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勞動與價值
裝修房子雖然比重新翻蓋要簡單,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農戶家糧食多,會吸引老鼠,老鼠還會把糧食搬運到鼠洞里,老魏家開始裝修房子時才發現平時隱蔽不見的地方竟然這么邋遢污穢。
“這糧食不能再往屋里放了,不然還會招來老鼠,老鼠都快把墻盜空了!”老魏建議把糧食柜從屋里搬出去。
“糧食不放屋里放哪啊?放外面風吹雨淋的,還怎么吃啊?”大力反問父親。
“我說你年紀輕輕的怎么這么死腦筋啊!這么多糧食咱們吃得清嗎?你看存的這些糧食都是多少年的陳糧了?年年收年年存,到頭來攢了一屋子陳糧,還招來一窩一窩的老鼠。”老魏不滿地說。
“哪個莊稼人家不存糧食啊?手有余糧心不慌嘛!”大力反駁父親說。
“虧你還是年輕人呢,這都什么年代了還擔心沒糧食吃啊?你就是天天吃饅頭餃子,這些糧食也夠了,況且每年不還得收新的嘛!”老魏說。
“那你說怎么辦?總不能把這好端端的糧食都扔了吧!”大力質問了一句。
“扔了干嘛啊?賣了啊,賣了換來錢,再用錢去換別的東西啊,現在錢才是硬通貨,糧食已經不是萬能的了。”老魏解釋說。
“硬通貨,什么叫硬通貨啊?你這哪來的新名詞啊?”大鵝在一邊諷刺老魏又在賣弄小聰明。
“你們就是不聽新聞,沒聽新聞上說嘛,人民幣正在成為亞洲硬通貨,就是說人民幣在哪都能使,什么都能買,人民幣是什么,人民幣不就是錢嗎!所以只要手上有了錢就不愁吃不飽飯!”老魏給大力他們一番解釋。
“賣給誰啊,誰家也不缺糧食啊?”大鵝問。
“你能不能不要光在村里看啊,能不能把眼光放遠點啊!現在中國的糧食都出口到國外呢,還怕糧食賣不出去?”老魏堅定地說。
“我最近確實看到有好多的私人糧食收購點,有不少人都把糧食賣給他們了,我還想這些賣糧食的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一般實在沒辦法了才會賣糧食的。”大力回想著說。
“你算是想錯了,那些賣糧的,人家是在做資金周轉,等手里籌到了錢人家就拿去干別的事情,賺更多的錢了。你沒看村東頭拐子家嘛,他們把糧食都賣了,換錢買了兩臺機器,干起了糧食加工,制作掛面、粉條等,生意興隆著呢!”老魏來了個舉例說明。
“也倒是,每年攢這么多糧食確實也沒什么用,除了鼠盜蟲蛀損失不少外,還要定時拿出來翻曬,真是又浪費糧食又耽誤時間。”大鵝好像有點贊同老魏地說。
“我就說嘛,賣了糧食換了錢,眼下的困難也就都好說了,給大力娶媳婦也就不用那么寒酸了。”老魏進一步解釋賣糧的好處。
“那就賣吧,留下明年麥熟之前的口糧,剩下的都賣了吧,也省著占地了。”大鵝果斷地下了決定。
“也別賣得那么干凈,除了口糧再剩下點吧,我想明年開春養兩頭小豬呢,給豬留點做飼料吧。”大力補充說。
“好,這沒問題,過兩天我就去聯系收購糧食的,問問哪家給的價大!”老魏樂顛顛地說,老魏如此積極興奮在于在他的主導下家里達成了一項重大的決策,這讓他多少獲得了一些存在感和價值感。
果然糧食很快就出手了,拿到錢第一個高興的不是大力,他總覺得用一樣東西換來另一樣東西并不值得興奮,在大力眼中最值得驕傲的是從無變為有。比如種地,在空空的土地上生產出一茬又一茬的莊稼,這才是證明人生意義和價值的事情。而不同事物之間的相互交換并不能產生什么新東西,也就不能創造什么新價值。
雖說糧食多了吃不了是個問題,但看到它們在眼前也是一種幸福,因為這是他勞動汗水的結晶,是他創造的果實,是他的驕傲。而換來的一沓錢在他面前意味著什么呢?意味著他可以拿去消費。而消費意味著什么呢?意味著享樂、意味著化為虛無。這是大力不能接受的,他寧可忍受充實的清貧,也不愿體驗飄渺的享受。
