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碩鼠碩鼠
此時, 圣樹廣場上。
族長鹿羌強忍著對鹿暖暖的厭惡，為其舉行圣女加冕儀式。
“各位！安靜！”
他抬手，試圖控制住亂糟糟的現(xiàn)場。
然而，聚集而來的靈鹿族人依舊熱烈地聊著天。
鹿羌臉一黑, 給自己的幾個親信使了使眼色。
“肅靜！”
幾個親信上前高喝。
場面慢慢安靜下來。
鹿羌輕咳兩聲, 開口:“各位, 加冕儀式馬上開始了，想必大家都知道, 今天的加冕儀式十分特殊, 因為成為圣女的不是別人, 正是鹿暖暖——我妻子的女兒�！�
“噓——”下方傳來噓聲。
鹿羌臉一黑，繼續(xù)說:“接受半妖作為我族的圣女, 昭示著我靈鹿族思想上的進(jìn)步。所以為了緊跟大家的腳步，我也將妻子帶了過來，讓她能親眼見證自己的女兒成為圣女的這一刻。”
他一邊說，一邊在心中冷笑。
這些冠冕堂皇的詞匯不過是借口。
鹿羌就是要讓鹿無瑕親眼看著自己的女兒當(dāng)上圣女，然后被獻(xiàn)祭。
鹿無瑕越是痛苦，他便越是開心。
而今不過是在鋪墊罷了。
于是, 他招了招手。
兩個親信便攙扶著鹿無瑕上臺，坐到鹿羌原本的位置上。
臺下的靈鹿族半是鄙夷，半是期待。
他們大多知道鹿暖暖不過是犧牲品，自然能猜到鹿羌這么做的真是原因，所以不覺為對方的虛偽而感到可恥。而另一方面，他們認(rèn)為是鹿暖暖和鹿無瑕帶來了傳染病, 所以鹿暖暖死了, 簡直喜聞樂見。
只見鹿無瑕明明年紀(jì)不大, 卻已是一頭銀發(fā)。她的瞳孔是空白的白, 看起來有些奇怪，似乎已經(jīng)半盲。她骨瘦如柴，衣服大到漏風(fēng)，一身白衣看起來不像是來參加加冕儀典，反而是參加葬禮的。
一些年紀(jì)大些的靈鹿族人見到這樣的她，不由心有戚戚。
他們都曾見證過鹿無瑕風(fēng)華絕世的樣子，不知驚艷了多少人青蔥的歲月。
可惜，物是人非。
“好了，既然人到齊了，那么加冕儀式便正式開始吧！有請上任圣女卸下鹿冠�！�
鹿靈枝手里捧著一個纏繞著翠色枝葉的王冠，踩著不耐煩的步子走到鹿暖暖面前:“喏——”她將鹿冠遞到鹿暖暖面前，說:“戴上它，你便是新任圣女了�！�
鹿冠，代表著圣女的權(quán)柄，是靈鹿族的一件極為罕見的五品法器。
首先，它能增幅法力；其次，它能將存儲的法力灌入使用者體內(nèi)，短暫地令其擁有分神境修士的實力。
鹿暖暖只當(dāng)沒有看到鹿靈枝眼底的輕視，緩緩低下眉眼。
鹿靈枝將鹿冠戴在她頭上，隨即幸災(zāi)樂禍地開口:“恭喜你成為圣女咯——”
“謝謝�！甭古瘧B(tài)度依舊謙謹(jǐn)。
呆在靈鹿族的這十多天里，見過了母親的痛苦，看慣了周圍鄙夷的視線，她覺得自己成長了許多。
“圣女，有什么話想對大家說的嗎？”鹿羌問。
鹿暖暖望著臺下無數(shù)雙眼睛，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轉(zhuǎn)身，來到鹿無瑕身邊蹲下:“母親。”她將頭上鹿冠摘下，戴在鹿無瑕頭頂，聲音溫柔親昵:“這頂鹿冠是屬于您的�！�
鹿羌黑了臉。
鹿征和鹿長青皺了皺眉，卻并未多言。
其他蒞臨的長老皆是如此。
不過是讓鹿無瑕戴一會兒鹿冠而已，倒也無傷大雅。
