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9章 拔牙(2)
夜漸深,破壁城兩層土樓的臥房里,傳來微微的水花聲。一盞并不明亮的油燈照耀下,鄭敏敏光著身子醉醺醺的坐在熱氣蒸騰的木桶里,瞇著眼睛,嘴角掛著迷人又帶著些許魅惑的笑容。
“今晚你喝多了。”
高伯逸輕輕揉捏著鄭敏敏的太陽穴,對桶里若隱若現的春光,一覽無余。兩人對此都毫不在意。
“對,喝了酒,做什么事情都不會被懲罰了,做什么事情都可以用我醉了來搪塞過去。”
鄭敏敏慢悠悠的說道,嘴里噴著酒氣,臉頰通紅。不知道是被熱水熏蒸的,還是喝酒喝紅了臉。
“你今日說了十次寡婦,說了四次殘花敗柳,還說阿史那玉茲做那事的時候,樣子看著很快活。你這已經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高伯逸無奈嘆了口氣道:“何必如此?”
“就是喜歡了,所以想去做而已。你不是說我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想法嘛,我就是想和你那個了,不可以嘛,嗝!”
鄭敏敏在木桶里打了個酒打嗝,舌頭都大了。
“唉!”
高伯逸只是嘆氣,并未回話。
“如果你不喜歡我的身子,為什么我沐浴你要在這里看著呢?”
鄭敏敏睜開眼睛看著高伯逸,昏黃的燈光下,媚眼如絲,無聲的傳達著某種信息:
今晚你可以對我為所欲為!
“我看著你坐桶里,是擔心你喝醉了溺水。”
高伯逸無奈說道。
眼前這具白皙而美好的年輕身體,讓他想起了“玉體橫陳”這個詞,再聯系到高瑋和馮小憐,北齊和北周那關鍵的一戰,很難不讓人產生某些遐想。
時空的交錯,命運的糾纏,好多事情似乎是注定了一般,只是攻防的對象調轉了過來。
“我就知道你對我是最好的……”
鄭敏敏莫名的笑了一下,頭軟軟的依靠在高伯逸的手掌上。果然是喝多了,這家伙居然躺著沐浴都會醉死。
“后世霓虹的浴缸里,不知道淹死過多少醉漢。撩漢都不會,你以為只要你喝醉了,男人就會撲上來和你睡么?”
高伯逸失笑著用棉布將鄭敏敏的身子擦干,抱到床上,白玉一般的身子,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正如李沐檀所言,確實是挺有料的,只是平時穿得太嚴實了,不仔細看察覺不到。
他給妹子換上睡衣,蓋好被子,剛剛準備離去,卻猛然間發現鄭敏敏睜著眼睛看著自己,只是那眼神,完全不似平日里的清純與柔軟。
反而充滿了睿智和深邃!
“老衲與都督,果然是有緣之人!”
“鄭敏敏”開口了,嘴巴沒動,卻能發出聲音!
“陸大師!!”
高伯逸嚇了一跳,這聲音正是早已羽化飛升的陸法和陸都督的!
“某日這小娘子來我寺廟里祈福,嘴里默念著的是祈求父兄平安,心里念叨著的,卻是讓佛祖許她一個如意郎君。
她離去之后,都督就上門來找老衲,讓老衲助都督一臂之力,對付高阿那肱。
很快這位小娘子就嫁給了高睿,而高都督也是青云直上。”
陸法和的聲音依舊入當日那般灑脫,一點也不陰柔詭譎。高伯逸也不想問這等超脫科學與自然的事情是如何發生的,他本人就是最大的不科學與不自然!
“那陸大師今日現身,所為何事呢?”