糧食換到錢后最高興的是老魏,對他來說,錢是標桿,哪種東西好哪種東西就更值錢,誰有的錢多誰就更成功。錢是普適的,想要什么都可以用錢去換,誰有的錢越多誰就越自由。自由是什么?自由就是不用頂著風吹日曬硬著頭皮干自己不想干的活兒,自由就是不用每次遇到事都挖空心思愁眉苦臉地算計半天,只要有錢一切問題都好解決。
大力和父親在價值的認識上顯然不同,大力更看重生產創造,老魏則更需要交換實現。
老三已經慢慢習慣了大學的生活,他住的宿舍一共四個人,很巧的是這四個人分別來自四個不同的家庭。住在老三上鋪的是個文質彬彬,******的同學,大家都叫他外號“黑框”。這位同學身材修長,喜歡打籃球,父親是省城某機關的干部,對他從小要求很嚴,所以這位“黑框”同學一直堅持早睡早起、鍛煉身體和讀書的習慣。在課堂上也總是善于發言和提問,喜歡和別人探討學術和交流讀書心得。
另一個同學來自城市工人家庭,非常積極上進,班級或學校里有什么活動都踴躍參與,大家都稱他“積極分子”,他參加這些活動并不是因為有多大的興趣,而是因為這些活動可以提高他在老師和同學中的關注度,對日后評優和入黨都會有很大幫助。這位同學有意識和有計劃地為自己的大學生活制定好了各種目標,包括感情戀愛也是在計劃中的。所以除了睡覺時間一般情況下很少能見到他,他一定是活躍在他計劃的日程表上。
第三位同學家里是做生意的,改革開放后沒多久就做起了服裝生意,從南方購進服裝后運到北方來賣,這一倒騰價格翻了好幾倍,幾年下來積累了不少財富。家庭的富裕讓這位同學生活上比較奢侈,出手闊綽,和同學在一起吃飯時總喜歡主動買單,為此同學們都很喜歡和他來往,并奉承他為“款爺”。這位同學能考上大學完全出乎他家里的意料,獲得意外之喜的家人沒給他規定任何大學里必須要完成的任務,只希望他能順利拿到畢業證就行,因此這位“款爺”在大學里過得是相當滋潤。
比起以上幾位同學來,老三是最普通最寒酸的了,他既沒有來自家庭的經濟支持,也沒有來自家長的人生規劃指導,所有的一切都要靠他自己琢磨,自己努力。他不能用金錢聯絡人心,他也沒有優越的家庭背景吸引別人的主動靠近,他唯一的優點就是勤勞熱情,他義務打掃宿舍衛生,為缺課的同學主動記課堂筆記,為班級活動鞍前馬后。盡管這樣,老三仍然感受不到大家對他的認可。
一天的政治經濟學課上老師給老三他們講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按照勞動是價值的創造者這一說法,應該是誰付出的勞動多,誰創造的價值就多。作為農民出身的老三,深刻體會過農業勞動的艱辛,但農民卻是最貧困的群體,他不明白農民勞動創造的價值都去了哪里?工人創造的剩余價值是被資本家剝削了,那農民創造的剩余價值是被誰拿走了呢?老三就這個問題曾和宿舍里的幾個人討論過。
那位“黑框”同學以他博覽群書的姿態說:“按照現代西方經濟學的觀點說,創造價值的不只是勞動,還有其他生產要素,比如土地、資本和技術等,價值則按照這些要素的重要程度在它們之間進行分配,這就是為什么勞動者、資本家、土地所有者和技術所有人都要參與利潤的分配。在以后的生產過程中可能勞動的重要性越來越低,而其他要素則變得越來越重要,這樣僅僅出賣勞力的人能獲得的就會越來越少。”
那位“款爺”也有自己的觀點:“老師不是說了嗎,價值創造和價值實現是一個鏈條,這一個鏈條上有生產、交換和消費等環節,生產勞動創造價值,但要通過交換和消費才能實現其價值,就像你家種莊稼是在創造價值,可是你們并沒有拿莊稼去和其他人進行有效交換,所以價值就得不到充分實現;你看我家轉賣服裝,這其實就是交換流通,能讓之前生產出來的價值在我們手上得以實現。哪個環節對價值實現的作用大,哪個環節就會獲得更多的價值。”
老三覺得舍友們說得似乎都有些道理,但他還是不明白為什么如此勤奮的廣大農民過得這么艱辛,他想原因應該不止這些,但他一時也想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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