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Chapter 116
遲來的雪終于落下了, 對這座曾經富裕的城市來說, 往年落雪的季節, 就是一年難得休息的時間,辛苦了一年, 終于能夠好好休息,為明年的生活蓄力, 但是今年的冬天也不一樣。
雪落之后,路也不能修了,池晏原本想讓人們掃雪, 一次來繼續給人們發工資, 可大多數人的保暖衣物不夠, 為了掙錢,很多窮人會走上街頭, 他們如果感冒,發燒,在這天氣就會成為壓倒他們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池晏沒有讓人們出來掃雪。
但道路的積雪需要人清掃,所以池晏就朝奴隸主伸手, 讓他們把牛頭人全都賣給他。
去跟奴隸主談“生意”的,自然就是大河了,現在大河天天帶著那個地精少年,從一開始的人人側目,到現在人們習以為常,也不過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
地精少年原本沒有名字,還是大河給他給他起了一個——湖。
大河這個名起的十分隨意, 因為他自己是河,所以年紀更小的地精就是湖。
好在湖自己本身不在意,覺得有個名字就很好了,所以這個名字就確定了下來,成為他在人群中的代號。
大河去見奴隸主之前,專門換了身體面的衣服,這衣服還是領主大人叫人給他置辦的,又舒服又保暖,就是看起來稍微臃腫了些,但臃腫也好,一看就暖和。
只有什么都不愁的貴族,才會追求漂亮。
湖羨慕的看著大河身上的衣服,他知道自己雖然和大河一樣都是地精,但他們卻是完全不同的,他是低賤的奴隸,而大河卻是一個自由民,大河還能跟商人以及奴隸主交談,人們即便看不起他,也不會當著他的面嘲弄他。
因為他是領主大人喜歡的地精。
以前湖不知道原來地精還能成為自由民,他一直以為他們祖祖輩輩都是奴隸,永遠都是奴隸,可是跟在大河身邊的時間越長,他就越發想要擺脫自己奴隸的身份。
同樣都是地精,為什么大河卻可以像人族一樣,而他和他的族人,都只能被關在一個狹小的院子里,即便是最寒冷的冬天,也只能蜷縮著取暖,也沒有一件可以保暖的衣服。
大河整理好以后,對湖說:“走吧。”
大河穿的是新棉衣,湖穿的則是大河的舊棉衣,舊棉衣沒有破,也沒有開線,很結實,因為一直都是擦拭,沒有入水洗過,所以依舊保暖。
湖跟在大河身后,離開了他們暫時住的房間。
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他們走路也要小心翼翼,一些雪化成了水,又結為了冰,上面有剛降的雪,如果不小心就會滑到,在這樣的地面上滑倒,要是嚴重一些,后果不堪想象。
湖不知道他們要去干嘛,他小聲問:“我們去干什么?”
大河:“去買奴隸。”
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甚至有些氣憤,大河也是地精,他憑什么用奴隸來稱呼他的同族呢?
大河:“買些牛頭人,大人需要人鏟冰掃雪,牛頭人強壯,一件麻衣就行了。”
湖:“牛頭人吃得多。”
大河笑了笑:“大人又不是出不起那些糧食,好的沒有,豆子和麥麩是管夠的。”
湖聽得眼睛發亮,他小心翼翼地問:“地精不行嗎?”
他們都是地精,理應先為地精們打算。
地精在奴隸里算是最低等的奴隸,牛頭人還能吃個半飽,矮人們也至少有糊糊,地精卻只能吃一些發霉爛了的食物。
大河卻忽然停下腳步,嚴肅地對湖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是地精,在成為自由民以前,我跟你一樣是奴隸。”
湖第一次知道原來大河曾經也是奴隸。
湖傻了。
大河:“那時候我比你們更慘,奴隸主要把你們賣出去,所以還得保證你們活著。”
“可是我們已經被賣走了,當時的領主并不像浪費糧食養我們這些廢物。”
大河說起以前,忽然覺得一點不難過了,以前的事,似乎是上輩子的事了。
他已經無法真情實意的想起曾經自己的感受。
他說:“大人來了以后,我們才活得像人,有衣服穿,有地方住,有能干的活。”
他對湖說:“就在離這兒不愿的薩克德,那里也是大人的領地,里面生活的所有種族都是一樣的,一起干活,一起吃飯。”
這簡直像是故事里才會發生的事。
湖看著大河,他想從對方的眼睛里找出對方在說謊的證據。
可大河目光坦蕩,他說:“我是地精,我當然希望所有地精都能過上好日子,但是除此以外,我也是大人委以重任的人,我得分清輕重緩急,知道什么時候該干什么事。”
“你以為我選你跟在我身邊,是沒有原因的嗎?”
