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江山算個屁(六更)
玄成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說:“有什么事情會比喜歡的人重要呢?”
冉盈一時語塞,想了想,說:“很重要,比如,江山?天下?很大很大的權(quán)力?”
玄成轉(zhuǎn)頭望著窗外高懸的明月,托著頭懶洋洋地說:“那些東西重要么?我沒有喜歡過一個女人,所以我比不出來。可是若是拿這些東西來比,別說喜歡的女人,就是拿你去換,我也不愿意。”
“不重要嗎?你覺得一點都不重要嗎?”冉盈低頭喃喃道。
“重要嗎?”玄成反問,“江山有多大?權(quán)力有多大?無非就是一座山的王和十座山的王的差別。比如我在這白虎寨,我就是這里的王,我也有自己的江山。我和那建康的皇帝又有什么差別?再說如今這天下,北邊打得熱鬧,南邊也不消停。也許今天還在九階之上做皇帝,明日就在牢籠里做囚徒。將來會發(fā)生什么誰知道。——江山算個屁啊,江山就在那里,誰也拿不走。”
冉盈聽了,愣愣地看著他,陡然覺得心如明鏡。她贊嘆道:“玄成,你怎么這么聰明?”
這恐怕是一個所有掌權(quán)者都無法想透也無法釋懷的問題。若是宇文泰聽到這番話,不知道會作何感想。若是對他說,江山算個屁啊,他會不會又氣得肝疼?
玄成哈哈一笑:“你是第一個說我聰明的人。嚴沖老是罵我笨蛋,說我胡鬧。”
“那他為什么還愿意做你的手下?”那個陰鷙的青年,總是笑著,似乎很縱容玄成,可是對其他人特別疏離。
玄成起身,從一旁的柜子中取出一小壇酒和兩只酒杯,將兩只酒杯倒?jié)M,一杯推到冉盈面前,自己端起另一杯啜了一口,慢悠悠地說:“我們是一個村子出來的。東梁州這里是邊境之地,所以總是不太平。幾年前爾朱榮在北邊當權(quán)的時候,元灝作亂,投奔了建康,蕭衍那個老頭讓陳慶之領(lǐng)軍北上助他奪位。他們在這附近打了一仗,爾朱榮的軍隊為了糧食劫了我們的村子。”
說到這里,玄成的眼角泛起了一點亮光。他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又倒了一杯小啜一口,似是平復了心情,說:“于是,他們不僅搶走了糧食,還屠了我們的村子。全村男女老少,一百多人……那天嚴沖不在村子里,等他回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死了,他的妻子已經(jīng)懷孕八個月了,也死了,一尸兩命。村子被燒得精光,一片廢墟。他在一堆尸體中發(fā)現(xiàn)了只剩一口氣的我,那年我十三歲……”
“嚴沖他救了我的命……”提起往事,他仰頭看著黑沉的屋頂,仿佛陷入了沉重的回憶。冉盈看到他的眼角似乎有一點什么在閃光。
他伸手一指自己的臉:“這個,就是被爾朱榮的軍隊砍的。當時我并不覺得疼。我看到那人一刀下來,我就沒有知覺了。”
冉盈端起面前的酒杯也啜了一口。在玄成說的往事里,她看到了自己家族的影子。那些無辜的男女老少,又何嘗不是因為某個上位者的一聲令下,就死無葬身之地。
亂世里,每個人都有說不出口的悲傷故事,每個人都是一部浩蕩而悲壯的歷史。卻被淹沒在那些大人物的豐功偉績的身后,不為人知。
甚至于爾朱榮這樣殘暴的、殺人無數(shù)的人都能在史書中留下傳記,可那些被他殺害的無辜的人們,卻連只字片語都不會留下。在浩迭無邊的歷史中,這些人的哭泣聲從未被人聽見。
玄成說:“我和嚴沖本是學過一些武藝的,可村子被軍隊屠殺,我們是絕不可能去投軍的,哪一方的軍隊我們都不會去投。嚴沖帶著我一路乞討,有時候干些小偷小摸的勾當,后來就來了這里,集結(jié)了周圍一些戰(zhàn)亂中僥幸活下來的人,當起了江匪。這地方北邊也不管,南邊也管不了,所以我們還算逍遙自在。至少,今天能吃飽飯。至于明天在哪里吃飯,我們管不了了。”
冉盈靜靜地看著他,聽著他。
“我和嚴沖自小一起長大,親如兄弟。他比我年長六歲,從小就帶著我玩,處處讓著我。到了這白虎寨,他也讓我做老大。其實他比我強。”
玄成玩世不恭地一笑:“我同你說得太多了。你又算什么呢?”他伸手揉了揉冉盈的頭:“去睡一覺吧。明天就什么都好了。”
第二天,冉盈見到了青彥。他被安置在一個單獨的房間里,有仆從照顧著。傷正在治著,兩邊的鎖骨位置都牢牢地包扎著,只怕日后傷愈也會留下可怕的傷疤。
青彥見了她,神情有些躲閃。
冉盈徑直說:“‘明修棧道’和‘穿葉飛花’是我族中祖?zhèn)鞯娜绞蟿Ψǖ恼袛?shù),你怎么會知道?你到底是誰?”
青彥閉著眼,沉默不語。
冉盈只覺得鼻子發(fā)酸,眼眶漸濕,兩手牢牢地抓住他的手:“冉氏已滅于高歡之手,我以為在這個世上我再無親人。你到底是誰?你是我們?nèi)绞系娜藢幔俊?br />
青彥閉上眼扭過臉去不看她,沙啞著聲音說:“阿盈,別問了。”
“我怎么能不問?!”冉盈猛地抓住他,淚洶涌而下,“我一直都以為冉氏只剩我一人了,如果這世上但凡還有一個冉氏的人,你知道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嗎?意味著我還是有家的!”
青彥伸手輕輕撫著她的肩膀,柔著聲音說:“阿盈,你是太想念家人了。可我不是。”
“我不信!”冉盈用力打開他的手,眼淚已經(jīng)濺了出來,“那你的冉氏劍法是從哪里學來的?”
見青彥依舊閉口不言,她再也忍不住心里一直苦苦隱忍的悲傷和委屈,哭著說:“你是我的親人對嗎?自我來到長安,你總是在我遇險的時候出現(xiàn),你一直都知道我,一直都在保護我對嗎?”
“我的劍法是你們?nèi)绞系囊晃婚L者傳授給我的。也是因為這段師生情分,我才一直保護著你。”
“我不信……”冉盈悲傷地看著他,“冉氏劍法從不外傳,不可能有人會傳給你……你在騙我……你就是我冉氏的人!”
(https://www.dzxsw.cc/book/155055/8209368.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