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和變異人，有什么關系？”杜霖拋開心中的郁悶，問道：“李淳康說她是基因嫁接手術的嫌疑人，難道她精通基因嫁接？”

　　“自從四年前她被劫持出獄后，我就在沒有見過她了，也沒有關于這方面的信息。但是李淳康猜測范元桂事件有她的影子，不是沒有根據(jù)的。她在賦予智能人智慧和尊嚴的時候，對智能人產(chǎn)生了同情心。曾多次在各種場合，宣揚智能人和人類應當和平共處，成為兄弟姐妹，并提出‘多重結構的世界’之類的觀點。”

　　原來，智能人暴亂的口號，是來自她！

　　杜霖心中竟莫名其妙產(chǎn)生了某種興奮的情緒，卻沒有說話，只是盯著手中的飲料，一副聽故事的乖寶寶模樣。然而，令他奇怪的是，他沒有再聽到張春麗的聲音，抬頭看去，發(fā)現(xiàn)對方把臉埋在手掌中，握著飲料的手不禁微微一僵。

　　“不過，我真心希望她不要對抗營地。她是那么善良的人。我真的不想看到……”張春麗的聲音有些嘶啞。

　　杜霖見眼前這位一貫冷傲的女人做出這種姿態(tài)，不禁有些訝然，同時心中推斷眼前這個女人和“她”的關系一定非同一般。不過，回想下午會議上，除了李淳康外，似乎所有人聽到她的名字都集體失聲，心有戚戚然。這令杜霖對那個叫秦嵐的女孩產(chǎn)生了興趣，什么樣的人，人緣能好到那種程度？

　　“你認為，我該怎么做？”等張春麗情緒稍稍恢復，杜霖低聲問道。不知為何，他不愿在對方面前再提“她”。

　　“最穩(wěn)妥的辦法是靜觀其變。”張春麗抹去眼角淚水，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隨后，她又似想到什么，說道：“過陣子，有個叫吳安平的會去找你。如果有問題，你可以去找張智齊。”

　　“什么？”杜霖耳朵里還在琢磨“靜觀其變”的深意，就聽見對方突然提到一個陌生的名字，還扯到那個拐走溟的理工女身上，正要追問，就感覺到周圍的綠色藤蔓開始向外舒展，褪色，接著，自己的意識也開始模糊。

　　……

　　這是一片灰蒙蒙的天地。

　　它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處于一個無盡虛空中。周圍永遠是灰暗一片，如霧如云不停翻滾，偶爾有風吹來，時而濃烈時而慘淡。但大多時候，沒有風。

　　有風的時候，它有一種明顯的充實感，感覺有一種火力穿透它的軀體，在它體內(nèi)溫暖地蔓延。

　　它沒有血肉之軀，便沒有饑餓感，也沒有勞累感，也沒有行動上限制。這讓它感到很奇怪。對事物萌生出奇怪的感覺，讓它欣喜，因為自己發(fā)現(xiàn)它能夠思考了。

　　不知從何時起，它能夠思考，能夠做簡單的推理。不過，這種能力，反倒讓它更加煩躁。

　　對于煩躁的體驗，一開始是新鮮的，隨后就是煩躁不安，最后，它拋開心中的煩悶，因為，它發(fā)現(xiàn)自己能夠輕微地在四周游蕩。

　　游蕩，一度讓其驚奇。它有了身體的感覺。它開始大膽地向更遠處飄蕩。但是，它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不是一個寬敞的空間。當它剛飄出的時候，就觸碰到某些東西，被軟軟地反彈推回的時候。

　　反彈出現(xiàn)的時候，它發(fā)現(xiàn)身邊出現(xiàn)了漣漪般的蕩漾，隱隱現(xiàn)出一層光膜。它忽然意識到前方一個禁閉的空間。一個被透明氣膜包裹的空間。這里沒有晝夜，沒有時間。那蕩開白色波紋是前方世界的封印邊界。

　　它閃過了一道念頭，意識到封印應該對它有所限制，但是這道念頭的出現(xiàn)太快，消逝的也太快。它根本抓不住。自己還是太虛弱了。

　　它向四周看去，再次確認，這個世界沒有光明。只有風出現(xiàn)的時候，自己的如霧團般的體內(nèi)會閃現(xiàn)出微弱且璀璨的亮光。

　　不知何時，也不知為何，在風不斷吹來后，自己體內(nèi)的那個亮光越來越明，四周可見的空間也越來越廣，世界更加清晰活潑，它也覺得自己越清晰強大，它也覺得身體最初的那種虛無虛弱感得到了緩解，身體似乎重了一些。

　　這個世界有太多令其熟悉的東西，但是它卻像個少小離家的老嫗無法清晰記起。這光明和溫暖的光源讓它很舒服，可是亮度不足，它就如沙漠中無助的旅人，在等待著不知什么時候才能落下一滴水珠。

　　這種感覺很奇怪，霧團內(nèi)那個亮光明亮而溫暖。透光的身體也有凝實的趨勢，在凝實感的作用下，它的身體開始擺脫霧氣狀態(tài)，緩慢地出現(xiàn)實體的沉重感。

　　它開始在空間里尋找。它不知道自己要尋找什么，只是意識中出現(xiàn)一個聲音在催促它尋找。它走遍了那個透明氣膜之外的空間，也沒有找到任何東西。這片空間干凈地令它發(fā)狂。

　　生活在一個沒有時間的世界里，石頭比人會更快樂。生活在一個不知道死亡的世界里，樹木會比人更喜樂。并不是說它不會死亡，而是它不知道死亡。

　　而它是有意識的。這種有意識的過程是十分緩慢形成了，似乎是經(jīng)歷了三次風吹后，就出現(xiàn)了。當它有了意識，它也會同時意識到最終的結果，它會意識到自己會死。它會意識到時間、意識到時光，意識到自己遲早會接近終點。

　　當意識越來越清晰時，死亡就會變成一個難題。

　　體內(nèi)光源的變化，讓它的時間意識更加強烈，也產(chǎn)生了深深地擺脫不了的危機感。那危機感是一種對死亡意識的警醒。

　　它的身體需要那種風，那風里充滿了能量，它隱隱知道那些能量就是精神力。若是沒有了它，它的消亡將會迅疾而突然。

　　剛才的風，又出現(xiàn)了。有了對風的主動意識和對消亡的恐懼后，它在焦躁中，突然發(fā)現(xiàn)了自己可以吸納風，它發(fā)現(xiàn)只要它在意識中強索著風，向它吹來的風就會變大，它無法突破的那道光膜，而風卻不受阻礙。

　　風進入它的體內(nèi)，就是它盛宴開始的時刻，它有一種被溫暖包圍的舒適感，霧團內(nèi)部的光源也由晦暗變得璀璨明亮。

　　但是當風消失了之后。體內(nèi)的那個亮光就會緩緩暗淡了下去，世界又似要回歸到一片灰蒙蒙陰冷中，無晝無夜，霧氣濃重，有長夜漫漫孤寂難眠之勢。

　　當世界又一次晦暗，它感覺到冷意漸起，霧團外浮現(xiàn)出一層層濃重的黑色，那是能吞噬掉一切的黑暗。

　　面對這那黑暗，一股極大的恐懼撕扯著它。它沖著那逐漸消失的風揮動著胳膊，大聲呼喊起來。可是，什么聲音也沒有。

　　世界依舊是死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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