湖忽然升起了希望。
大河:“大人想建立一個,新的城。”
大河捏緊了拳頭:“所以無論有多艱難,我得做到。”
大河拍了拍湖的肩膀,像一個穩重的長輩,但其實大河到現在都還是個沒到二十歲的年輕人,這幾年的時間讓他迅速成長。
“走吧。”大河,“你現在不懂,將來會懂的。”
他們冒著小雪,來到了奴隸主的房子。
奴隸主的日子也不好過,有錢人之前都屯糧,消減人手了,他的奴隸賣不出去,只能靠存款支撐度日,當大河上門時,他們還恭恭敬敬的把大河請了進去。
就算再看不起地精,這個地精也是領主的人。
他們可以在心里鄙夷,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到位的。
“艾富里閣下。”大河摘下帽子,朝奴隸主行了禮。
艾富里連忙還禮:“閣下怎么來了?是領主大人有什么命令嗎?”
大河笑了笑:“開始下雪了,大人想買寫牛頭人鏟雪。”
艾富里臉上的笑容易真誠了許多,他連忙把大河請進去,讓大河坐在椅子上,還讓仆人去端來熱水,他搓了搓手,坐在大河的旁邊說:“牛頭人力氣大,又不怕冷,還老實,所有奴隸里,就他們最有用。”
大河點點頭:“價錢怎么算?”
艾富里:“既然是領主大人要,我也不會賣得太貴,一個牛頭人兩百個銅幣,您看怎么樣?這已經是最低價了,現在不知道多少人想買牛頭人,我想著大人可能會需要,就一直沒有賣出去。”
大河笑了笑,表情十分溫和地說:“我先見見他們,看他們是不是值兩百個銅幣。”
艾富里滿臉通紅地讓仆人去把牛頭人們帶過來。
牛頭人還沒被帶來的時候,艾富里就一直跟大河東拉西扯,他甚至說:“我曾經見過您這樣的地精,要我說,地精都聰明,只是以前沒人發現。”
大河對這樣的馬屁已經免疫了。
人在面對利益的時候,可以虛偽的連自己都不敢置信。
大河:“您的忠心我會領主大人的,說起來,閣下是斯德丁的本地人?”
艾富里擺擺手:“不是,我二十歲的時候才跟著家里人搬過來,買賣奴隸的生意不好做,您不知道,現在奴隸生的孩子越來越少了,想要更多的奴隸,就只能去他們聚集的地方抓,有時候還得跟人搶。”
艾富里一臉憂愁地說:“可是奴隸的價格卻幾年沒漲過了,他們就是生了小崽子也很難養活。”
艾富里話鋒一轉:“自從領主大人來了以后,我才覺得這里安全了很多,要是能見見領主大人就好了,我可是他最忠誠的仆人。”
大河只是笑。
正好這個時候仆人把牛頭人帶來了。
仆人也是聰明人,他只帶了一個過來,還是牛頭人里身體最健壯的那個。
大河打量了一會兒,從上到下,從頭到腳,沒有一點遺漏:“我看不值兩個銅幣。”
艾富里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間,但他很快重新揚起了笑容:“那您說個價,只要能賣,我沒有二話。”
大河比起一根手指。
艾富里的嘴角抽了抽:“一百個銅幣,閣下,這連……”
大河搖搖頭:“不是一百個銅幣,是一個。”
艾富里傻了,他不是沒碰到過砍價的,但沒碰到過這么砍價的,更何況買主還是領主,一般來說,貴族和領主派來的人都是不怎么砍價的。
然后這些人會跟他對價錢,把價錢才報高一些,他掙足了錢,那些人也拿到了好處。
哪有大河這樣,把價砍成這樣,這不是要買賣,這是要結仇。
大河沒等艾富里反應過來,又繼續說:“我知道這個價格對閣下來說有些勉強,但是我能在別的地方補償您。”
艾富里眨眨眼睛,他剛剛涌起的憤怒迅速消失,笑著問:“您說。”
大河:“大人說,城里不必有這么多奴隸主。”
艾富里小心翼翼的試探:“大人的意思是……”
大河正襟危坐,很是嚴肅:“只要那些奴隸主行為有失,按照領地的規矩,他們是要被關起來等待審判的,至于他的奴隸,當然是由有能力的人繼承。”
“艾富里閣下,這樣的機會可不常見。”
艾富里有些躊躇:“我只是個小奴隸主。”
他不敢跟那么多奴隸主為仇。
別到時候他沒把他們吞了,他們就已經把他活撕了,艾富里是個謹小慎微的人,正因為膽小,所以從沒犯過什么錯誤,是城里的奴隸主里最干凈的一個。
大河:“既然閣下不愿意,那么這筆生意我們就不用談了,我還要去拜訪格吉爾閣下,那么我就先告辭了。”
艾富里嚇得抓住了大河的手腕。
格吉爾是本地最大的奴隸主,他甚至有一支奴隸軍隊,雖然人數不多,但是比他們這些人強多了,以前伯爵大人還在時候,也要拉攏格吉爾。
格吉爾如同聽到這樣的交易,是絕對不會放他們這些小奴隸主一馬的。
艾富里嚇得眼睛都瞪大了,他連忙說:“大河閣下,還能商量,還能再商量。”
大河又坐了回去:“我知道您可能不信我,不過您不信我,也總該信領主大人吧?”
