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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5冰雪雄城(中下)


  咦?我這是在哪里?


  段韶“回望”四周,他知道這是一個夢,但卻有那樣的真切。他看不見自己,然而視線卻可以透過一切,看到一切。段韶還知道,這里就是邙山,東魏西魏,當年在這里打了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戰(zhàn)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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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向摳摳搜搜的宇文泰,麾下精銳盡出,最后卻折損了幾乎全部人馬!


  窮則思變的宇文泰,最后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府兵制改革,吸納關(guān)中漢人武裝豪強成建制的加入軍隊,最終改變了關(guān)中的政治格局。


  可以說,正是這場戰(zhàn)爭,拉開了新時代的序幕。對于段韶來說,這里的一切,就像是昨日發(fā)生過的事情一樣。


  “賀六渾(高歡表字),我賀拔破胡(賀拔勝)一定要殺掉你!”


  段韶看到一位雄偉的披甲大將手持長槊,騎著高大白馬,一個勁的追趕前方狼狽逃竄的中年人。


  他知道,那個人就是高歡。


  這個背影他無比的熟悉,當年,作為高歡的親衛(wèi),段韶還是那樣稚嫩,他邊打邊學,浴血奮戰(zhàn),最后成為了北齊的擎天之柱。


  眼看賀拔勝的長槊就要刺到高歡的后背,幾乎連一丈的距離都不到。高歡若是屁股下面的馬匹稍微抖一下,估計都會命送當場。


  賀拔勝的長槊越來越近了,高歡當年殺了賀拔勝全家,這個仇恨,不是雙方各為其主那么簡單,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


  那是不死不休的大仇,兩人當中,必然會有一人倒下。


  而現(xiàn)在,倒下的人很有可能是高歡。


  正在這危急時刻,遠方高歡陣營的一員小將,搭弓射箭,一箭射中賀拔勝的馬頭!


  戰(zhàn)馬其實是很“抗揍”的,輕易不會因為一支箭就失去戰(zhàn)斗力。然而這一箭實在是太刁鉆了,不僅勢大力沉,而且正中要害!


  賀拔勝身下的馬立刻就不行了,他眼睜睜的看著高歡跑遠,無奈嘆息。


  段韶遠遠看到,那名年輕小將……正是自己!沒錯,正是當年的自己。那時候他風華正茂? 銳不可當,幾乎可以跟今日的高伯逸相比擬!


  自從那次救命之恩后? 高歡就將他當做心腹中的心腹,極為器重信賴,并在臨終時托付大事!


  那一戰(zhàn),應該算是自己飛騰的起點? 他是踩著賀拔勝的肩膀,爬上了最初? 也是最關(guān)鍵的一步。


  今日? 命運再次輪回? 只不過? 人物的位置卻好像調(diào)轉(zhuǎn)了個頭。


  今日的他? 更像是竭盡全力卻無法實現(xiàn)目的的賀拔勝。而高伯逸? 則是像極了當年的自己。


  不? 若是論起花花腸子來,當年的自己跟高伯逸提鞋都不配!


  夢到這里就醒了? 段韶緩緩睜開眼睛,他發(fā)現(xiàn)自己臉頰上濕濕的? 似乎是淚水。桌案上的油燈忽明忽暗的,讓人有種不好的預感。


  “到底? 還是棋差一招啊。”


  段韶輕聲嘆息道,那聲音只有自己聽得見。


  確實? 他一直感覺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對勁,而且神策軍那邊,似乎也太安靜了點。就好比說是一條要下鍋的活魚,知道情況不對了,再怎么樣,也會拼命掙扎一番的,沒理由像高伯逸和他麾下的神策軍那樣,死到臨頭都還像咸魚一樣動都不動。


  這只能說明,對方一定有自己沒有考慮到的應對之法。


  “我早該想到的,今年冬天嚴寒,士卒多有凍傷。我費勁心思找來一些取暖之物,怎么就忘記了嚴寒其實也可以利用一下呢!”


  段韶坐起身,懊惱的靠在簡易的床板上。


  高伯逸筑城用什么辦法?


  當然是最簡單的辦法,米漿啊之類的黏性物質(zhì),完全不需要考慮啊!他的辦法最是簡單粗暴,直接上夾板,在中間填土,之后澆水。


  氣溫很低,水被凍住以后,再繼續(xù)澆水,以此往復。


  幾天下來,城池完全可以初步建好,然后利用后面的時間逐漸完善。


  這種冰凍的城池有什么好處呢?


  好處太多了,首先一個就是光滑!


  城墻的四壁滑溜溜的,你說攻打城池的軍隊要怎么應付?這種事情很討厭啊!


