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陛下在逞強，但，在另一方面，吉祥也感到一些不對勁！

        在去太醫院的路上，吉祥回憶起這幾天陛下的變化。

        當陛下還在冷宮里當不被先帝記住的皇子時，吉祥就開始伺候了。

        那時，陛下處境不好，笑容甚少；奪權后，陛下更是越發冷峻，氣勢凌人。

        中了蠱毒以后，陛下雖然把蠱毒的痛楚全部強忍，卻也夜里不能成眠，白日醒來便暴躁，總要狠狠地練武。

        陛下還時不時因一些小事抓人下獄，沉浸在犯人被凌遲、被烙刑、在慘叫、在哭嚎的聲音里，仿佛那些聲音非常動聽。

        可現在！

        除開犯了嚴重錯誤的杜侍郎，陛下已經三天沒有抓人下獄，兩天沒有去牢里觀刑了！

        這不對勁。

        今天，陛下還時不時取出一塊透明白玉般的長條狀物品把玩，然后露出淺淺的微笑。

        還不問自答，說，這叫彩虹鏡。

        多年未見的笑容，讓吉祥有點害怕。

        這更不對勁！

        強行往好的方面想，自從有了秦姑娘，陛下整個人都平和了許多？

        在太醫院擬定好補湯的藥材與用量后，大太監吉祥又親自去御膳房走一趟，把單子轉交，并親自監督大補湯的熬制。

        在陛下下朝以后，吉祥端著一盅大補湯前去復命。

        吉祥是垂眸進門的，可他一進門就能見到，陛下竟然又在笑了。

        只因陛下不是高坐，是斜斜地倚在榻上，才讓垂眸的吉祥一眼瞧見。

        瘦削了許多的腰的下方，墊著厚厚的軟墊，顯然近日勞累不堪。

        不過，陛下仿佛并未覺累，他的左手時不時揉著腰，右手虛虛地撐著側臉，雙腿交疊在一起，姿態是許久未曾有過的閑適。

        不遠處，中書舍人們在聽陛下的旨意，批復題奏本、謄寫圣旨、評價內閣呈交上來的意見……他們兢兢業業地寫著草擬，非常忙綠。

        而另一邊，有位青麟衛走近陛下，在陛下耳邊低聲說著什么。

        吉祥把補湯呈上去時，恰好聽到青麟衛在說：

        “秦姑娘一起床，就尋了當日給佘姑娘治傷的接生婆子，向她詢問如何更好地備孕，問不少藥方與食譜、注意事項等等，還問了中毒之人避免吃什么，需要解毒可以多吃什么。”

        “接著，秦姑娘又詢問段府的宮女們，問還有沒有可靠的接生婆子，帶了些錢財，出門去找她們問同樣的問題。”

        “接生婆子們額外推薦了生子多子的藥方、藥膳，秦姑娘都拒絕了沒買。”

        “目前就做了這些。”

        吉祥：“……”

        他一邊揭開補湯的盅蓋，一邊在想：

        秦姑娘竟然只備孕、不想生子，這是正常女子的行為嗎？

        而陛下，原來在有了秦姑娘以后，會是這種模樣！

        明明可以把消息攥一起，一天聽一次，陛下偏要下朝后就馬上聽。

        滿朝文武呈上來的題奏本，都只是每日集中收取一次，沒有哪位官員會被陛下專門盯著，不會一交題奏本陛下就要馬上看。

        而現在！

        陛下不止看，還含著笑道：“她竟在積極備孕？還不準備生兒子？”

        接著還道：“由她，告訴她，可以用段府的小廚房做想吃的東西，可以點菜。”

        青麟衛應下，沒有提醒他，允許點菜的事兒，今天已經說過一次了。

        三品巡撫廖武直廖府外，相隔兩條街的一茶樓處，二樓欄桿邊上。

        嘉懿郡主戚向南剛剛點完菜。

        她特意喬裝打扮，穿著男裝。

        特意加粗加長的眉毛帶著些英氣，那又嫩又圓的臉，像是哪家豐衣足食的年少白皙俊秀小公子。

        戚向南與相貌威嚴身材高壯還挺著將軍肚的哥哥戚如歌將軍站在一起，眺望廖府被黑鱗衛包圍、搜查的亂狀和盛況。

        戚如歌輕嘆一聲，道：“你說得沒錯，陛下果然會親自出手！陛下哪里怕我們造反了？還是很關照我們的。”

