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話 雪（二）
飛雪如箭，狂風(fēng)似刀。
葉衡的身形在雪夜中一抖，便化作一道閃電，徑直向江月容奔襲而來。
江月容望著葉衡的面容，已無人色，卻似野獸。
兩相照面時，一聲沉悶的響動在這宅院中炸開。
風(fēng)雪驟亂，似受了驚的鳥雀，四散飛了片刻，又緩緩落回了原本的隊列里，聊作塵埃落定。
葉衡的拔劍式向江月容的脖頸上削去，卻被一柄渾重的長刀擋了下來。葉衡看到，那長刀只在刀尖一掌處開刃，刀身卻似一根玄鐵重棍，縱他那兩柄寶劍蓄足了力道，卻也砍不動分毫。江月容右腳抵住了身后的門檻，將長刀反握在手心，橫在左臂前擋住葉衡的雙劍。拔劍式的力道打在江月容的刀身上，卻被江月容右腳抵住的門檻接下。力道透身而過，這一式竟沒有傷到江月容分毫！
葉衡望著江月容的長刀手勢，心中一震。
江月容這握法，決不是刀的握法！以這般握法操使的兵器，葉衡這輩子只見過一次——趙貞元的鐵拐！
“你用的，是趙貞元的功夫！”葉衡咆哮著，喉中帶著滾滾的怒意。
江月容冷眼看向葉衡，目光中的寒意讓葉衡感到一陣戰(zhàn)栗。
一道光影忽然從江月容的腰間閃出，那是她的右手抽出了腰間的短刀！
葉衡望見了江月容右肩的晃動，手中力道急忙一推，腳下一松，將整個身形向飛雪的院落躍去。江月容的短刀掠過時，葉衡手中的長劍急忙護(hù)在了身前。刀劍間擦出一陣火星，卻沒傷到葉衡分毫。
葉衡在院中落定身形，兩柄長劍劈開寒風(fēng)飛雪，擺開了架勢。
“江月容！”他怒喝道，“你這妖女，何德何能，敢用趙貞元的功夫！”
天下除了趙貞元，沒人有資格用他的功夫！
江月容擺開了雙刀，在那屋檐下站住身形，冷冷道：“你來武昌城，不就是尋趙貞元比武的嗎？有什么絕技想讓趙貞元領(lǐng)教的，我代他破給你看。”
“江月容，不準(zhǔn)你說他的名字！”葉衡如瘋了一般，將兩柄長劍輪番舞起，向江月容陣陣攻殺過去。
江月容卻不見絲毫慌亂，只背對著那小屋門墻，右手短刀藏在身后，左手長刀借刀身重勢揮起，直把葉衡的劍刃一次次砸開，竟讓他近不了身！
江月容只用一柄戚家長刀，便擋住了葉衡雙劍的攻擊！
這都在江月容的算計之內(nèi)。
凡使兩柄近身兵器的功夫，不論江月容、秦狼所練的雙刀，還是葉衡所用的雙劍，其功法都是相通的，講究的是搶入身前，憑兩柄刀劍輪番揮舞，以使敵不可抵擋。這類兵器操使的關(guān)鍵，卻不在手上，而在腳上。能不能憑步法搶入對手身前，才是這功法的緊要處，所以凡用這般兵器的武人，都是步法的高手。
葉衡與野雪交手時，江月容在禪房中看得分明：葉衡用的雖是雙劍，身形步法卻并不高明，靠的只是一招拔劍式的力道而已。他的雙劍功法，最強(qiáng)的是第一招，若這一招沒能制敵，之后的招法便不值一提了。
葉衡的步法在野雪面前竟被壓制得幾無還手之力，這讓江月容十分意外——如葉衡這般操使雙劍的武者，怎么會有不練步法的？直到她望見葉衡把那兩柄長劍合作一柄時，才明白了其中緣由。
葉衡練的，本不是雙劍的功夫，而是那兩刃劍的奇門兵器！與葉衡交手，只需抵擋住他的第一招拔劍式，再認(rèn)真應(yīng)對他那兩刃劍的功夫便可。至于他那些雙劍的招法，是斷傷不到江月容分毫的。
葉衡憑著怒氣打了許久，卻近不得江月容分毫，終于在積雪的宅院里站住了身形，喘息起來。
江月容這妖女，竟真的把趙貞元那鐵拐功法中御敵精髓練了去。趙貞元的鐵拐，棍收在小臂一側(cè)，便成了小臂的延展，御敵時不需在這棍上用力，只憑手臂自然帶動那鐵拐便可，所以靈活自如，又牢不可破。江月容的戚家長刀，雖不如鐵拐那般得心應(yīng)手，卻也把那長刀操使得如近身兵器一般靈動有力。而那戚家長刀遠(yuǎn)比趙貞元的鐵拐要長，握在手心前的刀尖又是開刃的，與那右手的短刀配合起來便是一套雙刀的功法，守中帶攻，竟比趙貞元更難破解！
好一個江月容，果然有力破千總府的本領(lǐng)！葉衡暗暗嘆了一聲，忽然心生一計，收了架勢，緩緩?fù)说搅苏荷钐帲瑢⑸硇坞[入這片雪夜中，嘴角冷冷笑了起來。
江月容的防守，葉衡自認(rèn)憑雙劍的功法難以破解。而江月容偏偏背靠著那小屋，憑地勢之利封住了身后的破綻，又借屋檐擋住風(fēng)雪保眼前視線清晰，使葉衡的絕技難以施展開。既然攻敵不利，就唯有誘敵來戰(zhàn)了。
“江月容！”葉衡低吼道，“我也讓你一個先手，你來攻我如何？”
江月容卻只是在屋檐下擺著架勢，沉默不語。
憑心論，若江月容事先不知葉衡那絕技，貿(mào)然與他交手，恐怕必死于葉衡那一招突襲下。幸虧那招絕技，在葉衡與野雪對陣時，已在江月容面前露了相了。那是一招十分奇詭的招法，配合葉衡那兩柄悄無聲響的寶劍，縱真是趙貞元在此，怕也難以抵擋。
今日一戰(zhàn)，唯一讓江月容心中不安的，便是葉衡的這一招絕技。她特意在這屋檐下御敵，而不去那雪中廝殺，便是為了讓葉衡不能用出這一招。
滾滾的暗云擋住了星月的光亮，使得這宅院中竟看不清人影；風(fēng)雪驟然猛烈了起來，狂風(fēng)呼嘯卷去了四下的人聲。
江月容看不到葉衡的身影，又聽不見葉衡的腳步，只覺自己仿佛墮入了一片虛空，卻不知敵人將從何處襲來。
若如此下去，屋檐下這地勢之利就反變成了一個靶子，葉衡知道江月容在此，江月容卻不知葉衡在何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江月容尋思了片刻，緊皺了一下眉頭，終于緩緩探開了步子。
她的腳踩在宅院積雪上的一瞬，一聲清脆的響動被風(fēng)卷過，在宅院中散開。江月容聽得清晰，那響動，是葉衡把兩個劍柄相扣，合成了一柄雙刃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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