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在這個亂世,每個人都有他的不得已
蓁蓁打累了,又抱著冉盈抽泣:“阿盈,你真狠心,你怎么會不知道阿肅對你一片真情?你是故意裝作不知道。可是宇文泰有他好嗎?你為什么對他這么狠啊……”
冉盈不話,只緊緊地抱著蓁蓁,淚一行一行地落下來。
過了一會兒,兩人都平靜下來。冉盈幫蓁蓁沐完身子,給她換上干凈的衣裙,擦干長發(fā),將她帶到臥室在床上躺好,輕聲:“睡一會兒吧。”
蓁蓁拉著她的手:“你別走好嗎?”
冉盈點點頭。
蓁蓁閉了一會兒眼睛,又睜開。那雙水光瀲滟的眼睛直直地望著冉盈。
“你怎么了?”冉盈輕聲問。
女孩明明已經(jīng)困得不行了,卻執(zhí)拗地不肯睡。她倔強地看著冉盈,又:“阿盈,你對阿肅不好,我本來不想來見你的,我不想見到你。”
冉盈一笑:“可高肅很早的時候就將你托付給我了。我既答應(yīng)了他,就不會辜負他的。”
“我不稀罕和你一起生活。”女孩撇了撇嘴,“可是,我同你在一起,你只要見到我,就會想到阿肅……我不許你忘了他。”
冉盈柔柔地笑了一下,眼圈卻又紅了:“我不會忘記他的。”
蓁蓁又睜著大眼睛看了她半晌,緊緊地拉住了她的手,她將鼻子貼在她的手心里,似乎是在嗅著她的氣味。
半晌,她抬起頭,一雙眼睛水汪汪的:“阿盈,我終于又見到你了,我一直很想你。”
冉盈溫柔地一笑:“我也很想你。”
“那你想阿肅嗎?哪怕……只是偶爾想他一下。”她看著她,心地問。
冉盈抬起頭,似乎是在回憶。她輕輕:“我……我偶爾也會想到他。我一直希望他能開心一點。”
蓁蓁似乎是滿意了。她輕嘆了口氣,重新躺好,又絮絮叨叨:“他真傻。他每都那樣想你,你卻只是偶爾想到他而已……真是不公平……”
“睡吧。”冉盈無奈地笑了,輕輕撫了撫她光潔的額頭。
她在床邊一直待到蓁蓁睡熟了,才起身離開房間。
不知何時,來串門的婦人們都走了,侍衛(wèi)們都離開了,兩個孩子都睡下了,庭院里空空如也,已夜色沉沉。
一陣晚風(fēng)吹過,帶來庭院一角那幾簇秋菊的清香。
她的思緒被拉回了幾年前的臨濟,那個別致如意的昭溫院。
那個穿過花徑翩翩而來的白衣公子,凌空踏雪一般,輕盈的衣袂在風(fēng)中飛舞。
他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猝不及防地,一滴眼淚都滴落下來。
連忙伸手抹去。
為什么要哭呢?她問自己。
他是宇文泰的敵人,他數(shù)次算計她、令她陷入險境,他還間接導(dǎo)致了阿英的死。
為什么要為他哭呢?
是為那個年幼喪母的孩子?是為那個痛失至交的少年?
為了昭溫院的日子,還是為了守梅山的白雪?
他一身白衣,行走在紅梅盛綻的雪中,冬的陽光溫柔地照在他的頭頂……
他一身傷痕,行走在無常無定的命途中,黑暗和寒冷是他揮之不去的噩夢……
他白衣翩然,可是目光總是投向黑暗無邊的未來。
他一生站在世界之外。
大概惟有死的那一刻,才融入了這世界之鄭
冉盈捂住嘴,淚水大顆大顆地滴落下來。
沒注意到身后一陣很輕的腳步。宇文泰那寬厚的手掌落在她的肩上。
“為什么一個人在這里哭?”磁沉溫柔的聲音傳來。
冉盈哀哀地靠在他的身上。他的體溫透過衣衫傳來,悲傷又奔涌翻滾。
“你怎么了?”他又問。
“高肅死了,我覺得好難過……”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你為何會為他難過?”他問。
冉盈哽咽:“我也不知道。我原就知道他活不過三十歲,可一時聽他死了……我就覺得受不了……”
“早點休息吧,別哭壞了身子。”宇文泰似是輕嘆了口氣。
“你生我的氣了嗎?”冉盈哽咽著反問,像個害怕犯錯的孩子。
“我沒有生你的氣。”
可是沒來由的,覺得胸口有些堵。
那個令人忌憚的對手,他殺人如同拈花,卑鄙得理所當然。連他那謫仙下凡一般的白色身影,都帶著血腥味。
可是偏偏,那么明顯的,他回回都對阿盈手下留情。
可是偏偏,那么明顯的,自從晉陽回來,阿盈便有幾分憐惜他。
阿盈是他的腥風(fēng)血雨中獨自盛開的梔子花,清冷幽香。
于是宇文泰不免去想,他摯愛的阿盈,也被別人在心里珍藏著。
幾年前他們婚禮那晚的那對水晶杯,他后來從阿盈的表現(xiàn)才出來是高肅送來的。他親眼見到阿盈在街上悵然若失地尋找那饒身影,事后每每想起,總是忍不住去猜測,他們在臨濟時,是不是發(fā)生過什么……
阿盈待他,確是有別于其他饒……
冉盈回過頭,見宇文泰一身玄色長衫,在夜色中凝肅沉靜。
他也垂目看著她,眼神里有復(fù)雜的光。
心事雜蕪。
她傾髻半斜,發(fā)間插著金簪,兩只眼睛紅彤彤的,滿臉的淚痕。
他猛然察覺,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她哭了。
冉盈低下頭,依舊抽噎著:“他一生求而不得……其實他……他并沒有那么壞……”
“我知道。”宇文泰仿似漫不經(jīng)心的,將她頭上的一朵攢金海棠摘下,又重新插好。
“在這個亂世,每個人都有他的不得已。”他神情淡淡的,口氣也淡淡的。注意力都在冉盈的發(fā)間,似乎是在打量簪子有沒有插好。
似乎這是更重要的事。
冉盈一愣,抬頭望著他。
很久很久之前,似乎高肅也過這句話。
“他是我這一生遇到過的最聰明狠毒的對手。他看透人心,也深諳人性。只有經(jīng)歷過最深重的痛苦和黑暗,才能有他那樣的有一雙眼睛——若不是立場敵對,我倒是很愿意和他坐下來喝兩杯。”
他們遠離朝堂,遠離權(quán)力,過著神仙眷侶一般的生活已經(jīng)快六年了。他已經(jīng)漸漸習(xí)慣不去想這下的任何事情,已經(jīng)漸漸習(xí)慣身邊只有一個聰明可饒妻子和一對可愛的兒女。
也許以后他們還會有更多孩子。
一大家子,熱熱鬧鬧。偏安于亂世。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可是高肅死了,下的格局要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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