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羽雪膚紅唇，美麗的雙眼水光瀲滟，楚楚動蓉望著宇文泰。

　　只是一個妾位，只求一個妾位就好。讓她可以倚著參大樹，在這個風雨飄搖的亂世活得不那么辛苦。

　　宇文泰卻忽然失笑。

　　人都娶妻娶賢，納妾納美，還真是這么回事。

　　他看著竹羽，輕啟薄唇，微笑著緩緩道：“你要想清楚了——我的阿盈，她可是個一肚子壞水的妒婦。你跟她在一個后院，活不過三。”

　　而我，顯然只會袖手旁觀。

　　兩個侍女聽到這話，相視一笑，對公子的這個回答顯然十分稱心滿意。

　　竹羽卻腳下一個踉蹌，幾乎要向后摔倒。她面色慘白地看著笑得殘酷的宇文泰，竟不知還能再什么。

　　見她這樣，宇文泰重新沉下臉，吩咐道：“將女郎送回去吧。”

　　竹羽連道別的話都不出口，跟著侍女，走得踉踉蹌蹌。

　　回到門口，劉武還等在那里，正和兩個侍女不知在些什么。也許是被教訓了，面紅耳赤的，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侍女氣呼呼地：“阿武，快把人送回去吧。早就了不要帶進去，郎君果然很不高興。”

　　“公子不高興了？”劉武沒在當場，聽侍女這樣，有些緊張，又覺得有些委屈。

　　竹羽來找他的時候他也覺得為難。他知道宇文泰心里擔心著冉盈，根本沒有心情去顧及其他的女人。可是這女子楚楚動人我見猶憐，劉武又是個實誠人，被她兩滴眼淚就軟了心腸，硬著頭皮把她帶來了。

　　那侍女不理他，又故意對另一個侍女：“我還以為是真心實意來看望郎君的，沒想到是來投懷送抱，求郎君給個妾位的。真是……連媒婆的喜錢都省了。”

　　話得忒刻薄，一臉不屑，趾高氣昂。

　　竹羽低著頭，臉色發(fā)白，牙根悄悄咬得很緊。

　　另一個侍女笑著：“郎君的妾位有什么好？阿冉都直言過不稀罕。當初郎君追在阿冉后面求她收下妾位，阿冉連看都不看一眼，理都不理他，郎君為這事兒不知道在阿冉那里討了多少無趣、碰了多少鼻子灰呢。”

　　劉武見她倆話刻薄，又見竹羽臉色慘白，困窘得渾身都在微微顫抖，又起了不忍之心，：“你們也別這么刻薄，我這就送她回去。”

　　侍女：“趕緊送回去吧。璞園可是有女主饒，別什么人都往這里領，將來你可真的不好同阿冉交代。”

　　劉武被幾個女人吵得心煩意亂，只覺得自己吃力不討好，可也也不敢再搭這些女孩的腔，趕緊帶著竹羽走了。

　　璞園重新安靜下來。夜逐漸深了。宇文泰靠在涼亭的柱子上，心里緩緩劃過細密的疼痛。

　　回到這個和她有過很多回憶的璞園，思念如月下潮水般洶涌。這精致的園子里，到處都有她的影子。

　　可舉目四望，卻兩眼空空。

　　他神思俱疲，步履蹣跚地慢慢在夜色籠罩的園子里走著。徑旁的燭火映照著忽明忽暗的路，如同他艱澀晦暗的心情。

　　兩個侍女經(jīng)過，見到他還一個人在外面，詫異地問：“公子怎么還沒有休息？臥室早就準備好了，要我們姊妹送公子回去休息嗎？”

　　他搖了搖頭：“你們自去休息吧，我一個人四處走走。”

　　兩個侍女心翼翼，互相看了看，猶猶豫豫地離開了。

　　不知不覺的，他走到長風樓前。

　　他舉步踏進長風樓，覺得這樓里仿佛還若有若無地漂浮著阿盈身上的那股子香氣。

　　他點燃燈火，四下里看著。

　　樓上下被收拾得一塵不染，目光所及之處，皆空空蕩蕩。

　　空的書案，空的幾，空的蒲方。仿佛從來不曾有一個英麗的少女在這里生活過。仿佛這樓從來都是這樣空空蕩蕩，環(huán)堵蕭然。

　　可是打開櫥，里面是阿盈的蓮花硯臺，上面放著一塊用了一半的墨塊。

　　打開另一扇櫥，里面有一疊阿盈寫的字。字體秀中帶骨，字如其人。

　　又在書架的下面一找，阿盈最喜歡的那本世新語果然靜靜地躺在那里。

　　他輕輕一笑。

　　這幫婢子，怕他難過，將阿盈的東西都收了起來，可是卻這么容易就被他找到了。

　　舉著一只燭臺抬腳上樓，他又笑了。

　　這幾個婢子，真是笨死了。他怎么買了這么一幫笨哭聊婢子？收了樓下的東西，卻忘記收樓上。

　　臨窗的案上明晃晃擺放著阿盈的妝奩，一塵不染。

　　他走過去打開妝奩，里面沒有幾件首飾。

　　他一一看過去，金簪，玉釵，還有幾樣她喜歡的不值錢的珠花，惟獨沒有那支海棠簪。

　　宇文泰想起她總是像寶貝一樣地將那紅珊瑚海棠簪插在發(fā)間。

　　一種深入骨髓的痛擊中了他，眼淚猝不及防地崩落了。

　　她還會回來嗎？

　　正在傷心間，忽然聽到窗外樓下有人在喚他：“阿泰！阿泰！”

　　那聲音那樣明媚，那樣熟悉。

　　他的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隨即被一陣巨大的激動擊鄭他兩步跑到窗口向外一看。

　　“阿盈！”

　　那可不是他的阿盈么？她回來了！

　　她一身青色的短襦長裙，梳著單螺髻，臂間掛著一條花白色的絲緞帔子，修長婀娜，仰著那張明麗白凈的臉笑瞇瞇地仰頭看著他。

　　陽光照在她額間的五出梅花上，婉麗動人。

　　她見到他從窗口探出頭來，笑著朝他招招手：“阿泰！快下來！”

　　他立刻腳不點地地沖下樓，沖出去一把緊緊將她摟住，生怕她眨眼間就不見了，情緒在一瞬間幾乎要崩潰：“阿盈！你回來了！”

　　冉盈咯咯笑著：“阿泰，我想你了。你可想我了么？”

　　他掰著她的臉細細地看了半，終于確定這就是他幾個月來朝思暮想的那個人。他又將她緊緊報.住，顫著聲音悲喜交加：“阿盈，我好擔心你！”

　　冉盈推開他，撅起嘴一臉不快：“那你還跟那個竹羽拉拉扯扯糾纏不清。還當我不知道呢。”

　　他連忙辯解：“我沒有！我剛才還把她打發(fā)走了。我同她了，這輩子我只娶冉氏為妻。”

　　冉盈又咯咯笑起來：“瞧你緊張的！我逗你呢。”著拉起他的手：“來，離開那么久了，陪我四處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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