        接著又慶幸：“幸虧我昨日機警，先出手狠狠揍他們一頓，不然，今天就沒機會親手揍他們了！”

        戚向南把“哥哥藏拙得不錯”的話硬是吞咽回去，也輕嘆一聲。

        頓了頓，她語調上揚：“是的，沒錯，謝謝哥哥！”

        戚如歌看了自家怎么看怎么好的妹妹一眼，語氣恨恨的：

        “陛下親自出手搜查那廖武直，多半是因為他府上弄死了人。那姓包的和姓陳的，陛下都沒動！而且，還真別說，姓陳的買的女奴，氣質很像你！太混賬了，你讓你夫君往死里參他們！”

        戚向南輕輕道：“哥，你才是御史。”

        戚如歌頓時哽住。

        然后道：“那你夫君提前寫草稿和對答，我來參。”

        戚向南笑道：“再說吧。”

        她心中還有隱憂。

        伴君如伴虎，嫁入皇家本就不易，他們戚家與戚家軍跟著陛下收服大夏失地，聲望太過。

        她高嫁反倒不好，任何一個君主都不會允許外戚過分勢大。

        尤其是，像她家這樣，會成為掌控軍權的、聲望崇高的外戚。

        回到杜侍郎被凌遲處死、相關人等被部分滅口的事件上，行刺一事是陛下親口證實的假，那杜侍郎與一干人等罪不至死。

        畢竟，杜侍郎只是買賣幾個長相或氣質有些類似郡主的女奴而已，聽哥哥說，沒有太過像的。

        那么，陛下為什么暴怒到直接把杜侍郎凌遲處死，為什么滅口了一部分，只給他哥哥看能被官府隨意修改的證供？

        所以，杜侍郎必定做了更加嚴重的事情，冒犯了陛下！

        而且，陛下不想讓他們家知道具體是什么事！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

        陛下是怎么知道杜侍郎養這些女子，又為何以行刺之罪處置杜侍郎？

        種種線索加起來，戚向南沉思著問道：

        “哥哥，你確定，你見過的那些女子，已經是杜侍郎養過的全部人了嗎？”

        戚如歌肯定道：“確定，都在衙門旁的院子集中住著呢。”

        戚向南抿了抿唇。

        如果那些女子是被培養的刺客，早就被全部處死了。

        答案已經很明顯。

        戚向南不敢深思，扯了扯哥哥的衣袖，問道：“有什么辦法，讓我夫君去外地做事？”

        “任何官員都不想被調離京城，你確定你夫君想去外地做官？”

        戚向南：“嗯，他也想去外地，積累更多經驗。”

        聊好這些，戚向南戴上帷帽，在哥哥的護送下回府。

        此時她的夫君還在翰林院上值。

        她回到府中，丫鬟翡翠捧著一只雪白的小狗過來，笑意明顯：

        “小姐、喔！夫人！昨天我把夜香轉交給張大娘時，小雪跟了過來……”

        戚向南馬上后退一步，明明沒嗅到什么，手已經自發地抬起，捂住了鼻子。

        其他丫鬟跟著作勢啐她，讓她飛遠一點。

        翡翠哈哈一笑：“已經清理過了！小雪昨天也沒有吃夜香！我想說，它昨天一靠近張大娘，身上刷刷刷的掉下了幾十只左右的黑蟲蟲，是蚤子與蜱蟲！”

        盡管每天都抓蟲，但小雪每天都要在院子撒歡，于是每天都在草叢花叢樹叢里惹上蟲蟲。

        戚向南有些疑惑：“這么神奇？”

        翡翠道：“是的！張大娘說是有個做藥粉的秦姑娘送她的，已經拿到官府的批準，只驅蟲子對人沒毒，不日就能售賣。她自從有了藥粉，再也沒有蒼蠅跟著了，身上的蚤子也全掉了。

        藥粉送了我一些，張大娘告訴我，只要把藥粉放在屋子里，蟲子就會自己死出來。

        小姐，呃，夫人，藥粉還在我屋子里，昨夜掉了十來只蚊子在地上，要放一點點到狗窩或草叢里用嗎？”

        戚向南好奇道：“十來只蚊子？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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