年，并非什么秘密，雪尾會不知道嗎？她只是不愿見自己罷了。那么自己留在妖雪之森又有什么意義呢？空耗了光陰，還與兒子漸行漸遠……

        顧沉淵想說些什么，做些什么，但他發(fā)現(xiàn)，此時無論說什么做什么，都過于蒼白無力。

        顧余已經(jīng)長大，甚至比他想象的還要成熟懂事。他也許早就對父愛不抱期望了。

        “父親在愧疚嗎？”顧余忽然問。

        “嗯。”顧沉淵沉聲點頭。

        顧余輕笑：“我并非故意要讓你愧疚，只是希望你理解我的心情。再說，父子之間哪有隔夜仇？我從前是怨過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開了。而且，我現(xiàn)在確實有必要見到母親。”

        “怎么了？”顧沉淵一愣。

        “你也看到了，因為某些原因，我的血脈覺醒出了點問題，所以現(xiàn)在控制不住形態(tài)變換。”顧余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控制不住形態(tài)變換？”顧沉淵恍然。

        怪不得兒子頂著兔子耳朵呢，原來是無法收起來？

        “對。兔子耳朵和尾巴會突然冒出來，也會突然變成兔子，又突然變回來。我檢索了傳承記憶，發(fā)現(xiàn)是初次覺醒不徹底的緣故。”顧余目光閃了閃。

        顧沉淵不解：“不可能。你在劍海應該契約了不少劍魚，從它們身上汲取到足夠的能量才對。”

        不愧是睡過玲瓏寶兔的男人，對其天賦特性還是十分了解的。

        “嗯……”顧余撓撓頭，“出了點緊急情況，我把能量轉(zhuǎn)給了別人。”

        “別人？誰？那個沈夜蒼？”顧沉淵目光一冷。

        “嗯……”顧余見他臉色難看，趕緊解釋：“他當時正在接受劍圣李乘風的傳承考驗。這可是李乘風的傳承！我看他有點承受不住，就做主轉(zhuǎn)了點能量給他。”

        “劍圣李乘風？！”顧沉淵吃了一驚。

        李乘風是所有劍修心中的神，顧沉淵也不例外。這沈夜蒼竟能得到劍圣傳承，可謂氣運逆天了！

        但，顧沉淵的注意力很快被轉(zhuǎn)移：“轉(zhuǎn)了點？”

        只是一點點，會讓他兒子連形態(tài)轉(zhuǎn)換都控制不了嗎？

        這個沈夜蒼到底給他兒子灌了什么迷魂湯，居然讓兒子付出這么多？

        顧沉淵不爽極了。

        顧余輕咳一聲，摸摸鼻子：“爹，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我現(xiàn)在需要徹底地血脈覺醒。”

        “寶氣？”

        顧余搖頭：“不止。我這幾天也試著吸收了不少寶氣，效果有一些，但有時還是會控制不住變身。可能跟我是半妖有關(guān)。”

        “這樣？”顧沉淵若有所思。片刻后，他說：“十萬大山深處有一座桃源村，里面生活著的都是半妖。我與桃源村幾個長老有些淵源，可以去信給他們打聲招呼。你去那里住幾天，他們應該知道如何解決半妖化形變身的問題。”

        十萬大山位于大陸的南部，與妖雪之森南北相望。由于半妖們既不為人類接受，也被妖族排斥，所以他們便在十萬大山深處建立起隱蔽的桃源村，拒絕外族入內(nèi)。

        十萬大山山脈連綿、妖獸橫行、奇花異草無數(shù)，是許多修士歷練的好去處。

        “這個倒是不急。”顧余說，“收沈夜蒼為徒的事兒爹你還沒答應我呢。”

        “他到底哪里合了你心意？”顧沉淵垮下臉，一臉不高興：“他見過你半妖的形態(tài)，若是讓他傳出去，你玲瓏寶兔的身份恐怕要泄露了！”

        “沈夜蒼不是那樣的人啦。”顧余不太好解釋，只能這么回答。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你跟他相處才多久？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你不懂么？”顧沉淵不爽道。

        明明兒子之前表現(xiàn)得很成熟，怎么一涉及這個什么沈夜蒼，就展現(xiàn)出幼稚的一面了呢？

        顧余只能解釋道：“我跟他做了交易，你收他為徒，他便為我保守秘密。”