艾富里沒什么野心,但是人也不蠢,他小聲說:“但是閣下,我只是個小奴隸主,現在我手里的奴隸,滿打滿算也就一百多人,大人為什么會選擇我呢?”
大河:“當然是因為大人記得你。”
艾富里更不明白了,他可從沒有跟領主大人打過交道,別說說話,就是連面都沒有見過,領主大人怎么可能會知道他?
大河:“城堡里有你送給伯爵大人的禮物。”
大河朝艾富里眨了眨眼睛。
這個消息讓艾富里瞬間高興了起來,他是給伯爵送過禮,不過除了美酒以外,就是美人了,美酒別想了,伯爵大人肯定喝光了,但美人肯定還是在的,都是漂亮的女奴,有苗條的,有封面的。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能安安穩穩的在薩克德做生意,也沒有被排擠出去。
既然大人是通過“禮物”知道他的,就證明這位領主大人,也被那些女奴迷住了。
艾富里可從來不會小看女人的力量。
他的父親就是因為太寵愛一個女奴,被那個女奴殺死在了床上。
他還聽過很多人被女人蠱惑的失去一切。
艾富里咽了口唾沫,他覺得給伯爵送美女,是他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事,沒有之一。
他倒沒覺得這是池晏給他挖的坑,畢竟論錢,他并不是奴隸主里最有錢的,相反,他只能排倒數,池晏能圖他什么呢?難道就是圖他院子里那一百多個奴隸?
艾富里覺得自己是想的太多了。
“既然大人看得起我……”艾富里鼓起勇氣,“那我不會辜負大人的信任的。”
大河沖艾富里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就把牛頭人帶走了,至于錢……”
艾富里:“不要談錢了,談錢多不好,您把牛頭人都帶走把,我一枚銅幣都不要。”
于是大河就這么一分錢沒花的帶走了十多個牛頭人。
這點牛頭人當然是不夠的。
大河把牛頭人安置好之后,又帶著湖去了幾個小奴隸主那里,說的話都跟剛剛對艾富里說的一樣。
等大河湊過了近一百個牛頭人,天也已經黑了,路上只有燃著的火把照亮前路。
湖很害怕,他問大河:“要是他們發現您是騙他們的……”
大河:“他們怎么會發現?”
“我挑的都是膽小的人,他們得到了這樣的秘密,不管會不會去做,也絕不會說出去。”
大河:“他們越是膽小,就越是會擔心自己說出去了會不會被記恨,那些人會不會懷疑他已經高密了,會不會想辦法除掉他。”
湖:“既然他們都是膽小的人,那他們就不會按照約定好的去做。”
大河笑了笑:“那可不一定。”
有時候膽小的人不覺得自己膽小,只覺得自己謹慎。
一旦他們覺得收益大于風險,當然會去賭一把,而且不過是栽贓陷害而已,是陰暗的手段,只要不被查出來,就算那些被他栽贓的奴隸主沒被抓,他們也不會有事。
把奴隸主的事處理了之后,大河一身輕松,決定回家洗把臉倒頭就睡。
城堡里,池晏正坐在壁爐前,他剛洗了澡,頭發還是濕的。
克萊斯特也洗完澡回來了。
雖然城里的工作基本都停了,但克萊斯特訓練騎士和衛兵可沒停,冰天雪地的,他們就穿著一身麻衣訓練,好在運動量大,一直在出汗,停下就立馬回室內,所以也沒人感冒發燒。
體格倒是一天比一天好,吃的也是越來越多。
哪怕是身體素質最差的人,現在也能寒風中堅持住,一頓能吃一大塊面包,喝兩碗糊糊。
聽見克萊斯特的腳步聲,池晏轉頭朝克萊斯特笑:“回來了?他們今天又讓你生氣了?”
