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了斷
這晚宇文泰回了官邸,見冉盈已經離開了。早上還和她吵架任她胡鬧,此刻房間里卻空空蕩蕩的沒個生氣。
他在客室里轉了兩圈,出來時正遇見賀樓齊。賀樓齊說:“阿冉今天正午時分走的,午飯也沒來得及吃。”
“嗯!
“她也真是的,女孩子家家的,這么拼命!
“她有其他女子沒有的才能和膽色,若只當個閨閣女兒那樣養著,也是可惜了。只是……讓她這樣辛勞奔波,孤著實不忍,每次也都提心吊膽!
賀樓齊見他眉宇間有郁郁之色,安慰他道:“世間之事皆有得失。阿盈不是呆在籠子里唱歌的金絲雀,柱國能讓她從心所欲是十分難得的,也是她的幸運。”
宇文泰淡淡一笑:“有時候,孤還真希望她不要那么有志向!
這時門口的侍衛來報,門外有爾朱夫人的侍女求見。
賀樓齊看看宇文泰那張瞬間黑沉的臉,問:“何事?”
“她說,爾朱夫人有東西要轉交給柱國!
“讓她進來。”
片刻,一個小侍女進來,手里托著一只錦盒。她在宇文泰面前行了禮,說:“這是夫人要轉交給柱國大人的!
賀樓齊連忙接過來遞到宇文泰手中。
宇文泰打開一看,里面一枚精巧的白色香囊,繡著一只初綻海棠。那海棠吐蕊初綻,惟妙惟肖。
她還記得他最愛海棠。
“夫人這是何意?”他冷聲問。
小侍女在他面前有些戰戰兢兢,說:“這是夫人親手做的!
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多年后重逢,玉樓想舊夢重溫?捎钗奶┮呀涀兞。
他關上盒子,又遞到小侍女面前:“帶回去!
小侍女抬臉驚訝地看著他,見他一臉沉肅不悅,不敢多言,捧著錦盒又退了出去。
賀樓齊看著那小侍女有些驚惶的背影,說:“達奚氏的事,柱國預備如何處理?看這樣子,她想同柱國言歸于好,也不會輕易罷休。阿冉那個小醋壇子可沒那么好糊弄!
宇文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孤何時糊弄她了?”
賀樓齊自知失言,嘿嘿一笑:“我是說,別因為達奚氏又讓阿冉吃醋,滿屋子撒潑打滾的,誰吃得消啊。”
宇文泰皺了皺眉,他和玉樓哪里還有同歸于好的可能。
他要在冉盈回華州之前將這件事做個了斷。他不想冉盈再為這件事情不開心。
第二天,宇文泰去找了玉樓。為免引人注意,他身著普通的粗布胡服,梳著索發,如一個北方街市上最普通的鮮卑人一般,只帶了賀樓齊便去了。
當初爾朱氏被高歡所滅,男子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連男嬰都一并殺死。女眷都充入官府為奴。
眾人都覺得玉樓算是運氣不錯,先是被充入了官府,后來聽說她娘家出巨資給她贖了身,將她送到華州安身,每月接濟。
雖是如此,一個獨居的寡婦,身邊只有兩個娘家派來的侍女照顧,生活依然非常的寂寞和艱難。
她住的是一個兩進的獨院里,寬敞舒適。庭院里植被蔥翠,一看就是有人精心打理。
想來她的生活雖然寂寞,倒也安逸。
前一天晚上送出的香囊被原樣退回,玉樓本來十分傷心。此時見到他來,玉樓喜出望外,又開心,又緊張,連忙讓侍女去燒水煮茶,又翻箱倒柜地找出好果子招待他。
宇文泰見了她這副歡喜無措的樣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說:“不用忙了。我還有事,說幾句話就走。”
聽到宇文泰沒有自稱“孤”,玉樓欣喜地抬頭看著他,靜靜地等他開口。
宇文泰沉默了一會兒,沉著聲音開口說:“玉樓,我知道當年的事情不能怪你。然而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這么多年過去了,你我都同從前大不一樣,所以,我來是想告訴你,自己好好過吧,你還年輕,若有合適的男人,就寫信同你阿父說。你一個女人,不能這樣守一輩子。”
玉樓沒料到他是來說這個,呆呆地愣了半晌,忽然一笑:“守?你以為我在守著爾朱兆那個混蛋嗎?我是在等你啊……”
心心念念盼了七年,兩千五百多個難熬的日日夜夜,等來的竟是他的一句“自己好好過吧”!
若是沒有他也能好好過下去,她又為何要茍延殘喘地活下來,又為何要卑躬屈膝地去找他?!
侍女剛煮好了茶,小心地端過來。
玉樓見了,一把奪過來,狠狠地摔在地上,尖聲叫道:“宇文泰!你以為我當年悔婚去投奔富貴所以將我恨之入骨!可你知道我過的是怎樣豬狗不如的日子嗎?!爾朱兆他每日每夜地毆打我折磨我,幾乎要將我打死!我一心等著,盼著,我等著你回來找我,把我救走!可是你在哪里?”
她的嘴唇顫抖著,肩膀也因為憤怒而不停地抖動。
她抽噎著說:“你是不是以為我昨天去找你,是知道你被加了柱國,我便想要回頭攀附于你?是啊,我日盼夜盼,哭得眼睛都要瞎了,也沒有把你盼來。明明你人就在不遠的長安,可為什么對我來說,卻像完全不存在一樣?!你只記得自己被辜負,可你是個男人,你可以去建功立業,畢竟還有出頭之日。而我呢?我被迫嫁給爾朱兆,被迫收沒官府,我是個女人我什么決定都做不了,到最后還要被你嫌棄和羞辱,說我是個不貞的女人!但我又能怎么辦?是不是當初我就該拿著全家的性命抵死不從,或者以死抗爭,才能讓你覺得舒服和痛快?!”
她筋疲力盡,軟軟地癱倒在地上,哭著,喘著氣,雙眼絕望地,看著碎了一地的茶盞。
宇文泰有些難過。
那畢竟是他從小就喜歡的一個女子,如今卻淪落到這個地步。
其實多年以來他一直都知道當初玉樓并不情愿。他是厭惡那時候弱小的自己,洛生被殺,他無能為力;玉樓被搶,他也無能為力。
那個懦弱的、無能的他,暗暗發誓,要強大起來,有一天,能夠統御天下,能夠保護那些重要的人。
玉樓根本不知道,達奚氏早已放棄了她,對她不聞不問。
她被充入官府,他們一個銅板都不愿意掏,是宇文泰借著達奚氏的名義重金將她贖出,又將她安置在華州,每月貼補用度。
如果昨天她不去找他,他會這樣暗下里養著她直到她改嫁或是終老。
至于婚姻,若是沒有遇到冉盈,他大概會在合適的時間,用自己的婚姻做一樁非常劃算的政治交易。反正,可以輕易反悔的東西,也沒什么神圣的。
可是如今都不一樣了,他有他的阿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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