高伯逸好奇問道。
“老衲有妻兒放不下,如今已經知道她們過得很好,只是來給都督道謝的。”
“鄭敏敏”的臉上帶著讓高伯逸陌生的笑容,雖然陌生,但是很友善。
“恐怕不止如此吧。”
“這位小娘子許下過心愿。老衲的淫祠已經被拆,看到都督已經替老衲達成心愿,老衲也可以去西方極樂了。”
“鄭敏敏”躺在床上,雙手合十對高伯逸行了一禮。
“大師有話直說吧。”
這位陸“神仙”的性格,高伯逸太清楚了。
“兩國交兵,生靈涂炭。萬般人命不由己,希望都督能少造殺孽,都督一念就能活千萬人,不可怒而興兵。”
聽到這話,高伯逸微微點頭道:“我正有此意。茍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刀劍無眼人有情。”
“順應天道,都督乃是有智慧的人。當年老衲曾對都督說過,都督將來會有一場大難,會有一位女貴人相助,渡過難關。現在這話依然算數,命里有時終須有,望都督好生思量。
老衲去了。”
說完這話,“鄭敏敏”的眼睛閉上,整個屋子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陸法和的聲音突然的出現,突然的消失,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完全不給高伯逸思考和準備的時間。
他看了看桌案上撲閃著的油燈,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今日鄭敏敏“獻身”的意愿非常強烈,只是她勾搭男人的技術幾乎沒有。饒是如此,高伯逸也有好幾次把持不住。
假如今日真的跟鄭敏敏行云雨之事,陸法和的殘魂,是不是就不會出來了?
自己的種種選擇,是不是對很多事情都會有影響?
明日就是總攻玉璧的預定日期,陸法和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偏偏今夜出來……這是不是在暗示著什么?
他心中有一個怪異的猜測,按邏輯上說,幾乎不太可能,但那種強烈的第六感,卻告訴自己,這件事很有可能將來就會發生。
“這個時代,勝利者一般都會殘酷的對待失敗者的妻妾。按照正常情況,你應該已經淪為我的玩物,或者被我賜給李達這樣的人。
混得比阿史那玉茲還慘。對于玩物來說,我不會讓她們有自己的想法,她們要做的,只是侍奉男人而已。”
“只是第一眼看到你時,我覺得你的靈魂已經死去,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而活著。
已經死去的人,已經不值得去侮辱,所以我想讓你過另外一種生活,就當是廢舊利用。如果在我的幫助下,一個世家女子都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那么這個世界已經沒救了。
如果是那樣一個世界,我也就打算一統天下后躺平,死后不管洪水滔天,讓我先爽了再說。
而現在,你總認為是我給了你第二條命,殊不知,你才是把我心中惡魔壓制住的人啊。你這樣的人都能活出個新樣子來,我還有什么資格去躺平?
還有很多值得做的事情,等著我在呢。”
高伯逸輕輕撫摸著鄭敏敏干凈又精致的俏臉,感慨人生際遇的奇妙。
明天的一戰,不止是給結束幾百年戰亂的開始,更是開啟新時代的起點。在這件事上,自己沒有任何理由退縮!
……
“咚!咚!咚!咚!咚!咚!”
破壁城的城頭簽押房,大鼓緩慢而堅定的敲了起來,高伯逸穿著小兵穿的制式紙甲,端坐于主位。一面灰色棉袍,不施粉黛,不加任何裝飾,頭發盤成婦人形狀的鄭敏敏,站在高伯逸身邊,抱著厚厚的賬冊。
一言不發,面色肅然。
神策軍及晉陽邊軍的大將,分列兩邊,每個人的臉都是緊繃著的,無一人遲到。
“按原定計劃,今日開始攻打玉璧城。攻城事宜,由斛律明月全權負責,有先斬后奏之權。大軍器械保障由張彪負責,所有攻城器械,要能及時送到前線,壞了的要換,還能用的要修。
李達部負責安置傷員,直接聽本帥號令。
本次戰役,專設信號司,司長由陳真將軍擔任。不按信號行事的軍法處置,發錯信號,本帥就拿陳真將軍是問。
此外,本次攻城,由鄭秘書記錄戰功。她不是軍中之人,自然也不存在徇私的可能。玉璧城如何,大家也都知道了,本帥不多說。今日出力的,不出力的,本帥都會默默記在心里。
所以你們不必擔心今日流汗流血無人知曉。
就這樣,都散了吧,斛律明月來指揮,虎符在此,斛律明月,上前聽命!”
高伯逸怒吼一聲!
斛律光激動的上前,用力拱手對高伯逸行禮,大聲吼道:“敢不為都督效死!”
他從來沒見過這么夠意思的上司!高伯逸做事真他么的豪爽!
“明月,此戰打不好,你可就成笑話咯。他日泉下見你父,你父問玉璧城打得是怎樣一個拉胯稀爛,你想好怎么回答沒?”
