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攻占巴蜀僅為取道側(cè)擊楚國，是否……”智開不知道該怎么措詞才能將自己的想法用溫和的方式表達出來。

        智瑤知道親自去過巴地的智開有什么想法。

        還能是什么？一定是嫌棄當?shù)氐沫h(huán)境，搞不明白拿下那種多山地形有什么用處。

        智瑤其實也覺得拿下巴蜀起到最大的作用是在側(cè)擊楚國上面，其余不管是山林的木材或藥材、皮草資源，或是礦產(chǎn)資源，除非有原國急缺的物種，要不然根本不會大力建設。

        還是那一句話，運輸著實太過困難，開發(fā)還不如就那么放著，等待某天交通便利了再說。

        其實，巴地還能開發(fā)一下，蜀地那邊就真的不能開發(fā)了。

        因為原國的商於之地有相對便利的交通線可以進入巴地東部，一旦在谷地開出一條通道，不用走棧道這種不方便又危險的道路也能進入巴中。

        只不過，原國當前真的不用太在乎巴地那邊的資源，巴地有的其它地方也有，并且還不用勞師動眾開辟新道。

        取易而避難并不是一件壞事，毛病了才給自己增加難度，尤其還要耗費更多的人力物力。

        “太子認為攻取巴蜀乃是負擔？”智瑤比較直接地問道。

        智開愕然了一下下，老老實實點頭。

        這是智開親自在巴地三年得出來的結(jié)論，說道：“巴國與中原列國不同，雖是國家，然而比之義務、樓煩、林胡體系更亂，黎庶居于山中，稍遠便是老死不相往來。”

        智瑤聽得樂了，說道：“便是如此，方可攻之。若與中原列國無二，為父怎會派三‘師’滅蜀，而后滅巴。”

        三個“師”的兵力也就是兩萬兩千五百名戰(zhàn)兵，礙于那邊地形的歡喜，不可能有太多的輔兵隨行。

        原國在針對蜀國和巴國的戰(zhàn)爭中，前后動用的人數(shù)不會超過四萬，著實算不上勞師動眾。

        因為地形限制的關系，蜀國和巴國所能有效統(tǒng)治的范圍相當有限，更多的地方僅僅是一種名義上的臣服。

        那樣的現(xiàn)狀下，原軍只要攻克他們的都城，其實也就代表將國家給滅掉了。

        其余地方？原國保證以前怎么樣，以后還是那個樣，大致上只有巴蜀的姻親才會繼續(xù)反抗，其余人只會老老實實過自己的小日子。

        歷史上秦國滅掉巴蜀就是那樣，端掉都城之后，其余區(qū)域執(zhí)行綏靖政策，慢慢耗時間讓巴蜀的人習慣秦國的統(tǒng)治，隨著時間的流逝當?shù)厝诉�真的習慣了。

        看上去能發(fā)現(xiàn)巴蜀的情況跟吳越就是兩種極端，吳越兩地的人自國祚滅亡之后反抗了百余年，輪到楚國也滅亡，他們還是站在楚國這邊反抗秦國的統(tǒng)治。

        現(xiàn)在，吳地的吳人在反抗原國，越地的越人在反抗楚國，再有原軍和楚軍小規(guī)模卻是異常頻繁的摩擦，兩地在幾年后還不知道能留下多少人。

        “給予承諾便可統(tǒng)治，交好其頭人，余下便可無憂。”智瑤打算學秦國統(tǒng)治巴蜀的策略。

        智開想了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秦國就是給巴蜀的頭人灌迷湯，給予他們的財富，能十倍百倍從其他人身上收回來，一旦出現(xiàn)問題也是當?shù)仡^人諸以武力進行鎮(zhèn)壓，根本沒有牽制到秦國多少國力。

        當然了，秦國在巴蜀多地修建水利工程，使得巴蜀也有較好的農(nóng)業(yè)產(chǎn)出，好幾次就是用巴蜀的糧食救急。

        原國在智瑤這一代反正不會在巴蜀興建水利工程，同樣沒有奢望能夠從巴蜀獲得物產(chǎn)，頂多就是征召一些當?shù)厝私M成專門的山地部隊而已。

        智瑤說了幾個地點，隨后說道：“于此設立造船工坊，掌控大江上游乃是要務。一旦航道通常，亦可在巴蜀伐木，使之順流而下，無需動用太多人力。”

        中原已經(jīng)沒有多少參天大樹，巴蜀區(qū)域需要十多人或更多手拉手環(huán)抱的大樹卻是非常多，歷朝歷代也大多從這里獲得修建宮闕的木料，使用的也是順江直下，某處河段設立攔截再撈上岸。

