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這個漢服少女在一起，杜霖心情復雜，嘴里時不時蹦出自己瞠目結舌的語言，令其尷尬無措，一顆心卻又粘在座椅上，舍不得離去，就像浴池上浮動著的蒸汽，忽忽悠悠，惹人煩惱，卻又熱騰騰的，給人溫暖。

　　“叫你九弦怎么樣？”杜霖轉移目光。

　　少女在昏暗的燭火中，更顯得魅惑誘人，讓他不敢直視。

　　“什么……九弦？”少女微愣，翹而長的眼睫毛忽閃忽閃地看著杜霖。

　　“笑靨如花九弦濯。很配你。”杜霖解釋道。

　　少女咯咯笑了起來，笑聲如溪水流入山澗，在原石上濺開，清脆歡快，而后輕輕散開。

　　她覺得眼前的青年很有意思。

　　“帥哥，你真逗！你上次給我起的名字，叫夜藍……‘藍色夜曲，是你憂傷的眼神’。”女孩淡淡笑了，“我喜歡夜藍的名字。”

　　“嗯，我也給你取個名字吧。”女孩安靜下來，歪著頭略一思索后，輕輕說道：“就叫……長風。”

　　見杜霖抬頭，面露不解，少女輕咳一聲道：“去年別我向何處，有人傳道游江東。謂言掛席度滄海，卻來應是無長風。無長風，不好聽，就叫你長風好了。”

　　“風一樣的男子，”少女點點頭，用肯定的語氣，自語道：“來去無蹤。很像你。”

　　蒸汽輕微蕩漾，如同少女的笑聲。

　　杜霖嘴角艱難地笑著，有些不知所措，卻很享受這樣的相處。

　　然而，他希望的那一切，并沒有發生。

　　氳氤水汽外，傳來若有若無的呢喃，杜霖仰起頭，視線落在一側的窗戶上。

　　“把窗戶關嚴嗎？”少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溫柔問道，轉身移步朝窗那邊走去。

　　若是將窗戶關死，在沒有換氣扇的情況下，熱氣騰騰的浴室會嚴重缺氧，所以，杜霖制止了少女。

　　浴室里的燈光，透過窗戶灑在室外一株被白雪覆蓋的樟樹上。那棵樟樹粗大挺拔，燭光照射不到繁枝茂葉的深處。

　　穿過飛舞的雪花，從幽暗的樹葉間傳過來，如一種幻聽。

　　少女安靜地喝著茶，眼角卻波動著掩不住的。

　　看著少女如瀑布般長長的秀發，杜霖自語問道：“他一般要在這里待多久？”

　　話一出口，他就被自己嚇了一跳，偷眼看身旁少女的反應。而少女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癡癡地笑著，對杜霖的說話沒有反應。

　　“隨便啊……”就在杜霖暗道僥幸時，女孩卻開口了，隨后不懷好意地嬌笑了起來。

　　她剛剛十八歲，身材玲瓏有致。

　　“喜歡和你聊天，就說說話吧。”杜霖看向那面帶桃色的嬌艷臉龐。有水滴在少女濕漉漉的鬢發上慢慢滑落，晶瑩清澄。

　　聽到杜霖打算一直這樣和自己說話，女孩眼眸中帶著詫異。不過，既然他提出這樣古怪的要求，就依著他好了。

　　聊天的內容，像池水上方的霧氣一般肆意擴展。在刻意地提問引導下，杜霖得到了不少關于這個世界的信息，可是信息得到的越多，他的情緒就越是低落。

　　……

　　玄武鎮外，有一條河蜿蜒向北流經一處山谷，在一處低洼地蓄積成湖。在那面小湖邊，一排簡陋的建筑從樹木繁密處顯露出來。

　　當杜霖和夜藍坐在與熱氣蒸騰的浴池邊聊天說話的時候，一個蒙面人身手矯健地越過建筑外圍的院墻，進入院內。

　　院內是一片開闊的場地。場地白雪覆蓋，卻能依稀看出四周胡亂搭砌的兩排木屋和一排簡陋的倉庫，最深處則是一幢并不起眼的磚石結構的小樓。

　　蒙面人聳了聳鼻子。空氣中充滿著林霧的冷濕氣、火把的焦灼以及某種別的味道，好像牲畜的氣味，不過他覺那更像是人的糞便氣味。

　　順著氣息，他躡足前行，尋到了一個倉庫，從背包里拿出工具，無聲打開粗大的鏈鎖，閃入其中。

　　倉庫潮濕黑暗，散發著古怪的惡臭，屋頂不停有水滴落下，發出啪塔的聲響。一聲聲微弱的呻吟隨著庫門的開啟，進入耳膜。

　　借著射進倉庫外雪地的反光，可以看見雜亂堆放著一些板條箱、圓桶還有……籠子。

　　蒙面人打開手電，出現在光束中的事物，嚇了他一跳。在他身前一米處有個人，卻像是一具能夠勉強行動的尸體蹲在籠子里，雙腿并攏，緊靠胸前，黑洞洞的眼框凝視著光亮處，一動不動，毫無知覺。

　　“救救我。”那人顫顫巍巍地舉起手，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隨著他的聲音響起，有呻吟來自身側上方，光束循聲上移，蒙面人發現一人被掛在對面的墻上。腦袋耷拉在胸前，臟亂的頭發遮住了他的臉。

　　蒙面人口鼻前的黑布開始顫動，顯然是被眼前的慘烈一幕驚呆了，憤怒了！

　　他繼續向里走，腳邊踢到了一個硬物，發出咣當當的聲響。他低頭一看，又是一個鐵籠。

　　籠子放在倉庫石板地上，就像貓狗的籠子，里面鎖著另一個人。

　　“救救我，救救我！”

　　“給點吃的吧，我要死了！”

　　“放我出去，讓我出去！”

　　呼喊聲逐漸壯大，形成了一疊疊聲浪，似要掀翻屋頂，蒙面人皺起了眉頭。

　　“什么人？！”果然，在如海浪般掀起的求救聲中，一聲呼喝突然在倉庫外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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