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卷 第四十章 減負的沖動
杜霖現在幾乎可以肯定,對訓練班資金的調查就是“他”的喪命帖。而“他”動用部門力量追查此事,更是加速了“他”在死亡道上狂奔的速度。
在行政部九個下屬處室,近五十人的屬下中,開展訓練班資金審計,這不是作死嗎?
杜霖將沉重的身體,扔到床上,后腦勺枕在交叉的手掌上,郁悶地看著屋頂,心里苦澀難明。
這是個地動山搖的事情啊。盜取訓練班資產,另設一個超能訓練班。這比任何犯罪都令陸盟無法容忍。這簡直是另立中央,顛覆政權呀。
而且此事追查下來,必然會波及到一大批人。此事若是被揭發出來,不僅是那個暗中謀劃的犯罪集團(能做出如此駭人聽聞之事,杜霖已經斷定不會是一人所為)會被堅決鎮壓,與此事相關的管理部門,也將會因為失職瀆職被一擼到底。此事一旦捅上去,整個21區可能都會完蛋。這是內患,比智能人暴亂,比智能人和變異人聯手暴亂,甚至比葉芝人和曼哈人的入侵,更加嚴重的政治事件。
難怪那些針對自己的刺殺屢敗屢戰,堅定不移,卻又不敢大張旗鼓,原來這事太大,大得連刺殺自己的人,都不敢明火執仗地對付自己。
而知道“他”被追殺的原因后,杜霖也失去大喊大叫“有人要殺我”的底氣,因為,一旦區里某些人,或者大本營的某些人知道此事后,原本按兵不動的情況可能隨之改變,說不定,他們會比那些刺殺自己的人,更加恐懼,說不定他們會搶先下手滅自己的口,以防此事被陸盟知道,危及整個21區乃至整個營地的地位和生存。
看著頭頂鏡子中的自己,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就像一股寒流在體內橫沖直撞,杜霖的四肢、各處器官,都在那股寒流的沖撞下戰栗。
怎么辦?接下來,怎么辦?
如果把自己掌握的事情捅出去,自己就會成為這個世界的公敵。反之,自己只能默默地應付著一次次刺殺,直至自己在一次成功的刺殺中被殺死,就像“他”一樣。
無助與恐懼是無數條蟲子在杜霖心里到處爬動?粗R子里那雙空洞的眼睛,杜霖沒有其他的感受,只是無助與恐懼。
他仿佛看到兇手沖他輕蔑地伸出中指。所有死去的刺客此刻都復活了,圍成一圈,冷笑看著他,目光充滿不屑,冷漠的看著整個世界都在舉行一場異常喧嘩的盛宴,而他被排斥在喧囂人群之外,等待子彈或刀鋒進入他的身體,帶走他的小命。
杜霖深深吸一口氣,搏動的心臟如同落在地面的玻璃杯,裂開了一道道細如發絲的裂縫,出現了一陣陣鋒利的刺痛,全身肌肉都痙孿而本能地繃緊了起來。
進入這個世界的每一天,對他而言,就像一場惡夢,他從自己世界的文明地區,一下子跳進了這個殘酷爭斗的旋渦。
這里沒有懶惰、這里沒有和平、沒有休息、沒有片刻的安全,一切都混亂不堪,都需要他去行動。
進入21區總部后,他以為一切風平浪靜,誰知他的生命和肢體同樣處在危險之中。
他的身體開始哆嗦,哆嗦得太快,連眼前的一切都震得模糊了。
他就像是正從某種必死的癌病中蘇醒過來,而他剩下來的唯一選擇,就是考慮自己怎么去死。
被猿猱山谷里的那桿狙擊槍射殺,或許是最直接、短促的死法。
狙擊子彈從槍膛射出,到穿透人的身體,千米距離,只需零點二五秒。黑暗瞬間淹沒了一切。
被玄武鎮那對青年男女刺殺而死,是僅此于子彈射殺的第二種比較利落的死法。
當刀落下時,他似乎聽見了自己中刀的哀叫,刀鋒割破脖子時發出的細微聲響。鮮血從創口激射出去,噗呲呲,鮮艷得如同霞光。而他則痛苦地哼哼著倒在街道上,兩三分鐘后,劇烈痙攣的身體開始冰冷,然后死亡。
被天啟銀行地下室圍毆致死,或許是較為悲慘難熬的死法。
他似乎聽到對方拳頭反復擊打在自己肋部時發出的砰砰聲,他感覺到自己皮膚底下的筋腱、肌肉和血管在扭曲斷裂。他長大著滲血的牙齒急促的喘息,鮮血在那地下室的燈光照射下,不斷噴出口鼻,他無能為力,就像是灶頭上等待最后一擊,然后被下鍋烹煮的魚。
想象著自己死亡的各種過程,看清楚了自己臨死的每一個細節。
他似乎想象出自己的軀體是如何砸向地面,又怎樣被那些殺手野蠻蹂躪,無恥對待。
他仿佛看到在那些過程中,那些貪婪的、瘋狂的、驚愕的、痛苦的、猙獰的表情;
他仿佛聽到了那些嘈雜的、求饒的、凄厲的、狂喜的聲音;
他仿佛嗅到了那些血腥的、酸臭的氣味,他也仿佛感受到了寒冷的氣流和灼熱的疼痛……
受死吧!
這是古人對壘、陣前對敵,常在嗓子眼里奔嘯而出的三字經,可是誰也不認為受死的是自己。
憑什么我會是受死的哪一方?所有人都會這么想。他們在這股信念和勇氣下,將刀槍扎進對方的身體里。即使不幸自己被對方陣亡,他也不相信是那三字經的魔力,對沖著自己來的,被對方刀槍扎進的原因,是自己不夠狠!不夠拼!
我還不夠狠!我還不夠拼!
杜霖右手握拳,眼中漸漸起了寒光。
他從小到大,從未被人一次又一次地逼到生死邊緣,如此狼狽不堪,卻連對方的樣子都沒看到,就死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就死在這個舉目無親的世界。這讓他的驕傲,無法接受。
一個人到了困境的時候,總想做點什么。那是一種情緒的宣泄。
無論是向好的一面,還是向惡的一面。無論是積極作為,還是消極等待。只要能暫時擺脫當前的處境,他都會像尿急一樣,不管時間地點合適不合適,都要褪下褲子,為被憋得幾近炸裂的膀胱減負。
對于一個有著明確目標的人,此時他的所有精力都會投放進去。而對于一個目標尚不明確,無法有效作為,同時又算是有些錢的人,那種想做些什么的愿望,那種想減負的沖動,更像一個頭出籠的野牛,瘋狂亂撞亂踢,無法遏制。
有錢人擺脫煩惱的方式不外乎兩種:喝酒,找女人。
生死之外,無大事。
被死亡逼迫、被憤怒纏繞的杜霖,此時倒有些鄙夷自己平日里堅持的所謂人生道理。
他像一個勘破紅塵、拈花開悟的人一樣,忽然明悟了很多事情,比如“牡丹花下死”,無疑是男人至美的人生歸宿,至少比那幾種遇刺而亡,被人如豬狗宰殺,更具有吸引力。
他決定放縱自己。來到這世界三個月了,幾乎天天提心吊膽,防范不知來自哪個方向的子彈和匕首,把他的精神擠壓到幾近崩潰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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