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倉兜坳
黃道師可算是解決完腹中殘物,一面系著腰繩、一面自林中趕回。
遠遠見嬌滴滴的小娘子被硬凹成團,歪坐在馬背上,腦袋也蜷近了馬脖子。
這模樣,指定沒醒。
駱荀倚在樹旁,臉黑得像鍋底灰,反手就將金瘡藥瓶朝他面門擲去。
真不知這萬仞山少俠跟個昏迷的女人置的什么氣。
明器來的急,顧不上未系牢的腰繩,黃道師只能伸手去接。
“啪。”瓷瓶正中掌心,擊得他手腕發麻。
若知道萬仞山下的那丫頭會引來倆祖宗,黃道師說什么也不會將她擄走。
可如今論啥都晚了,他只能將藥塞回兜里,觍著臉道,“少俠又因何事惱怒?”
駱荀沉默半晌,撣干凈衣擺后沾染的樹皮渣,“行了,上路吧。”
踱步至兩馬間,才陡然想起;黃道師不會騎馬、那女人尚且暈迷著實難辦。
黃道師吃的可是百家飯,見人臉色拿錢辦事的主。
無需多言,便猜到駱荀在為難什么,“貧道駕得了牛,也使得了馬,只是起步稍稍有些波折。少俠只需在身后給那畜牲一鞭子,不成問題。”
“那好。”說著駱荀行至黃道師那匹馬邊,指了指身后的唐念依,“能掌方向,帶著她也不成問題罷。”
黃道師對唐念依的那點心思,誰人都知。
駱荀欲推波助瀾,此刻不論唐念依是真暈還是裝暈,都得受著。
黃道師心中一喜,正準備去摸唐念依那纖腰,腹中便開始不甚爽利。
他向來自詡情趣,雖說里面東西都空了,但也難起旖旎之心。
再看唐念依那病懨懨的模樣,就覺得胸口哪處硌得慌。
又瞧瞧駱荀那身潔凈的袍子,讓這少俠坐他曾坐過的馬若是令他知道自己在馬上干了些什么,怕是又討一陣好打。
左思右想,他還是轉回原處,踮著腳攀上馬背,萬分硬氣地捏了水瓢往馬屁-股上一拍。
“啪——”
嘿,這畜牲還真動了。
窺視到駱荀面上那吃癟的表情,黃道師胸中涌起得意,就連語氣都放肆幾分,“少俠,貧道今日身子不爽,這好處就先讓你得去罷。”
越騎就越發上道,黃道師捻著胡子,快慰之情難以言喻。就連面上那一拳青紫色的瘀傷也不疼了,不過須臾,甩下駱荀半里之遙。
任駱荀天大的能耐也扛不起一人一馬,只能翻身揚鞭,將唐念依圈于懷中的空隙里。
可、同坐一馬,想不接觸,難于獨立山崖尖。
騎慢些,她柔軟的身子就于臂彎中左搖右晃;騎快些,這人兒便干脆貼在他胸口上。
黃道師剛得了馭馬的巧,春風得意馬蹄疾,執著那水瓢“咣咣”拍在馬腚上,一路馳騁。
離倉兜坳愈近,便愈要追緊黃道師。
下了官道,去往坳中的路唯有他才認得。對于黃道師而言,想在家邊將駱荀甩掉,不算難事。
如此,駱荀便又得多費一番周折。
尋人,講究的還是時間。
只能疾馳緊咬。
官道不比先前的小路,來往車馬眾多。
之前在林中,駱荀撤了唐念依的帷帽后不曾幫她重新戴上,如今兩側相錯而過的雙雙目光證實著他錯得有多離譜。
日頭走到西,天色層層熨開,由橙入紅。
踏青而歸的小姐公子們都盯著駱唐二人,唏噓耳語。
即使手掌捂地再嚴實,也難阻駱荀的一雙耳朵,這聲兒,由不得他不聽。
“郎君~婚后你對我也會那般好嗎?”
“那當然,哥哥我帶你躍馬揚鞭,走遍神州大地。”
“哼,說得很是入耳,你又不怎會騎馬。”
“學,今日回家便學!”
此刻心上就似長草,而唐念依的發釵正正剮蹭在他下巴上,也撩撥著心間的茵茵草叢。
駱荀展臂,將她生生推開兩寸,又把韁繩拉成條線,卡在她腰間,這才將兩人勉強分開。
這種別扭任誰也不會舒暢,更何況是帶著傷、又細皮嫩肉的唐念依?
嘴中胡亂嚷嚷著兩句不成文的話兒,又迎風擺動腰肢,扭來扭去,駱荀險些掌不準韁繩。
怕不是柳樹成精,他暗戳戳地想。
任憑他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唐念依就是不醒。
之前滾下馬時還知怕他、推他,現在又似討糖的幼童。那兩聲“爹爹”叫得,令他腰間的斬縛都顫了。
駱荀覺得今日生夠了一年的氣,硬忍著,不像俠士作風。
比了兩指,準備刺激穴脈,點醒身前之人。
“哎喲,小祖宗,你又準備干甚?”黃道師只看了個大概,竟以為駱荀要打她。
他納罕,這二人先前不說高情厚誼,也算得上井河不犯,郎無情妾有意;不就是中途去了趟小樹林子——
念及方才駱荀那炸毛的模樣。
他覺著自己恍惚近了真相,駱荀不會把人家姑娘那樣了吧,然后惱羞成怒
比起暗著風流,黃道師更傾向明面上大放情懷,他認為,這般才是真丈夫所為。
可惜這一表人才的男兒,竟被萬仞山這種門派壓抑了天性。
惟見黃道師面上的顏色變了又變,駱荀百口莫辯。
只知他最后又似憤恨、又帶著同情,朝他道,“少俠,該下官道了,往那邊走才是去往倉兜坳的路。”
話在腹中兜兜轉轉,最終化作一字,“好。”
駱荀平靜下來。
往灰壓壓的林中走了約四五里,殘陽如血——白日已剩不了多久。
“少俠,今夜天色已暗,不適合趕回坳中,就在此將就一晚吧。”
黃道師并未說謊,倉兜坳外布有結層五行八卦陣法,需依天氣、時辰、氣候來破解,到了夜里更涉及星象變化,就連黃道師自己都只在白日中,特定的點進出坳內、坳外。
駱荀顯然亦知此事,隨他應下。
此地靠河,還是上游,臨近水源;有枯枝爛葉,造光;有飛禽走獸、足夠果腹;。
黃道師自告奮勇要拴馬、撿柴,打理行禮,“這地方,貧道比您熟悉得多,您歇著就行。”
駱荀似笑非笑,“我歇著,讓你悄悄溜回坳中?”