        “立天道誓約了嗎？”顧沉淵追問。

        “呃，沒。”顧余摸了摸鼻子。

        雙方只有口頭承諾。主要是他比較相信男主，所以沒立。

        顧沉淵無奈地搖頭，教導道：“經(jīng)歷了這么多，你還不明白嗎？人心不可測，唯有天道永遠公平公正。收他為徒?jīng)]有問題，畢竟他得到了李乘風的傳承，將來成就不可限量，我或許反而會沾他的光……待會兒你二人便在我的見證下訂立天道誓約吧。”

        “好。”顧余點頭。他頓了頓，忽然想到顧沉淵畢竟見多識廣，不由摸了摸鼻子，聲音都虛了：“爹，你知道合歡蠱嗎？”

        顧沉淵目光一厲：“你怎么會知道這個東西？！”

        血脈覺醒不徹底什么的，顧余其實并不太在意，畢竟想解決不難。而每月發(fā)作一次的合歡蠱才是當務之急。顧余做賊心虛，都不敢去宗門藏書閣里查詢，生怕不小心暴露了自己身中合歡蠱的事實。

        這玩意兒忒麻煩，所以面對自家老爹，他選擇實話實說：“其實……”

        他將自己被迫跟沈夜蒼綁定的事兒交代出來，當然，他將一切推說成意外。

        “呵、呵！”顧沉淵越聽，臉越黑，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泄出兩聲冷笑。

        “刷！”

        本命靈劍正陽劍破體而出，四溢的劍氣將屋內(nèi)擺設(shè)瞬間撕個稀爛。

        顧沉淵轉(zhuǎn)身，就想出門給沈夜蒼來一劍！

        “爹！”顧余被嚇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抱住顧沉淵的手臂，“你冷靜一下，這是意外！而且沈夜蒼還不知道那晚是我呢！你想讓我暴露嗎？”

        顧沉淵聲音沙啞，周身殺氣驚人：“殺了他，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男主會輕易就狗帶？真當主角光環(huán)是開玩笑的？

        要是讓沈夜蒼生還，他跟他爹就上了對方黑名單，以后還不知道怎么死呢！

        顧余心里吐槽，面上哭笑不得：“他也是無辜的！爹，你的正陽劍只斬該死之人，你要違背自己的道心嗎？！”

        顧沉淵一滯，終究停下腳步，胸口劇烈起伏著。

        他實在氣不過啊！

        他辛辛苦苦養(yǎng)了二十多年，水靈靈嬌滴滴的大白菜，被頭豬給拱了！而他，不能宰了對方不說，居然還得收對方為徒？不可能！打死他也不會收沈夜蒼為徒！想想就要吐血好嗎？！

        顧余見他眼眶赤紅，但好歹冷靜了下來，頓時松了口氣。

        剛剛顧沉淵絕對沒開玩笑，他是真打算宰了沈夜蒼的。幸好，他終究是理智的。

        顧余趕緊說：“現(xiàn)在的首要問題是解除合歡蠱。爹，合歡蠱可是每月發(fā)作一次啊！我這個月已經(jīng)設(shè)法避過，但下個月怎么辦？不可能總是有異空間讓我避開吧？”

        “把人閹了不就好了？”顧沉淵冷哼。

        顧余激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

        毫無疑問，他爹是認真的。

        哪有種馬文男主變太監(jiān)的！

        “爹，咱們還是想別的辦法吧！”他哭笑不得。

        顧沉淵垮著臉沉默片刻，才認真地說：“三百年有個崇拜蠱蟲的門派叫做蠱神教，他們培育蠱蟲到處控制修士，最終引來正魔兩道集體討伐，最終覆滅。但，他們培育的蠱蟲卻因此失控，互相吞噬，最終孕育出了蠱王。蠱王可以號令一切蠱蟲，若是能得到它，便能解除你體內(nèi)的合歡蠱。但蠱神教廢址如今被稱作死亡山谷，那里蠱蟲橫行，是大陸上三大禁地之一。”

        顧余期待的表情逐漸冷卻。

        三大禁地，這他當然知道。

        死亡山谷、葬龍嶺和鬼冢。

        后兩處禁地沈夜蒼后期闖蕩過，可謂九死一生。而死亡山谷名列三大禁地之首，不用說必然危機重重。

        “不過除了蠱王，我還知道一種方法，或許能解除合歡蠱。”顧沉淵開口。

        顧余感覺自己白失望了：“爹，您說話能不能別大喘氣兒？”

        顧沉淵笑著揉了揉他腦袋，才說：“妖雪之森的深處有一種以蠱蟲為食的靈獸叫猛鼬。不過猛鼬非常稀有，我在妖雪之森二十多年，也只見過兩回。而且，合歡蠱品級不低，需要至少五級以上的猛鼬才能將其吃掉。當然，比起死亡山谷，肯定是找到猛鼬要輕松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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