高伯逸將虎符放到斛律光手里,小聲揶揄道。
斛律光老臉一紅,有些著急的說道:“都督請放心,此戰若敗,那還不如直接自刎算了。”
他是真著急了,別說是輸了,就算是贏得難看,斛律光以后都會成為北齊軍界的笑柄。
“你看,高都督把韋孝寬搞走了,斛律光這廝都贏不了,菜雞一個。”
“嘖嘖,斛律家的這幫人啊,當年神武皇帝(高歡)帶不動也就罷了,如今戰神高都督也帶不動,難怪齊國拿玉璧城沒辦法的。”
諸如此等言論,到時候他如何反擊?那才叫丟人丟姥姥家了。
高伯逸此番在別人看來,是給了斛律家天大的面子和萬般的信任,幾乎是將身家性命交托于手,然而在斛律光看來,卻是將他架在火上面烤!
偏偏你還完全沒辦法去拒絕!
怪人家不信任你?怪人家不給你機會?
……
如果說破壁城里的齊軍,占據主動,是有條不紊的在行動,那么玉璧城的周軍,早已亂成一鍋粥,城墻上人頭攢動,弓弩手拿著弓箭都是在抖!
他們沒想到,已經對峙了許久,之前除了在城外不斷活動的齊軍,會突然大舉攻城!
由于對峙的時間有點久,其實玉璧城內的周軍,繃緊的神經稍微有點點麻木。齊軍每天都那樣,很多人就覺得,對方明天,后天,大后天,應該也是一樣的!
正如高考復習的最后一天!整個人的神經會松弛下來,反而會有些手足無措!
竇毅身穿鐵甲,一只手扶劍柄,另一只手扶著女墻,凝神看著河溝對岸的齊軍做準備。對方似乎在現場組裝攻城沖車,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組裝的速度特別快!
“傳令下去,不留預備隊,全員按原定計劃堅守戰位!”
竇毅下了第一道命令,總結一下,就叫“以不變應萬變”!
“嗖!”
遠處拋過來一個“黑點”,正是朝著竇毅所在的方向。
“都督,危險!”
竇毅的親兵拿著大盾,舉過頭頂,將竇毅完全護在盾牌后面。
哐當一聲,標準形狀的“冰桶”,依靠巨大的慣性,砸在盾牌上,化為幾塊碎冰,并未造成多大傷亡。
之前齊軍用過不少次“冰桶”,周軍這邊已經有了很成熟的應對之法。不過看起來,齊軍似乎也沒指望那些東西能帶來多大傷亡,他們想要的,不過是干擾城頭的周軍朝下面射箭而已。
“都督,王將軍(王軌)在城墻另一面,已經跟齊軍交上手了,現在齊軍已經上了城墻,攻勢極為兇猛!王將軍讓末將前來這里……”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城下黑壓壓的全是齊軍,后面的話都說不下去了。
“跟王軌說,城在人在,丟了城墻,我砍他腦袋,照原話說!”
竇毅面無表情的說道。
攻城戰中,為什么很多低矮的小縣城,連一個時辰都撐不過去呢?
因為敵軍攻城的時候,往往是第一波攻勢最為兇猛。守不住,那就被破城了,沒什么好講的。
“下令床弩射擊,不要理會那些冰桶,刀盾兵用盾牌護住床弩,能保住多少算多少!”
竇毅站在城頭,穩穩下令,有了床弩的支援,周軍混亂無序的抵抗,總算是有了點看向,床弩射向何處,城頭弓弩手就朝著哪邊射擊。
這幾乎都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
“砰!砰!砰!”
三朵鮮艷的紅色煙火,在玉璧城外的上空綻放。
竇毅心中一沉,他看到從城墻下方,拋上來一個又一個藍色的不知名陶罐,落在地上,陶罐直接碎裂開來,滿地油污,還有一陣陣的刺鼻味道。
“不好,是猛火油!”
竇毅心中暗叫不好!
猛火油只能用土來撲滅,遇水也可以燃燒。然而令人很不爽的是,冬天嚴寒,城內的很多土都凍住了。
城頭用來滅火的土其實并不是很多。更別說他也沒料到齊軍會今日攻城,臨時抱佛腳都沒有!
這城大概是守不住了!
竇毅暗叫不好,而這時候,他看到了漫天的火箭,從城外“高巢車”的設計孔里面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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