        若是航道允許，各個據(jù)點的造船工坊也完成，其實還能就近開掘礦產(chǎn)，使用水運的方式送出巴蜀。

        不過，那應該是到了智開繼任王位之后的事情了？

        到了夜晚，在長樂宮舉行的宴會如期進行。

        其間，智瑤當然是安坐主位，臺陛上在王位下方還有王后以及太子、太子妃的位置，陛下的兩側(cè)則是與會眾臣以及特地邀請來的一些代表。

        近兩年原國沒有爆發(fā)太大的戰(zhàn)事，國家重臣沒人離開都城，他們被安排在左側(cè)靠近臺陛的位置，對面則是一些亡國之君或原有重臣。

        位于中段的左右兩側(cè)，他們是原國的各級官員和有爵位的人。

        再往后是一些年紀大的人，或是作為某個行當?shù)氖苎�代表�?br />
        他們都有攜帶家屬，所屬區(qū)域是在座位的后排。

        現(xiàn)場有音樂在慢節(jié)奏的奏響，主樂器是一套編鐘，奏響的是雅樂。

        這里當然不是開大小朝會的宮殿，用來開朝會的宮殿在建章宮，不是長樂宮。

        長樂宮是王室成員的生活區(qū)域，一般情況下外人根本進不來。

        “諸位！”智開在智瑤的示意下站起來。

        原本在低聲交談的人都停下來，一致看向站起來的智開，等著進行發(fā)言。

        智開早就習慣被目光注視，不會有半點怯場，語速緩慢地介紹自己的巴地之行。

        當然不會全部講那些不好的感官，也不能一點都不提，主要是集中在介紹巴地的山川地利與風土人情。

        那些話主要是講給眾臣聽，讓他們對巴地有更多的了解。

        智開也會講一些有趣的事情，哪怕不是那么好笑，眾人還是會給面子笑一笑。

        “太子睡夢被蛇驚醒之事為真？”芬嬴問的是智瑤。

        關于這件事，智瑤多少有些了解，說道：“當?shù)仞B(yǎng)蛇防鼠，并無毒性，亦不攻擊人。”

        芬嬴初次聽到的反應跟當時的智開差不多，一想到有那種長長又滿身鱗片的玩意生活在家里，稍微想象一下都覺得毛骨悚然，感到完全無法接受。

        大實話就是智瑤也無法接受。

        諸夏本地有貓嗎？《詩經(jīng).大雅.韓奕》中就有“有熊有羆，有貓有虎”的兩句，以此來看是有貓的。

        只不過，諸夏本地的貓并不是寵物，它們也不可馴化。

        說貓從波斯或是交趾引進，指的是能夠家養(yǎng)的類型，其中的波斯貓除了用來擼之外已經(jīng)沒有捕食技能，倒是交趾的貓對抓老鼠很有一套。

        當前諸夏人沒有養(yǎng)寵物的習慣，從一國之君到普通黎庶都沒有。人都還要為了填飽肚子煩擾，養(yǎng)什么寵物？一國之君帶頭的話，素養(yǎng)不允許，再來也是容易受到非議。

        在其它文明，養(yǎng)寵物比較常見，并不是他們食物充足，歐羅巴那邊純粹是閑的，中亞、西亞則是達官貴人太富有。一樣的是他們幾乎不在乎什么輿論。

        諸夏出現(xiàn)養(yǎng)寵物的風潮大概是在唐朝，只是養(yǎng)的寵物挺尋常，養(yǎng)猛獸也是關押狀態(tài)，不像其它文明會養(yǎng)一些猛獸還與之生活在一起。

        智開還在介紹巴地的見聞，下面的人看似很認真在聽，真正聽進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巴地離他們太遠，絕大多數(shù)人一輩子可能一次都不會去，一聽還到處都是山，多么的險峻之類，更不想去了。

        “大王只用三‘師’之兵，想來當?shù)亟煌ù_實不便。”孫武牙齒快掉光，只能吃一些流質(zhì)的食物，宴會上有給專門準備。

        司馬穰苴就坐在孫武邊上，看到老伙計年紀那么大卻依舊精神奕奕，想象自己到了那個歲數(shù)會是怎么樣，提醒自己一定不要變成話癆。

        他們都知道原國拿下巴蜀有什么目的，打從心里贊同一支奇兵順流而下攻打楚國腹地，能夠讓其它幾路的進軍變得更加順利。

        “大王均田一事，遭受反對極多，你如何看？”孫武問道。

        宴會不止是吃吃喝喝，只是因為諸夏宴會的模式，很難有讓人隨意交流的機會，只能跟相近的人低聲交談。

        司馬穰苴是贊成均田的高層之一，不相信孫武搞不明白意味著什么，說道：“存有非議乃是必然，有益千秋萬代之事，些許非議不過只顧己身。”

