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自青京出發，一路行來，襲擊、刺殺等頻頻發生，可謂走得艱難。但，前路并沒有因為過往的坎坷而變成通途。

　　時近正午，一線天下，打頭陣的紫軍果然聯合大平山下的紫國大軍調轉頭，猶如潮水般沖向剛剛走入一線天的青國護衛隊伍中。

　　一時間喊聲震天，擂鼓霄霄。

　　不足三百人的護衛隊，在杜清城的率領下，分成兩撥。一撥人，抵擋紫軍襲擊，另一撥人迅速調頭，列隊退出一線天。

　　抵擋紫軍的數十人死傷大半，余下之人調轉馬頭，朝一線天外飛馳而去。

　　紫軍得勝，趁勢追擊，意欲一舉殲滅這支并不受歡迎的青國護衛隊。紫軍數十倍于青國護衛隊，勝利只在一瞬之間，幾乎毫無懸念。

　　一聲長嘯，劃破天際，仿佛孤狼嚎叫。

　　一線天上，石塊如夏日驟雨紛落，原本歡欣鼓舞，乘勝追擊的紫軍遭遇石雨，紛紛抱頭鼠竄，狼狽哀嚎。哪里還有半分之前意氣風發的模樣？！

　　不過，杜清城十分清楚，對方人數過眾，依仗地勢，頂多只能贏得些許時間，并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在反復研究地勢地形圖后，他終于在大平山北麓找到了一條進入紫國的捷徑。與秦蓮笙商議之后，護衛隊迅疾登山，急行至山頂。

　　山上石塊、火油消耗殆盡，商叢等已經無力再支撐超過半個時辰。杜清城集合眾人，尋覓到那條羊腸小道，從北面下山。

　　因為覺慧不會武功，朱星宇輕功較差，所以秦蓮笙用藥喚醒了沈厲越和秦驚鴻，命兩人背負覺慧和朱星宇下山。

　　沈厲越沒有提出異議，但臉色陰沉，似很不高興。秦驚鴻瞥了眼朱星宇，以傷勢未愈為由，竟斷然拒絕。

　　秦蓮笙并非不能強迫他行事，但她擔心這下山途中，只要秦驚鴻稍微使點詐，朱星宇只怕性命難保。斟酌再三，她叫來徐凈，替換秦驚鴻背負朱星宇下山。

　　山路崎嶇，后有追兵，輕功上乘之人尚能從容應付，余眾便只好連滾帶爬。到得山下，護衛隊傷亡慘重，僅余不到百人，但好在擺脫了紫軍襲擊。不過，由于尚未與紫國皇上取得聯系，那襲擊他們的紫軍很可能隨時會從后追襲，故而秦蓮笙命眾人換下青國侍衛衣服，偽裝成商隊繼續前行。同時，她修書一封，命徐凈和商叢一齊快馬加鞭，將信函送至紫國都城。

　　為了躲避紫軍襲擊，秦蓮笙一行繞開通暢的官道，選擇偏僻小道前往紫國京都。

　　這日夜里，他們歇在了一片密林中。

　　蒼月凄清，霜白細碎，點綴著灌木雜草叢生的林地里。

　　熊熊篝火熠熠燃灼，野味在火苗的炙烤下散發出焦香的肉味。這味道放在平時或許難以入眼，但對于一連七八日靠啃干糧過日的人來說，無異于人間美味。

　　用過晚飯，秦蓮笙和杜清城靠坐在一棵大樹下，仰望著天上昏暈的寒月，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安靜地度過一個夜晚了。”杜清城雙手交握于腿上，姿態閑適，是一個多月來第一次處于如此放松的狀態。

　　秦蓮笙抿著唇，輕輕點頭。她不怕危險，但對于這樣麻煩不斷的日子多少也有些厭倦了。

　　“你覺得現在好嗎？”杜清城意有所指，目光卻低垂，似在回避些什么。

　　秦蓮笙并沒立即開口，之前太過忙碌，幾乎無暇思考這個問題。此刻，他將它提出來，仿似一根木棒，攪渾了她的心湖。

　　現在？過去？

　　她似乎都不太喜歡。過去，有她刻骨銘心的仇恨；現在，有她牽掛的人。但牽掛多深，她自己也不清楚。

　　許是見她長久沒有回答，杜清城交握的手不斷扣緊、松開，變相地彰顯著他內心的忐忑。

　　那么，她為什么不殺了秦驚鴻？

　　捫心自問，她覺得應是為了那玉鎖。幾分好奇，幾分放不下曾經的恨，交織著，成為了她內心對過去深深的羈絆。

　　玉鎖是覺慧的信物，到底有何奧秘，她擔心覺慧本人也不清楚。但是，若就此要她完全斬斷和過去所有的聯系，斷掉回到過去的路，至少目前，她還做不到。

　　“你想……回到過去？”杜清城遲疑的聲音凝著幾分沉重和憂傷。

　　“說不清楚。”秦蓮笙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遂道，“你見過我嗎？在法場之前。”

　　杜清城默了默，以一種異常平靜的聲音緩緩說道，“不多，僅有幾面。”

　　“能說說嗎？”秦蓮笙心下以為，若是她魂歸過去，那么原來的秦蓮笙怕是應該會回到這具身體中。那才是杜清城真正的妻子。

　　杜清城搖了搖頭，“沒什么可說的，不過是宮宴上遠遠打了個照面。”

　　“她才是你的妻。”誠如事實，但說出來，她心中還是微微有些梗。

　　杜清城闔上眼簾，外表看似平靜，但緊抿成線的唇還是泄露了他此刻難以言述的心情。

　　“你希望我離開嗎？”對于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她有數，但還是想親耳聽他說。

　　杜清城猛地抬起頭，也不管是否合乎禮數，沖動地張開雙臂，攬她入懷，“不，一點也不。我喜歡的是你，不是她。”

　　秦蓮笙伏在他懷里，專屬于他的幽淡氣息撲鼻而來。她喜歡他溫暖的懷抱，更喜歡他給她帶來的安全感。

　　“蓮笙，不回去了，好不好？”他抱著她，在她耳畔喁喁細語，“雖然現在或許有諸多不好，但相信我，一定會把最好的給你，一定會護你周全。我想與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倚著他的胸膛，慢聲細語道，“我知道你待我好，我也舍不得你。”

　　但是，她究竟還是割舍不下過去，按不下心中的好奇。

　　杜清城似乎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身形一震，將她摟得更緊。

　　她伸出雙臂，環擁著他緊實的腰，柔聲道，“未來不可知，現在才是真。”

　　“咳、咳、咳”，一串刻意的咳嗽聲驟然打破了周遭的寧靜，更結束了這段沒有結果的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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