克萊斯特沒說話,他只是站在池晏的身后,執起了一縷池晏的濕發。
克萊斯特也不明白那些人為什么能蠢成那副德行。
就好像他們的腦子出了問題,身體也出了問題。
哪怕一個最孱弱的魔族,都能比他們做的更好。
克萊斯特:“還是用魔族更好。”
池晏卻搖搖頭:“不能用魔族。”
原本魔族就是嗜血的種族,池晏不準備讓魔族上戰場,他想讓魔族跟其他種族融合。
一旦讓魔族殺紅了眼,池晏可不想成為第二個奧斯汀大帝。
奧斯汀大帝當年的選擇,何嘗不是萬般無奈下的絕望之舉呢?
他管得了近處的魔族,卻管不了遠處的魔族,魔族們欺壓其他種族,殺人搶劫,沒人能管住他們。
奧斯汀大帝,當年應該也是糾結了很久吧?
但這話池晏不能對克萊斯特說。
說來也奇怪,池晏以前不覺得奧斯汀大帝做得對,也不覺得對方有苦衷,他那時候覺得魔族跟其他種族一樣,也有生活在陽光下的權力。
然而現在,他竟然奇異的理解了奧斯汀大帝。
奧斯汀大帝后期變得冷酷無情,或許也是因為他最終選擇拋棄人形,變成真正的權力機器。
池晏解釋道:“魔族好不容易過上安穩的日子,既然是人族的爭斗,還是讓人族去吧,不然不公平。”
克萊斯特嘴里念道:“公平。”
池晏:“是啊,魔族在深淵之下過了那么多年不見天日的日子,現在也該讓他們好好生活了。”
克萊斯特深深地看了池晏一眼,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池晏:“對了,你中午吃的什么?”
他們已經好幾天沒有一起用餐了,克萊斯特都是跟騎士和衛兵們一起吃飯。
克萊斯特:“跟他們吃的一樣。”
池晏連忙說:“那我讓廚房給你做點煎肉來。”
克萊斯特沒有拒絕,魔族的腸胃更適合進食肉類,谷物雜糧只能讓他們活著,卻不能給他們提供營養。
長期吃那些東西,哪怕吃的再多,魔族也會慢慢削瘦。
“希望明年上半年就能把事情都做完。”池晏嘆了口氣。
他要把奴隸全都解放,但這需要一個過程,他不能直接去抓住所有奴隸主,然后把他們殺了,這必然會引起整個城市的動蕩,平民還好,但那些商人,那些有錢人,那些處于鄉紳階級的人,都會把這當成一個訊號。
而池晏又需要這些人。
所以他必須逼反奴隸主,并且還要做到跟他無關。
他從頭到尾都得是個好人。
這樣,奴隸主們才會顯得更兇惡,才會讓上層階級的人認為池晏不處理奴隸主們,他們就會遭殃。
那時候池晏再出手,就會把影響降到最低。
更安全。
克萊斯特一邊吃了肉排,一邊說:“你想怎么做?”
池晏笑了笑:“先讓他們內訌吧。”
奴隸主相互之間并不團結,他們畢竟存在競爭關系,雖然看起來格吉爾是奴隸主中間的老大,但下面的奴隸主們還是會明爭暗斗,互相搶生意。
他已經讓大河去做事了。
到時候只要抓住一個奴隸主,然后散步他是被其他奴隸主栽贓陷害的傳言。
那么奴隸主們就會開始互相懷疑,必須要抓住這個內鬼,否則下一個遭殃的可能就是自己。
奴隸主們爭斗起來,那場面就好看了。
池晏撐著下巴,坐在克萊斯特的對面,目光溫柔的看著克萊斯特。
克萊斯特:“你累嗎?”
他總擔心池晏瘦弱的肩膀擔不起越來越重的擔子。
而且這些擔子,是找不到人分擔的。
池晏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我也不知道。”
最開始是累得,每晚只有在克萊斯特的懷抱中他才能睡個好覺。
可現在,他越來越習慣這樣的生活。
甚至池晏自己的都分不清,這樣到底是好是壞,他給自己選擇的是否正確,他做的事又是否沒有錯誤。
他是不是會變成一個連自己都不認識的人。
池晏目光迷茫的看著克萊斯特:“如果有一天,我做錯了事,你會提醒我嗎?”
“你還會像現在一樣對我嗎?”
克萊斯特放下刀叉,他專注的看著池晏的眼睛。
兩人的目光交匯,池晏只從克萊斯特的眼里看到了疼惜。
克萊斯特:“我不會變的。”
他加了一個期限:“永遠。”
作者有話要說: 小魅魔現在的狀態,就像是生產前的陣痛吧,熬過去就好了。
現在283票了!
(https://www.dzxsw.cc/book/154996/8190549.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