  當然,到了春天,冰雪消融之后,這座城池估計也廢掉了,肯定會垮塌的。但是,無論是他,還是高伯逸,誰都沒有想過將這場戰(zhàn)爭拖到春天!


  事實上,晉陽六鎮(zhèn)的糧草,也撐不到那個時候。


  所以,這座“冰雪之城”的缺點,幾乎都可以忽略不計了。


  “好恨啊!”


  段韶慢慢下床,感覺自己的身體虛弱極了,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都風餐露宿。


  老實說,他現(xiàn)在也不年輕了啊!


  像最近這樣折騰,如果一直持續(xù),他還真有些扛不住。


  “來人啊,把斥候叫來。”


  段韶有氣無力的對著軍帳出口的方向喊了一句。


  很快,當日帶段韶去楊素筑城地點的斥候,就誠惶誠恐的進了軍帳。


  段韶微微點頭,用沙啞的聲音問道:“時間過去多久了,現(xiàn)在情況如何?”


  “回大都督,時間已經(jīng)過了整整一天……那座城池,我們無法靠近,但遠遠看去,似乎已經(jīng)完成一大半了。現(xiàn)在又過去差不多四個時辰,具體如何,我們最近派出去的人還沒有回來。”


  那名斥候單膝跪在地上稟告道。


  嗯,跟自己估計得差不多。


  一時間,段韶有些放棄治療了,猶豫要不要退到高平,放棄現(xiàn)在的戰(zhàn)略“優(yōu)勢”,直接跟高伯逸來一場硬碰硬的對決!


  不過想了想,他覺得還是有機會的。


  楊素筑城的地點,就是從前的大王莊,那個地方,戰(zhàn)略地位非常重要。


  但是卻還不足以完全改變戰(zhàn)場局勢,只能說,把神策軍伸出去的觸角,稍微往前伸了一點點,但是又夠不到晉城!


  也就是說,現(xiàn)在晉陽六鎮(zhèn)欺負神策軍,不像是原來那樣完全占據(jù)主動,什么時候打,在哪里打,都是自己這邊說了算。


  然而,神策軍目前也還差點意思。穩(wěn)定的補給線還差一個環(huán)節(jié)才能打通。


  只要不給機會他們筑第二座城就行。


  現(xiàn)在自己這邊還是有機會的。


  不給莫多婁敬顯現(xiàn)在的處境就比較尷尬了,搞不好被神策軍那邊的人合圍!


  “你傳我口信給莫多婁將軍,讓他速速回到晉城以北,作為我軍前鋒,駐扎在丹水沿岸,密切監(jiān)視神策軍的一舉一動。


  尤其是發(fā)現(xiàn)他們在哪個地方筑城,要第一時間跟我匯報。”


  段韶聲色俱厲的說道。


  好吧,其實上位者都有個毛病,那就是一旦有功勞的時候,最先想起來的是自己,認為是自己能人所不能。


  而一旦失敗了,則是下意識的會把所有責任都推給手下。


  比如說不是我看不到,是手下微操不行啊。


  比如說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下手啊之類的。


  段韶算是搞忘記了,其實當楊素筑城開始的時候,莫多婁敬顯就在第一時間,將情況完完整整的匯報給他了。


  等斥候走后,段韶揉了揉自己酸脹的太陽穴,慢慢的將心思沉浸下來。


  大王莊的那座城池,不需要去試探了,純粹就是浪費人命而已,根本不可能攻破的。


  段韶不是不能接受暫時的失敗,這一點,他不需要僥幸行事就能得到確定的結(jié)論。


  “只是,我應該如何破局呢?”


  段韶陷入沉思之中,他總感覺好像快要抓住取勝的關(guān)鍵節(jié)點了,唯一的麻煩在于,怎樣才能獲得第一場勝利呢?


  ……


  “主公,焦作城已經(jīng)完成了,請核驗!”


  眼睛赤紅,不滿血絲的楊素,此時卻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如果現(xiàn)在要他去睡覺休息,他估計都會輾轉(zhuǎn)難眠!


  焦作城下,高伯逸用手撫摸著滑溜溜的“冰墻”,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座城池并不大,但是若是論堅固和無恥的程度,那真是天下少有。


  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城墻無比的光滑。剛剛做過試驗了,將攻城用的爬梯撂在城頭上靠著,人一攀爬就會開始滑動。


  若是沒有專門的攻城工具,以及大批量用于固定的鐵爪等物品,想登上城墻,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不僅如此,楊素還命人在城門的入口處也潑了水。人走上去像是在溜冰一般。這些小陰招小賤招,在關(guān)鍵時刻往往有奇效。


  “不錯,此戰(zhàn)若是獲勝,你一個頭功是跑不掉的。”


  高伯逸嘴上雖然這樣說,眉宇之間卻依然有憂色。楊素何等樣人,一眼就看出高伯逸有心事,于是低聲問道:“主公是覺得這座城池有缺陷?”


