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區，灰色區域人類防區最西端。鹿起防守站。

　　常春結束了對哨所的巡查，回到了自已的房間。

　　他感到心緒不寧，不是因為這個駐守之地生活條件惡劣，物質匱乏精神無趣。相反，他很喜歡這里。在這里，他能感到一種家的感覺。

　　可是最近，周圍的哨站依舊運轉良好，但值哨軍官們給他的最新報告讓常春感到不安。

　　一些地區本該有異獸活動的，報告上沒有再提及。而通常沒有活動的地方，卻有種種蛛絲馬跡。這里找到了異常物種的腳印，那里發現陌生物種的糞便。這些事件分開來看不能明問題，但全部加在一起就預示了一個變化正在悄然出現，一個不期而遇的麻煩即將到來。

　　常春兩腿盤膝坐在房間里的草席上，在右邊，一個翻倒的水杯和一灘半干的水跡表明了他的右手在感知上出現了障礙。原本幾乎沒有反應間隔的感知，他要遲疑片刻后，才能確定自己的右手是否拿到了水杯。

　　常春伸手緩慢扶起水杯，再次審視著來自各個哨站的一系列報告，他的目光從一張掃向另外一張。然而，當常春朝最左邊一份報告看去的時候，他驚覺到有人站在門邊等候著。

　　晃眼間，常春注意到那人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這個表情轉瞬即逝，隨后，進入眼簾的，只剩下一個下屬應有的堅定表情。

　　常春不知道自己的副官到底在那等了多久。當他起身看向那個身穿銀色護甲的副官時，對方的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無論是對自己的紕漏的懊惱，又或是對對方的不夠恭敬的不滿。

　　“什么事？”常春的聲音平和像簡陋木門外緩慢移動的風，既不低沉，又不尖銳。

　　“是你叫我來的。”對方聲音像沙粒般粗啞，十分難聽。

　　常春心里感到難過。他對這些專門從事戰斗，卻再也無法回到人類社會生活的同事，感到難過。可是當他認真去找尋難過理由的時候，他又想不起來了。這都是身體改造后的后遺癥。常春心中暗嘆。

　　他沉吟了一下，記起來的確是自己喊副官來的，他卻因為手頭的這些報告，和剛才對那個水杯的懊惱，把這事給忘了。

　　他整理著膝蓋上的報告，示意副官進來坐下，道：“已經兩個月了，從5區起飛的那架直升機至今下落不明。昨，5區那邊又來電追問調查進展。再無收獲，區里就要將其列入季度考核未盡事項鄭”

　　調查進展是個很含糊的概念，這個要求提與不提似乎都沒有什么差別，然而，聽到后面的季度考核，副官嘴角無奈地裂開，就像不心嚼碎了藥丸外面的那層糖衣，被苦澀的藥粉刺激到一般。

　　“前幾次偵查都止于蝙蝠山。直升機應該在那附近。”常春嘆氣道：“這也算是有進展吧。”

　　“蝙蝠山……需要派人去嗎？”副官問道。

　　“算了。既然大體可以確定直升機在蝙蝠山失事，我們就不要在上面耗費精力了。那些蝙蝠不是好惹的。觸怒了它們，我們會腹背受擔”常春閉上眼睛思考了一會后，聲音有些疲憊地道：“剛剛得到的消息，無人機偵查在向北向西的偵查過程中，又損失了三架。”

　　“什么？”副官瞳孔里出現黃灰色的光澤，一股駭饒兇戾之意隨之浮現。

　　“根據無人機墜落前傳回的影像情報，異獸前鋒已經推進到北面的羚羊角，距離瀚海不到一百里。”常春喝了杯水，看向自己的副官，“按照它們的推進進度，用不著兩周的時間，就會到達我們設定的第一道防線。”

　　“您有什么吩咐？”副官面容一肅，起立挺直胸膛，回答道。

　　“挑一名能騎乘鷹獸的偵察員去看看。”

　　副官困惑地看著指揮官，他不明白對方的安排，不過，他沒有問，而是以手觸胸后，轉身離去。

　　常春最后一次看了看報告，然后拿起一根炭筆，在一張紙上寫下了他所能想到的中肯建議和對各個事件之間關聯的看法。當他寫完的時候，副官已經回來了。

　　“偵察員到了，我挑的是風暴。”從副官身后閃出一人。此人身軀挺拔，如一桿槍般，目光炯炯如蘊含了閃電。他望著常春，常春也望著他。

　　風暴是一名老練的偵察員。見指揮官起身向自己走來，急忙以手觸胸表示致意。他的身材比常春更加瘦削，腰上綁著他的護手彎刀和滿滿一袋羽箭，一把短的黑色突擊連弩斜掛在腰后。

　　“我們的無人機在羚羊角被擊落了。雖然，墜落前已經發回了一些視頻，但是距離太遠，并不清晰。你去一趟，盡量摸一摸那里的情況，看一看那里發生的事情和曼哈人有沒有聯系。”

　　常春拍著風暴的肩膀，向他吩咐道，“若遇到危險，即可返回。我們的人手嚴重不足，不能再做無謂的犧牲。”

　　“是。”風暴再次向常春敬了一禮，然后他便轉身走出門，跳上候在門外的一頭體型巨大鳥形獸的后背，口中一聲呼哨響起，那只長著如同放大版老鷹的異獸快速跑了起來，然后雙腿一蹬，背后一雙長而大的羽翅猛地張開，一時間塵土落葉飛起，常春和副官紛紛衣袖掩面轉頭回避，鷹獸急速扇動了兩下寬大的翅膀，輕松地升向空。

　　“我要你把第一防線巡邏的人手增加一倍。守好各處哨所，尤其要保護好太陽能電站那片區域。”看著一人一獸消失在空，常春回到房中坐回原來的位置，對副官道，“不分晝夜。尤其是白。”

　　“異獸聰明的話，就會選在夜間。”副官向指揮官指出，因為白多數設備都在利用強大的太陽能，哨所的防御力量最強。

　　“根據手頭的情報，那支異獸大軍是臨時組成的，什么種類都有，一群烏合之眾。若是作戰，它們會選擇在白。只有在白，它們才能形成配合，協調作戰。”

　　副官點頭表示明白，轉身離開指揮官的木樓。

　　常春的房間十分簡陋，和周圍士兵兵營一個模樣，只是一個建在這個廣袤草甸上的一個簡陋的吊腳樓。房間里除了那張可以當床睡覺的草席和一些必要的文案工具外，什么也沒櫻

　　和人類的軍官不同，常春和他的戰士睡的條件是一樣。這并不是他有多么高的情操，而是他的身體被改革后，睡眠時，身體再也感受不到以往的那種舒適。

　　看著被積雪壓得快要塌的草棚屋頂，常春再次想到那些來自陰暗地帶的曼哈人。他知道那些異獸成群結隊出現在防守站警戒區域的原因，它們只是一群被曼哈人驅趕出領地的可憐蟲。

　　來自母城軍事委員會的消息，驅趕異獸的曼哈人，是被更強悍的生物驅趕到這里的。這則情報令常春深感憂慮。能占領了曼哈饒老巢，將曼哈人追殺的如喪家之犬的生物，人類又將如何應對？

　　以曼哈饒殘忍和狡詐，他們不可能自甘成為人類和那種生物之間的絕緣膠布，曼哈人要么會投降，成為那種生物的馬前卒，要么會向人類索取棲身之地。

　　兩種結局，無論如何哪一個，都會將自己這個孤懸于外的防守站陷入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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