然而，就在戴上鹿冠的這一瞬間，王冠上纏繞著的翠色枝葉猛然爆發(fā)出璀璨的光輝。清亮純澈的綠，幾乎眨眼間變得黑紅，無數(shù)黑紅色的霧氣從鹿冠上竄出來，向四面八方蔓延。
“砰！”鹿征起身，“無瑕，你做了什么？！”
鹿無瑕白色的瞳孔逐漸染上黑紅色。
她身邊名為「攙扶」實為「監(jiān)視」的兩個鹿羌的親信眼睛都瞪了出來，死死掐著脖子發(fā)出「嗚嗚呃呃」的悲鳴。他們頭頂?shù)穆菇且匝咐撞患把诙乃俣瓤焖僮兂珊诨疑缓舐又寥�。僅僅幾個呼吸，他們就擁抱死神，變成被本能驅(qū)使的「喪尸」，流著涎水對一切活著的生命發(fā)出垂涎的怒吼。
但奇異的是，他們似乎完全忽略了鹿無瑕和鹿暖暖，直接朝著最近的鹿羌狂奔而去。
鹿羌驚慌失措，抬手便忍不住用出全力！
——只要被碰到，就會感染！
于是眨眼間，這兩個親信便灰飛煙滅了。
鹿羌松了口氣，隨即怒火沖沖地瞪向鹿無瑕:“鹿無瑕！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傳染是你帶來的！你這個惡心的女人！是不是被人族洗腦了？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你在殘害自己的族人！”
“呵——”
鹿無瑕終于開口，發(fā)出嘶啞的冷笑。
她依舊端坐原地，明明瘦弱無比，卻看起來高不可攀。
鹿暖暖站在她后方，仿佛透明人似的。
九位長老瞬移到她周圍，將她團(tuán)團(tuán)圍住，但不敢靠近，生怕被感染。
他們此時還弄不清楚，鹿無瑕到底是怎么讓族人被感染的，所以小心謹(jǐn)慎些沒毛病。
與此同時，黑霧所到之處，便有人被感染，不斷對周遭之人發(fā)起攻擊，試圖將對方同化。
“無瑕，快住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鹿長青語氣急切又無奈。
“我當(dāng)然知道。”鹿無瑕勾唇，笑容純潔無瑕，“我在復(fù)仇啊……”
“不要跟她廢話！殺了她，傳染應(yīng)該就能停止！”一個脾氣暴躁的長老話音落下，直接出手！他腰間飛出一根藤條編織的長鞭，仿佛詭蛇一般以刁鉆的角度刺向鹿無瑕的心臟。
然而，鹿冠亮了一下，長鞭瞬間乖巧，乳燕投林般回到那暴躁長老身邊。長老吃了一驚，下意識伸手接住了自己的法器，說時遲那時快，長鞭化作黑灰色，將他掌心污染。
“他被感染了！”
其他長老疾退。
“鹿狂！”鹿征睚眥俱裂，怒吼一聲，毫不猶豫地抽出腰間長劍，將鹿狂的整條右臂砍下！
蔓延停止，掉落的手臂一片枯黑。
鹿狂仿佛垂死之人急促喘息。
剛才那一瞬間，他差點以為自己死定了！
而比起死亡，失去一條手臂就不算什么了。
他看向鹿征，臉色慘白:“多謝�！�
鹿征沒吭聲，黑沉著臉警惕地盯著鹿無瑕。
他無法理解，明明鹿無瑕沒有接觸長鞭，可長鞭上還是沾染了某種東西，傳染給了鹿狂。他推測跟鹿冠有關(guān)，但鹿冠不過能增幅人的法力罷了，跟傳染什么的又有什么聯(lián)系呢？
“無瑕，真要走到如此地步么？”無奈，鹿征只得選擇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你小時候，大家都抱過你，這里的每個族人都曾真心愛戴過你，僅僅因為一個人族的男人，你就要報復(fù)全族？停手吧，我可以保證，只要你停手，曾經(jīng)害過你的人，都可以交給你處置！”