“少俠這是哪里話,”黃道師只是笑。
駱荀也是看得起他,倉兜坳外那陣已有百年,若是能破,他早就破了。
“行了,我去撿柴。”不由分說,駱荀將黃道師留在原處,“若是回來發現你人沒了,我便端平你的土坳。”
“是是是。”黃道師樂得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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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了二人,林中靜謐,駱荀焦躁的情緒也平復下來。
雖然天氣已由涼轉熱,可夜里冷風依然不能小覷,何況還有一朵跛足嬌花露宿野外。
撿了些細碎的柴枝,用繩捆起,以作生火用;又劈下些粗壯、干燥的樹皮、遒枝,就著熬過涼夜。
這山里除了野兔亦有山雞,一樣一只,又捉了些魚用草繩串起,該夠三人胃口。
此外,他甚至發現一處山泉,打滿葫蘆,自己又飲下兩口。清甜涼爽,沁人心脾。
撿柴打獵都是易事,不消一刻,他便回程。
行在林中,遠遠聞到嬌笑,疾馳兩步,自半空掠過礙事的草叢。
不遠處的黃道師和那女人倚在一起,只聽她道,“道師腳上的藥可是你”
這話問得含糊又曖昧,未婚少女的腳踝,聽著就香艷。
黃道師連連應聲,“是貧道的藥,貧道多年以來慣于走山串野,身上多備此類物什,以防萬一。”
“奴家可要多謝道師了,之前多有無禮之處,萬望道師諒解。”
“這作何——”正說著,迎來了駱荀,黃道師蹭的從矮石上直起身,去接他手上的獵物,“少俠,好身手,真快!”
駱荀輕撇他一眼,將柴火扔到干泥地上,“生火。”
日頭已落盡,林中黑魆魆一片,確實得生火了。
駱荀處理雞、兔和魚,黃道師哼哧哼哧蹲在地上,捻了些草木灰灑在木樁凹槽里,轉著木棍。
少頃,唐念依崴到黃道師身側,“奴家幫您吧,道師。”
“嘿,就你那嫩手,還鉆木?可別生出一手水泡,到時候還是貧道來心疼吶——啊。”
“哎喲”黃道師一抹頭上那痛處,“少俠您又”
話被眼神唬住,林中已然暗透,黃道師只見駱荀那對森然的眸,抖著手,沒了聲兒。
“有火折子。”駱荀答得短,黃道師覺得他是生氣了。
可唐念依在一旁看得清楚。
駱荀他——面上一片淡然,看不出喜怒。
他那雙眼從黃道師轉至她面中,停留片刻,破有深意。
唐念依回敬個驚懼畏縮的表情,趕忙埋下頭來。
好家伙,軟硬不吃,看來是真對自己沒好感啊。
撿了截枯枝,她戳戳干硬的泥地。
對她一見傾心的有許多,那大都是假話;暗自戀慕的有許多,那大都帶些情誼。
駱荀這種,她是第一次見。
“騰”的一聲,火堆燃起,駱荀將串好的肉插在火堆邊。
唐念依從自己的包裹里取了些調料,遞到黃道師手邊,“這些能給你們調個口,累了一日,總不能吃得寡淡。”
君子遠皰廚,黃道師又不負責做飯,他剛想說些甚么,便在唐念依的眼神中猛然驚醒。
她怕他,她怕少俠駱荀。
蒼天,猜對了!
黃道師連忙接過小瓶,難掩心中激動。
此刻看駱荀,就像是看下水的良家婦女,于心有戚戚焉。想當年,他也是如此清心寡欲、剛正不阿。
駱荀取了黃道師手中的調料,一樣撒上一些,肉香撲鼻,油花滋滋外冒。
“好了。”
黃道師立馬取了二串,一如秋風掃落葉,卷了個干凈。
唐念依鋪開張粗布料,“殘骨就吐到此處罷,用完了好收拾,以免夜里遭大蟲。”
暗影搖曳,涼風穿堂。
“好味道,不比那些館子里的差啊,少俠若是個女子,多少車聘禮貧道也給得。”黃道師吧唧著嘴兒,他又仰面瞧著唐念依,“美人兒,你不用些?”
“不必了,這些油花略重。”唐念依拍了拍包裹,“奴家還有余糧,借著山泉進些,便飽了。”
“可”黃道師還想再勸。
駱荀叼著兔腿,撇了她一眼,“隨她。”
黃道師已聽不懂這是置氣還是縱容,腹中剛下了些熱食,又咕嚕嚕亂叫一氣。
“卟——”
“貧道急需出恭。”
唐念依心忖,這次可真不是她下的。
只當是貓,原來是收了獠牙的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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