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放生
兩天后。
陳惜命坐在不知淵村口的小河邊。
河中水叮咚作響,水中魚逆水而流。
滴答——
一滴酒液從陳惜命手中的酒壺滑落進河水之中,驚走幾條不知品種的銀色小魚。
“唉——”陳惜命幽幽地嘆息了一聲,聲音中充滿了茫然與落寞。
“陳大哥,身體好些了嗎?”路過的一個年輕村民扛著鋤頭向陳惜命打著招呼。
陳惜命微笑示意,點了點頭。
“那改天一起喝酒吧!嘗嘗我家妹子的手藝。”
這個村中的村民淳樸到不真實,才不過兩天而已,這些村民便已經將陳惜命等人看成了認識十幾年的老友一般。
陳惜命與那村民告別后,又獨自飲起了酒。
按道理講,此刻已經活著來到了被外界傳得神乎其神的不知淵,也即將得到明月花,此刻只剩歸途,本該高興才對。
但是陳惜命卻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如果可能的話,他甚至想一直待在這與世無爭的不知淵中。
“陳二叔,回家吃飯了——”遠處一個興奮的童聲響起。
來人正是華源。
華源叫穆蕭蕭姐姐,便就隨著穆蕭蕭叫陳惜命陳二叔。
華源笑著蹦到陳惜命身邊,將一塊石頭扔進水里,蕩起陣陣漣漪。
“陳二叔,在抓魚嗎?”
“在看魚。”
“魚有什么好看的,吃起來還不都一個味。”
陳惜命笑著將華源摟到自己身邊,摸了摸華源的腦袋說:“小源,你看這水中的魚多可憐啊。”
“這些游魚看似自由自在,但終其一生卻都離不開水的束縛,跳不出這天地規矩的條條框框,終究只能隨波逐流。”
華源不解地搖了搖頭說:“陳二叔,你說的什么我不太懂啊。為什么要跳出條條框框,既然生下來是一條魚,那就好好做一條魚就好了啊。”
既然生而為魚,那便隨波逐流好了。
陳惜命笑著說:“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隨后陳惜命便陷入了沉默。
突然童言無忌的華源問了一句:“陳二叔,你是不是喜歡蕭蕭姐姐啊?”
陳惜命聞言一滯,皺著眉看向華源問:“為什么這么問?”
“嘿嘿,我猜的,你看向蕭蕭姐的眼神很奇怪,就像蕭蕭姐看你的眼神一樣奇怪。”
華源接著說:“不過可惜的是蕭蕭姐已經與孟大哥有婚約了,但是我還是覺得你們更配一些。”
陳惜命笑了笑彈了華源腦門一下說:“小小年紀懂什么?”
“我什么都懂的,只不過你和蕭蕭姐注定沒辦法在一起。”
“為什么?”陳惜命下意識便問了出來。
華源眨巴著純凈的大眼睛說道:“因為你是蕭蕭姐二叔啊,你見過二叔娶侄女的嗎……”
華源后面還有很多話,但是陳惜命卻都沒有聽進去。
此刻仿佛有數百數千甚至是數萬柄刀子在無情地扎向他的心,那種痛刻骨銘心,又幾乎讓人窒息。
就在這時,一道纖細高挑的身影出現在了兩人身后,輕輕拍了一下華源的后背。
“圣女娘娘!”華源滿臉興奮。
“華源乖,我有些話要和你陳二叔聊聊,你先回去吃飯吧。”第五輕塵的聲音依然空靈如山間清泉。
華源對第五輕塵極為尊敬,立刻點頭離開,臨走之時不忘囑咐了陳惜命一句:“陳二叔,一定要記得回去吃飯啊。”
陳惜命面無表情,拾起一枚石子扔進了河水中,頭也不回地淡淡地道:“多謝你救了我們。”
第五輕塵也不生氣,只是搖頭輕笑,似乎早就習慣了陳惜命的性格脾氣了一般。
“你在苦惱?為情所困?”
陳惜命不語,只是飲了一大口酒。
“何必在意世俗的眼光?人活一世不就是為了自己而活嗎?”第五輕塵開口道。
陳惜命終于回過頭,看向第五輕塵反問道:“活在俗世,又如何能不在意世俗的眼光?”
第五輕塵眼含深意地說道:“跳出俗世就好了。”
陳惜命站起了身,輕哼了一聲道:“哼,你們這些世外高人就喜歡故弄玄虛,這世上凡人多如地上螻蟻,又有幾人可以跳出紅塵俗世。”
說完話陳惜命便拂袖離去。
第五輕塵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那為什么不能是你呢?”
陳惜命猛得轉過頭,手指指著那條小河,盯著第五輕塵的眼睛道:“就算我陳惜命天生不凡跳出了這條河又能怎樣?她卻跳不出去,只要還有一條魚在這河水中,又如何相濡以沫呢?”
第五輕塵眼波流轉,問道:“所以你想好了?”
陳惜命咬了咬牙,最后嘆了一聲氣,這一聲嘆息似乎抽走了這位絕世將軍渾身的力氣。
“如果抓住不放會遍體鱗傷,那不如早些放手,給雙方一條生路,至少還能隨波逐流……”
直到陳惜命的背影已經漸行漸遠,第五輕塵才搖了搖頭道:“有些東西是幾生幾世之前便定好了的,就算你想放手,也放不掉。”
陳惜命剛剛走到華源家大門口,穆蕭蕭就迎了上來,一把抱住陳惜命的胳膊說道:“二叔你可回來了,就等你吃飯了。”
“哦,你們吃吧,我不餓。”陳惜命說著話,竟然直接將手臂從穆蕭蕭的懷抱里抽了出來。
說完話便拎著酒壺向自己的房間而去,留下一臉茫然無措的穆蕭蕭。
“二叔這是怎么了?”