“鹿征爺爺，”鹿無瑕安靜地聽他講完，笑容恬靜文雅，完全不像什么瘋子:“我求你們饒過我相公時，你們毫不猶豫地將他殺死；我被鹿羌無休止地虐待時，你們假裝沒有看見；當(dāng)傳染橫行時，你們選擇獻(xiàn)祭我的女兒。而當(dāng)我準(zhǔn)備反擊的時候，你們跟我談起感情來了？”
鹿征臉上火辣辣的。
眾人默然。
鹿狂暴躁的脾氣不改:“人妖禁止私通，這是族中鐵律，你犯錯在先，我等將其就地正法，天經(jīng)地義！呃！啊啊！”
毫無征兆地，鹿狂的鹿角開始變黑。一種仿佛被蛇蟲鼠蟻啃咬心臟的痛楚涌入四肢百骸，讓他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克制不住地想要將自己身體撕碎！
鹿征見狀，便知道來不及了。
傳染一旦從鹿角開始，那么即便將角砍去，傳染也不會停止。
他與其他長老對視一眼，默契地在鹿狂徹底發(fā)狂前，結(jié)束了對方的生命。
堂堂分神境長老，就這樣屈辱地死去，無論是誰，都生出兔死狐悲之情。
鹿無瑕卻仿佛看不到眾位長老復(fù)雜的神情，兀自說:“族中鐵律，就一定是對的嗎？我與相公真心相愛，從未想過害誰。我們的愛情，到底礙著你們哪里了呢？我實在想不通。而且即便我破了族中鐵律，為何要殺了我的相公？明明將他趕出十萬大山便可，你等卻非要趕盡殺絕……呵呵……”
她瞳孔中的黑紅色又?jǐn)U大了一分。
“母親……”鹿暖暖擔(dān)心地將手搭在她肩頭。
鹿無瑕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然后握住了鹿暖暖的手。
她的手很涼，仿佛千年不化的冰雪無法焐熱。
鹿暖暖輕輕打了個寒戰(zhàn)，隨即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鹿無瑕瞳孔中的黑紅色淡褪了一些。
她望向天空。
天上云層堆疊，遠(yuǎn)處群山披綠。
她喟嘆:“我自認(rèn)任職圣女期間盡職盡責(zé)，從不懈��；我自以為族人們都是友善的，可僅僅因為我愛上了人類，便成為眾矢之的，成為十惡不赦的大罪人，所有人都來踩我一腳，所有人都罵我是賤貨……呵，靈鹿族在圣樹的庇佑下過得太安逸了。族人早已腐朽不堪，所以現(xiàn)在，便讓我秉承圣樹的意志，掃清爾等蠹蟲罷！”
話音落下，鹿冠上的光芒漆黑得璀璨。
更多的黑紅色霧氣泄出。
圣樹廣場上響起此起彼伏的慘嚎。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鹿暖暖低聲吟唱起來。
鹿征嘆息:“無瑕，我承認(rèn)在處理你的事情上，大家有些過激。但并非所有族人都昏聵不堪的。你或許不知，你的孩子鹿蘊在族中聲望極高，尤其是年輕一代對他極為推崇。而鹿蘊一直宣揚與人類建盟、通商，恢復(fù)友好往來。他的想法得到了許多年輕人的認(rèn)可，就連我們這些長老，也有不少人欣賞他。只要給他時間，禁止與人族私通這樣的禁令必然會消失！你如今要復(fù)仇，就是在毀滅他的夢想��！”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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