  不可能啊!


  楊素琢磨了一下,若是他是段韶,只怕都會拿這座新建的城沒辦法。確實是不好搞,這點完全不夸張。


  “光焦作一座城,難以支撐起整條戰(zhàn)線,我是在憂慮這個。”


  高伯逸頓了一下,接著問楊素道:“如果你是段韶,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知道焦作城建好了,那么他會采取什么策略呢?”


  按楊素的想法,最好的情況,就是段韶“發(fā)現(xiàn)”這里多了一座相當有威脅的城池,然后他就怒不可遏的帶著大軍前來攻打,企圖將城池拆掉。


  最好撞得頭破血流,等精疲力盡之后,被神策軍包圍狂毆,最后一敗涂地。


  當然,段韶精通戰(zhàn)略,他憑什么按照你的設想,明知道這座城池已經(jīng)沒什么念想了,還傻乎乎的跑來攻打呢?


  這里頭的學問可大了去了。


  至少楊素覺得段韶不會那么蠢。


  “對吧,你大概也想到了,段韶如果知道新城建好了,他會帶著大軍稍稍后撤,但是,依然不會放松對晉城的圍剿!


  這就是他想做的事情。”


  對哦,城池已經(jīng)建好了,段韶肯定不會碰這里,而是拿高長恭撒氣!


  “段韶會派兵圍攻晉城,引我們出來決戰(zhàn)。如果我們不理會,他就直接拿下晉城,然后以晉城為依托來壓制我們。”


  晉城確實是搖搖欲墜,然而,糧草卻是不缺的,缺的僅僅的取火的木柴而已。


  段韶若是攻下晉城,六鎮(zhèn)大軍缺糧的狀況,可以極大緩解。


  所以說,對于晉城,段韶是志在必得的,而且高伯逸也輸不起。


  “段韶是想引我們?nèi)ジ咂脚c之決戰(zhàn)。這地方其實我也覺得挺合適的,然而地點合適,時機卻不合適。”


  高伯逸話說了一半就沒有往下繼續(xù)說了。


  段韶想做什么,他心里明鏡一般。


  如果神策軍小股部隊輸送給養(yǎng)給晉城,那么就會被段韶伏擊。


  如果神策軍大軍出動前往晉城,那么段韶就會退走,到時候高伯逸只有追擊或者不追擊兩個辦法。


  若是追擊,難免會跟對方在高平?jīng)Q戰(zhàn)。而神策軍人困馬乏的,連退都沒地方退,一旦有什么不妙的,身后不穩(wěn),極有可能被段韶切斷糧道!


  到時候樂子可就大了,這大冷天的,被圍起來,只怕一天都扛不過去!


  若是不追,神策軍不可能長期呆在晉城,總是要退到南面去保證補給線的。等你一走,段韶又來了,然后繼續(xù)玩之前的游戲!


  那時候要怎么辦?


  所以說戰(zhàn)爭是一件很復雜的事情,不是單獨把自己的兵力和士兵精銳程度拿出來比較就行,里面影響勝負的因素實在是太多了。


  “焦作城是你建的,所以你來守,小心應對,我留三千兵馬給你,不要出城,死守就行,不要讓段韶撿便宜。”


  這座城是“無中生有”而來的,在神策軍手里,是抵抗六鎮(zhèn)大軍優(yōu)勢的利器,若是被段韶奪走,那戰(zhàn)局將會極度惡化,到時候高伯逸就要考慮是不是要放棄晉城,退到新鄉(xiāng)去防守了。


  “主公請放心,哪怕戰(zhàn)斗到最后一個人,這座雄城也會屹立于寒風之中不會倒下得!”


  楊素信誓旦旦的說道。


  高伯逸輕輕擺手道:“沒那么夸張的。我不是還在么,只要你能守住幾個時辰就行了,援軍很快就會來的。不然修這座城池還有什么意義可言?”


  他拍拍楊素的肩膀,示意對方不要那么緊張。


  高伯逸看著天上一輪明亮的月亮,意味深長的對他說道:“這座城修好了,意味著戰(zhàn)爭才剛剛開始,之前我們那不叫打仗,那就挨打!


  現(xiàn)在,終于可以跟段韶稍微掰一下手腕了。今后,我與他各憑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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