臨舒也早就已經清醒了過來,拉著穆蕭蕭的手,輕輕搖了搖頭。
……
晚飯過后,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就只有陳惜命還坐在房頂之上。
只不過他坐的是孟瑯的房頂。
空中繁星點點,孟瑯費力地爬上了房頂,拍了拍房頂的灰塵,坐在了陳惜命身邊。
“怎么陳將軍,找孟某有事啊?”
晚飯之前,陳惜命曾經找過孟瑯,約定晚間相見。
陳惜命放下手中的酒壺說:“去河邊走走如何?”
“去河邊?那你讓我爬上來做什么?再說……你不覺得兩個大男人去河邊散步有點……有點……”孟瑯一臉的詫異。
“關于蕭蕭,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陳惜命的這句話一出,孟瑯頓時收起了玩世不恭。
兩人從房頂飄然而下,片刻后便來到了村口的河邊。
不知淵的夜寧靜而祥和,只有潺潺的水流聲和點點蟲鳴回蕩。
陳惜命站定腳步,回頭望著孟瑯問:“你喜歡蕭蕭嗎?”
孟瑯撇了撇嘴說:“誰喜歡那婆娘啊!本少爺是有婚約在身沒辦法。”
“那你休了她。”
陳惜命的語氣平淡又認真。
場面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默,兩個男人就這樣無聲地對視了許久。
良久之后,孟瑯率先打破沉默說:“原來陳將軍喜歡穆蕭蕭那個丫頭啊!”
“喜歡!”
出乎孟瑯的預料,陳惜命竟然回答得極為干脆。
孟瑯頓時有些慌神,試探著說道:“我說的是男人喜歡……”
“就是那種男女間的喜歡!”陳惜命打斷了孟瑯的話。
孟瑯臉色連變,咬了咬牙撇嘴道:“切,我早就看出來你們不簡單,但是對不起了陳將軍,她穆蕭蕭與我有婚約在身,我是不會放手的!”
陳惜命的眼神依然很平靜:“可是你并不喜歡她不是嗎?”
“我……我……”孟瑯被逼無奈,只能說出真心話:“誰說我不喜歡她?我若是不喜歡那個丫頭我會替她受那么多苦?”
陳惜命嘴角微微牽動,冷哼了一聲說:“孟公子,我想你應該明白的,所謂婚約在陳某人眼中不過是一張廢紙罷了。”
“你……陳惜命我告訴你,本少爺敬你一路上的照顧,但你別太囂張!”
“那婚約乃是我爺爺當年定下的,你陳惜命就算再不可一世,卻還是我爺爺手下的兵!”
陳惜命突然冷笑了起來:“呵呵呵,大將軍嗎?我敬他,他就是大將軍,我不敬他,他不過半截朽木!”
“你……”孟瑯無言以對。
“別說是你爺爺,我若執意要帶走穆蕭蕭,就算是大秦皇帝秦曜陽在此阻攔,我也敢捅他一個透明窟窿!”
一語驚天!
孟瑯看著月光下陳惜命的身影,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片刻后大吼一聲:“你這是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哈哈哈哈——”陳惜命突然仰天長笑。
隨后陡然抓住孟瑯的衣領,盯著孟瑯的眼睛喊道:“我本無名無姓,被穆蕭蕭他爹撿到之時尚且無法斷定到底是陳國人還是秦國人,若我本為陳國人,你告訴我,我何來大逆不道?啊!”
孟瑯身為大將軍之孫,自然也不是無膽無識之人,他心中明白,既然今日陳惜命與他說了這些話,那便絕對無法善了了。
毫不示弱地看著陳惜命的眼睛,孟瑯問道:“那你到底想如何?”
陳惜命哼了一聲松開了孟瑯的衣領,說道:“孟瑯,你堂堂七尺男兒難道就只會依靠你爺爺嗎?”
“想得到穆蕭蕭的話,就堂堂正正地和我打一場,你敢嗎?”
打一場?他陳惜命在戰場上絕對就是那種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的人,和他打一場?除非不要命了!除非是個傻子,是個癡人!
偏偏此刻的孟瑯就是那個癡人!
陳惜命話音剛落,孟瑯已經一拳砸向了陳惜命的面門。
陳惜命也不躲不閃,任由這一拳打在自己的臉頰上。
砰——
嘩啦——
孟瑯這一拳直接將陳惜命打進了河水中。
“姓陳的!老子早就想揍你了,今天你找打就別怪老子手下無情了。”
說著話,孟瑯已經跳進了河水中。
陳惜命躺在河中,任由河水沖過自己的身體,流過自己的眼前。
透過清澈的河水,望著滿天的繁星,望著如鏡的明月,陳惜命仿佛看見了穆蕭蕭笑著叫自己二叔。
時間仿佛回到了醉花澗樓下,那個有些莽撞的美麗女孩跌進了自己的懷里,撞落了自己的面具,也撞破了自己封閉了十七年的心門。
不知不覺,兩滴眼淚順著河水流向遠方。
感受著嘴角的疼痛,陳惜命笑了,笑得很開心。
就在孟瑯來到他頭頂之時,陳惜命驟然從河水中躍起,一腳向著孟瑯胸口踢去,將孟瑯狠狠地踢向了遠處。
陳惜命抹了一下嘴角的鮮血,哼了一聲,向著孟瑯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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