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力剛要回屋取錢就被從屋里蹦出來的母親攔住：“我不是心疼這點兒肥錢，是這婆子說話太氣人，自己不爭氣反倒說別人貪便宜！如果好話好說，我也不是那不講理的人；她一進門就說落栽贓別人，這話我可不受用，想憑白污罵我，我可不怕她！”

　　大力知道母親的脾氣是吃軟不吃硬的，趕緊把母親推進屋：“她不對是她的，咱們可不能跟她一般見識，這么多鄰居看著呢，以后要是落個貪小便宜的名聲可不好！”大力一邊勸母親一邊進屋取錢。

　　大力從抽屜里取出五十塊錢拿出去給那婦女：“你看夠不夠你的肥錢？”

　　那婦女自知這個數目不虧就趕緊接了錢，雖然目的達到了，還要逞幾句嘴能：“早知道你魏大鵝尖酸摳氣，今我算是見識了，以后也不會有人跟你混事的！”一邊說著一邊拍著屁股上的土扭出了院門。

　　圍著的鄰居們見熱鬧沒了，也都跟著幸怏怏地散了。遇上這些鬧心的事，加上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還一直沒有休息過，大力也沒顧得上洗洗身上鞋上的泥土就進屋躺炕上睡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三四點了，今天上午和昨天晚上的事大力好像都忘了，只覺得肚子有些餓，他爬起來去外屋找吃的，飯桌上只有一張剩下的烙餅，沒有稀的也沒有菜了。

　　大力想去院子里找點菜，他家的院子比較大，東西著是六間房的長度，南北著也有三四十米長，整個院子占地至少有一畝多。院子的空地里種著幾架黃花、幾架豆角和一隴小蔥，作為平時的家常小菜，大力準備去摘幾個黃花，抓幾根小蔥當菜吃。

　　大力剛出屋門就聽見有女孩嘰嘰喳喳的叫聲，他環顧四周，發現笑聲是來自房前。原來前院老趙家的四閨女夏竹正在房頂上拿著一根竹竿打棗樹上的棗兒，其他幾個姐姐在房下院子里掙著搶棗兒呢。經過昨天晚上的事，大力現在看到趙家的人就有點緊張，他沒敢抬頭，直奔瓜架，揪了兩個黃瓜，順便俯身薅了一把蔥，便趕緊往屋里走。

　　正準備進屋時，突然一陣嘩啦啦雨打地皮的聲音，大力抬頭一看，只見一批批棗子從樹上落到前院房頂上，又從房頂上延房檐咕嚕嚕滾落下去，一些沿著后房檐落到了大力家的院子里來。

　　夏竹姑娘一看棗子好多滾到了后院，急得大喊：“棗兒都掉到別人家去了！”十四五歲的姑娘還是像孩子一樣，沒了幾顆棗兒也能急成這樣。

　　夏竹發現大力在院子里時便急嗔地喊了一聲：“大力哥，你可不許搶我的棗兒啊，我一會兒就到后面撿去。”

　　大力剛要說話就聽見不知從哪里傳出一句：“別著急，想吃棗兒，哥哥這里有的是，妹子下來，哥保準給你滿滿一大捧！”

　　大力一扭頭發現原來是弟弟大壯從窗戶里探出頭來，在那嬉皮笑臉地耍嘴。

　　大力沖前院房上喊了一聲：“你一會兒下來撿吧，都給你留著呢。”幾股棗兒雨又粉粉落下。

　　過了沒一會兒夏竹果然過來了，懷里還抱著一個紙包：“大力哥，你出來一下！”

　　大力出到屋外來，夏竹把紙包交給他：“我大姐要我交給你的。”說完便蹲下撿棗兒。

　　大力打開紙包頓時明白了，紙包里是大力上個月買給臘梅的一件花襯衫，還未穿過就還回來了，大力知道這是對方已經做出了最后的決定。雖然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錯了，但他還是要接受現實，他知道不光郎有情還要妾有意才行，剃頭挑子一頭熱是成不了的。

　　大力回憶過往的一切，似乎都是自己在一廂情愿，對方從沒給過自己一個明確的承諾。如果一個人對你的付出不做出直接明了的回饋，那就說明你并不是對方真心期待的那個人。

　　大力正在睹物思人的時候，弟弟大壯突然從屋里奔突了出來，把大力一下撞醒了。只見大壯屁顛地跑到夏竹跟前：“哥哥來幫你一起撿吧！”大力只當弟弟頑皮勁兒又上來了，就任他去了。

　　大力剛在屋里嚼了兩口烙餅就聽外面似乎有哭鬧聲，接著就聽到夏竹大聲尖叫：“滾蛋，臭流氓！”

　　大力急忙跑出去，只見大壯抓住夏竹的兩個胳膊使勁地要把夏竹往自己懷里攬，夏竹則一邊哭喊一邊拼命掙扎。大力見狀急忙上前幾步將大壯用力拉開，氣憤之下重重地給了弟弟一個大耳光，夏竹抹著眼淚跑回了家。

　　大力把弟弟拉進屋，想要再狠狠地教訓弟弟一頓，當他舉起拳頭的一瞬間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自己的行為，想想自己的行為，又有什么資格來教訓弟弟呢？此時他不光憎惡弟弟，更加憎惡自己，心想老魏家的男人咋都這么沒出息呢！大力放下了舉起的拳頭，大壯趁勢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大力這一天感覺心力憔悴，但跟往常那種勞動過后的辛苦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體驗。勞動之后他即使感到勞累也是高興的，他知道這種勞動是創造希望的，勞累之后是有收獲的，是一種甜蜜的付出，像辛苦的母親哺育孩子一樣；但今天的疲憊是讓他感覺頹廢和絕望的，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情不但不能讓他更有力量，反而攪擾他的心境，削弱他的意志，是一種徒勞的消耗，像毒草纏身一般捆縛他和毒害他！大力想必須要擺脫這種害人的、折磨人的糾纏，必須要把身心投入到更加有意義的事情上去。

　　這天后晌大力沒有下地，一是地里暫時沒有急手的活；二是他希望好好整理一下，既整理一下自己，使自己明白哪些才是值得努力付出的事情，也整理一下家務。

　　大力把院子西邊的配房收拾了一下，里面常年堆積著各種農具，有些擺放不規矩，到用的時候總找不到，經常耽誤事；還有一些雖有破損但修修還可使用，把這些能恢復再用的修理好了，就可以節省一筆重購的支出。

　　院子西南邊有片空地，大力一直想著利用那片空地養些家禽牲口什么的，目前看養頭大牲口還不太需要，但是養兩頭豬還是有必要的。一是家里每年不吃的雜糧加上些野草剩菜足夠喂養兩頭豬；二是養豬賣豬可以算個副業，即使不賣也可留著過年自家吃，減少一筆買肉的消費。

　　于是大力收拾平整了西南角的一塊地方，等有時間了再找些磚頭壘個豬圈，明年開春采購兩只小豬仔養起來。

　　雖然大力這一天感覺很煩亂，但一旦投入到家務和農務上，他一下就恢復了理智和條理，又找到了生活運作的方向和動力。大力這種務實的品質只有在這里才能找到用武之地，這時他才是最充實和安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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