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話的時候，身體開始抽搐。他的手按在我的肩上，身體依然挺直，眼角的余光一直盯著暗道的位置，似乎那個地方隨時會沖出一群拿著電磁沖鋒槍的敵人。他說他要走了。新人會從玄武鎮歸來。”

　　“我知道他是和我永別。但是看著越來越多的血從他口鼻中流出，我什么都不敢做。但是，令我詫異的是，他又放棄了這個暗道，又跑回到密室的臥室，進入那個暗道。看著身體慢慢沉下，我突然想起，急忙沖地道里喊著，告訴我是誰要殺你。過了很久，幽暗的地道里只傳來他的一句感謝，便再沒有聲息。”

　　女孩說完，神情有些傷感。從她的口中，杜霖聽出她并不喜歡“他”，卻也因“他”的死而感到些許惆悵。

　　浴室是讓人身心放松，甚至有些旖旎浪漫的地方，但是杜霖此時完全沒有這些情緒，他覺得頭頂的燈光太陰冷，墻壁上的石磚太暗淡，面前的女孩太悲傷，而他的心情太糟糕。

　　安紅抬頭看著杜霖。她知道鏡外的她說的話是對的，既然他不是“他”，自己就沒必要糾結他和以前的“他”之間的關系。

　　看著女孩再次開啟深邃而冷漠的審視模式，杜霖不禁微微皺起眉頭。此時，他已經明白，裝瘋賣傻、百般抵賴，都是行不通的，那樣做只會平白失了身份，受人鄙夷而已。所以，他很光棍，也很坦然地看著對方。

　　“什么條件？”

　　安紅聽懂了杜霖的意思。她默默看著對方，恢復平靜的面容第一次出現笑意，那抹笑意也不是冷漠譏諷之意，而是陽光般溫暖的、真誠的笑容，杜霖只覺得心里有什么東西突然被撥動了一下。

　　在今夜之前，他一直以為對方走冷艷風格的時候，是個面癱，不會有冰霜之外的表情。

　　“沒有條件。我會替你保密。”安紅看著杜霖，目光幽幽。

　　安紅含義深刻的目光，將杜霖嚇住了。雖然對方眼中復雜的表情，充滿了獨特的魅力，但是杜霖因不了解其中關竅，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氣氛陷入短暫的尷尬，二人都低頭沉默下來。

　　浴室空間不大。二人距離很近。當一切安靜下來，杜霖不由地打量起對方來。

　　女孩的頭發柔順披在肩頭。她的皮膚很白，露在內衣衣領和短袖外的皮膚，圓潤白皙，能看到青色的經絡，似乎蓄滿了水，一點擊破。

　　然而一想到那道在皮膚上流動銀光，杜霖立刻收起正滑向那微微綻開衣領下的風景的目光，輕咳一聲，說要出去倒杯水。

　　聽了杜霖的話，女孩也回過神來，說自己還要用一下洗手間。杜霖點頭開門去了臥室。等到杜霖帶著杯子，走出臥室，對方也從浴室出來了。

　　此時的安紅已經換了發型，直發變成了卷發，神態嫵媚，眉梢含笑，和之前的女孩在精神狀態上完全不一樣。

　　“我們出去喝茶，怎么樣？”卷發女孩扭著那柔軟中富有彈性的小蠻腰，聲音一掃之前近乎疲憊的低沉，變得明亮活潑，如同破云而出金色陽光。

　　杜霖神情顯得有些古怪，半晌才放下手中茶杯，笑著說道：“可以，現在應該很晚了，只有樓頂的茶室還在營業。”

　　安紅爽朗答應了，看著杜霖去了臥室，隨后拿著自己的外套返回，很自然地伸出手臂，讓杜霖將有些皺巴的上衣穿在自己身上，然后跟著杜霖走出了密室，經過辦公室和走廊時，她的眼神飄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進入電梯后，她好像是將心一橫，忽然看著杜霖的眼睛，開口認真說道：“我和她是一個人。”

　　杜霖靜靜看著她，然后用力地點了點頭，說道：“看得出來。”

　　“我們非常親密，吃同桌睡同床。”

　　女孩仰著臉，目光越過杜霖的頭頂，看向電梯天花板，“后來，我們中……有一個死了。另一個忍受不了失去另一半的思念和孤苦，總是在無人的時候，自言自語，幻想著依舊和那個妹妹在一起聊天說話。”

　　女孩長而微翹的睫毛眨了眨，毫不掩飾清亮眼眸里的眷念，收回看向天花板的目光，右手手指在自己胸口點了點，“結果……我們倆就存在同一個身體中了。”

　　精神分裂？杜霖目光微微有些慌亂。

　　經過這段日子相處，杜霖已經察覺出安紅有時會表現出不同的性格和行為，今天對方從密室衛生間走出后，行為舉止再次出現反差。

　　可是，安紅說出來的情況，和他猜想到的事實，給他帶來的震撼完全不同。

　　他原以為對方和姬世明相反。姬世明一個神魂控制三具身體，安紅是兩個神魂控制一具身體，卻沒想到安紅只是得了很普通的精神分裂癥。

　　不過，精射分裂癥比兩個神魂更具預測性，反而讓杜霖心里踏實不少。同時，心里可惜，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就得了精神病了呢！

　　“好了，我說出了我的秘密，現在輪到你了。”安紅伸手將額前的蜷曲發絲捋起，笑瞇瞇看著杜霖，就像看著落入陷阱的獵物。

　　果然來了！杜霖苦笑著，心想又不是我讓你說出自己的秘密，你憑什么要求我呢。不過，面對一個精神病人的要求，他不能直接反對，也不敢直接反對。

　　他現在很擔心這個心理有問題的女孩，被自己拒絕后，撞開電梯鐵門，直接跑到走廊向所有人喊出自己是冒牌貨這個要命的消息。

　　“你說出自己的秘密，我很感動。不過，你怎么才能保證不把我的秘密說出去？”

　　安紅撇了撇嘴，揚起下巴，正要說話，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盯著杜霖的眼睛：“你不信任我？”

　　“你知道我不是‘他’。”杜霖聳聳肩，“我對你的病情，對不起，這樣說可能會刺激到你，……我很難判斷，你什么時候失去自控力。”

　　“嗯，”安紅明白了杜霖話里的意思，嘴角顯出輕笑，帶著嘲弄的口吻，“你是說，我是個精神病？”

　　杜霖摸了摸鼻子，誠懇安慰道：“何必把話說得這么明白，我就擔心說出來會太傷害你的自尊，所以不好直說。”

　　“我去……你媽的！”女孩聳了聳瓊鼻，從腰間摸出一包煙，打開叼了一根，口齒含糊地道：“我要是精神病，21區還敢用我？”

　　聽著前面那句市井粗口，從那細膩溫軟的口中吐出，杜霖劍眉微蹙，不過對方后面的話，立刻讓他一顆懸著的心輕松下來，可是看著對方口中的煙，他的眼神不禁疑惑起來。

　　杜霖驚訝看著她，倒不是因為對方吸煙，而是他不知道她把煙藏在哪里，他記得自己打暈對方后，可是搜過對方身的。正是因為搜到一件東西，他才放心將對方抱到臥室，卻沒有發現她身上備著煙。

　　看著杜霖驚訝地看著自己嘴里的煙，安紅的眼神由不屑，到狐疑，最后凝成了一團火，一雙秀眉也隨之飛了起來。

　　她不是傻瓜，她從對方的眼中看出問題所在。她伸手快速在身上一個部位摸索，臉色一變，飛起一腳，踹向杜霖大腿，“你這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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