        目前沒有舍己為人的說法，作為貴族要先顧著自己的家族，作為丈夫顧著家庭，人人為自己和親人而活，入伍征戰(zhàn)為的是謀求回報，并不是單純的奉獻。

        所以了，司馬穰苴講的那些，孫武能夠聽懂也能理解，跟很多人一樣未必會贊同。

        “孫子且看十年之后人口增漲，必是當今數(shù)倍！”司馬穰苴這些不是從智瑤那邊聽來，自己能夠進行猜測與分析。

        司馬穰苴有些激昂地繼續(xù)往下說道：“若人口充足，大原必將橫掃樓煩、林胡、東胡諸部，使之皆歸大原之疆土，黎庶不缺棲息之地。”

        孫武點了點頭，卻是說道：“老夫怕是看不到了。”

        這天還怎么聊下去？

        不過，孫武因為是“兩宮”祭酒的關系，遠比司馬穰苴了解更多。

        那個“大一統(tǒng)”理論就是從“文宮”開始向外散播，隨后還有人前往列國進行辯論，使得“一天下”的理念被跟多人的知曉。

        原國能夠迅速擴張，遭到征服的地區(qū)更快重新穩(wěn)定下來，與思想的傳播脫不開關系。

        吃到甜頭的只需要當然會繼續(xù)引導輿論，先作為課題讓“文宮”的師生去完善，再拿到“曲阜”這個辯論用的城池去傳播，很快想知道的人基本都知道了。

        孫武還知道司馬穰苴不知道的一件事情，那就是智瑤有意擴大官學，先在晉地與京畿范圍保證一個鄉(xiāng)必須有一座官學，隨后再向各地著手準備，時機一到就會推行。

        師資怎么來？智瑤的辦法是想當官，必須先去某個地方的鄉(xiāng)學當老師，有過這個履歷才能進入官場。

        里面的隱患智瑤也清楚，某些人極可能利用師生關系搞結(jié)黨，只是沒有師生關系就不能結(jié)黨了嗎？有相關的顧慮根本沒有用處，該結(jié)黨的人，他們哪怕從無任何交際，出于利益需要就能結(jié)黨。

        陛上的智開已經(jīng)講完，邀請眾人與之共飲。

        大家并不用站起來，只需要在原位直起腰桿，做出一個致意的動作，喝下自己的那一觚酒就是了。

        音樂開始變得輕快，早就做好準備的一群舞娘也入場，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開始起舞。

        諸夏的宮廷舞會有很多動物的動作，尤其以鳥類居多，跳舞時會做出那些姿勢，身軀會時不時地頓一下。

        因為衣裳的關系，跳起舞來不止美觀，也能將女性身軀之美利用“卡頓”時的姿勢進行展示。

        也是時代已經(jīng)變了，換作之前在宮城出現(xiàn)輕快的音樂，還有舞娘在擺手弄姿，說不定會有人跳出來，大聲怒吼“靡靡之音”、“亡國之舞”之類的評價。

        真的有類似的事情，比如某次衛(wèi)國之君好心招待晉國一名叫師曠的客人，得到了一個上面的那種評價。

        然而，原版歷史上的衛(wèi)國沒有像師曠預言的那般早早滅亡，乃至于各個強國都滅亡很久之后，衛(wèi)國才在秦末時期覆滅。

        生長在軍果主義環(huán)境下的人其實不懂太多享受，晉地出身的人，他們壓根沒有在聽音樂和看舞蹈，與就近的人低聲聊起來。

        后面才被并入原國的人，他們就很懂得欣賞藝術。

        宋得也在宴會現(xiàn)場，他看著安坐在陛上的妹妹，每次看到妹妹與太子開互動都會露出由心的笑容。

        這個宋得是誰？他就是末代亡國之君，現(xiàn)如今原國的一名伯爵。

        包括宋得在內(nèi)的一些原宋國人，他們現(xiàn)在最大的欣慰就是公主彌子地位穩(wěn)固，盼著什么時候能夠懷孕誕下一名男嬰。

        彌子所生的男嬰會是嫡長子，不出意外就是未來的太子和原國之主，等于將來統(tǒng)治這個龐大國家的人有一半宋國的血統(tǒng)。

        智瑤所坐的位置很有講究，就像是教室里老師能將所有學生任何動作看在眼里那般。

        “大體上還行……”智瑤對眾人在宴會上的反應都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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