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播種
劉伯溫沒有想到孟博昌會突然要離開豐州,事情的起因是夏綏節度使殷紅被部將譚沖所殺,殷紅之子殷青林投奔朔方。譚沖為求自保推舉宥州刺史張清涼為節度使,張清涼是寶歷社正三品橫刀,為人老成干練,資望頗高,且與朔方唐氏有舊,由他出任節度使可以止息一場干戈。
但張清涼是文官出身不懂軍事,夏綏軍權仍舊把持在譚沖手里。寶歷社經過精心策劃刺殺了譚沖。大管家奏請文宗皇帝后,調孟博昌出任夏綏節度副使,輔佐張清涼執掌夏綏諸州縣。孟博昌早在攻打豐州前就已經得到消息,但為了穩定軍心他一直秘而不說。
去夏綏赴任前,孟博昌做了兩件事,一是親率大軍攻破小齊金重病防守的冰巖谷,二是逼迫劉沔、別思過履行前約率軍東進。劉沔、別思過和天德左軍一千五百人幾乎是在孟博昌的押解下沿河東進的。
獨孤暢依照前約讓出節度使一職,帶著十六房妻妾和累年搜刮的金銀玉帛,掛著勝州防御使的頭銜回洛陽享清福去了。
自去年年底走投無路時到永豐,這八個月來劉伯溫和孟博昌同生死共患難,友情與日俱增,一朝要分別,劉伯溫心里實在有些舍不得。孟博昌則鼓勵劉伯溫放心大膽地去開創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
孟博昌走了,朝廷撤并河套三城的詔書隨后下達豐州。
豐州被劃歸朔方管轄,永豐、豐安則被降為豐州屬縣,但現在這些對劉伯溫并無太大的影響,豐州三城已經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不管是朔方派出的刺史王瑞,還是仇士良派來的刺史蕭明月,都被劉伯溫轟了回去。
最后在寶歷社上層的斡旋下,原同州刺史張虎臣調任豐州刺史,劉伯溫則被任命為豐州防御使。這是劉伯溫獲得的第一個正式任命,起先不管是永豐長史、天德軍判官還是豐安刺史都是自己任命自己,雖然刀把子在手,別人也不敢說什么,但總覺得名不正言不順。
十月初,張虎臣孤身一人到豐州赴任。張虎臣年近五旬,也是刺馬營成員,但他只是剛剛入社的一名七品執戟,而劉伯溫則在攻破豐州后升任正五品橫刀,刺馬營等級森嚴,張虎臣雖然年紀、資歷都比劉伯溫長,但第一次見到劉伯溫還是按照營內規矩給劉伯溫深深鞠了一躬。
劉伯溫對這位頭發花白的老者禮數周到,張虎臣到任前親自監督修繕了豐州刺史府,豐州原來一干官吏全部留用,由張虎臣自己決定進退。
不過張虎臣畢竟在官場里摸爬滾打了半輩子,豐州誰是當家人,他心里是清清楚楚的。因此,豐州所有的官員佐吏的任免,他都與劉伯溫商量,劉伯溫不喜歡的人,他是堅決不用。在這件事上劉伯溫也表現的很寬容,除了幾個核心職位,其余的他也盡量尊重張虎臣的意思。
畢竟豐州三城有十幾萬人口,也需要一個干吏來掌管。而劉伯溫自認自己目前尚不具備這個能力,何況他也不愿意把精力耗費在繁瑣的政務中。
安頓好了張虎臣和三城的主要班子,劉伯溫決定集中精力解決兩件事:一是軍務,而是財政。豐州已經劃歸朔方,駐軍不能再用天德軍的旗號。劉伯溫將三城駐軍改名為西寧軍,報寶歷社大總管批準,經過一番運作,西寧軍的名號得到兵部的承認,并頒發了軍旗節令。劉伯溫順理成章地成為西寧軍第一任將軍。
為了有效掌管豐州三城近萬名駐軍。劉伯溫力排眾議將原天德右軍、三城巡城營、三城刺史府衛隊和地方團防打亂番號進行了一次整編。按照所承擔的任務不同又分為正軍、警備、后備三類。
正軍即正規軍,人數最多,訓練程度最高,裝備最精良,戰斗力最強。因為西寧軍比天德軍級別低,因此編制序列也作了一定調整,由原先的營、團、旅、隊、伙五級序列,改為營、哨、隊、伙四級序列。
每營由原先的一千人縮編為五百人,主官由副將(偏將)改為統軍校尉,另設典軍校尉兩人為輔;營下設哨,每哨一百人,設哨長、二哨各一;哨下設隊,每隊三十人,設隊正、隊副各一人;隊下是伙,每伙十人,伙長、老火各一人,選資深老軍充任。
警備軍是由原巡城營、鎮寨駐軍和正軍中淘汰的老弱改編而成,擔負城鎮關寨的守備防御,具體負責守衛官署、倉庫,看守城門、巡街和緝捕盜賊。編制序列與正軍基本相同,豐州、永豐、豐安三地的駐軍同時要接受當地縣令差調。
后備軍又稱民軍,是此次改革軍制的重點。劉伯溫頒布的法令中規定豐州所有十五歲以上五十歲以下手腳健全,身無疾病的百姓必須編入民軍,名冊由刺史府會同各縣負責編制,每三年一檢點。其教養訓練,軍械管理,巡警值更,撫恤孤殘都由防御使府統一調度。
民軍平日巡警守夜,肅清奸細、彈壓地方,戰時則襄助官軍守城、
民軍按地域設團、哨、伙、伍四級,每伍五人,每伙十人,每哨五十人,每團兩百人。民軍平日居家,閑時由各哨長召集軍訓,伍長、伙長由民軍自己推選,哨長及團校尉則由專人充任,多半是傷殘復退的軍官和資深軍卒充任。
民居武器服裝由官府供給,執勤時供給飯食,除團校尉和哨長其他人無薪俸。
整編過后的西寧軍,總有正軍十二個營(虎營、豹營、金風營、鐵鐺營、飛虎營、破浪營、破虜營、鋒矢營、曉風營、烈火營、旌旗營、驍騎營),共六千人。其中兩個營駐守豐州,永豐、豐安、九娘關各駐守一個營,在冰巖谷設立關,駐守一個營兵力。
警備軍共六個營(警一營、警二營、警三營、豐州營、永豐營、豐安營),駐守豐州兩個營,駐守永豐一個營,駐守豐安一個營。
民軍有二百二十三個團,豐州最多一百二十三個團,豐安最少三十八個團。
在整編之前,劉伯溫先宣布正軍及警備軍士卒吃、穿、住、用、行、醫、養老、喪葬今后全部由軍中包辦,但軍餉減少至每人每月一兩,且由按季發放改為按年發放。因為軍餉大幅度減少,退伍離軍的有九百多人,劉伯溫皆發遣散費。
但隨后就有三千青壯前來應征,劉伯溫擇優招募了五百人。一是為了節省軍費,二者是因為劉伯溫心中想要的是一支忠誠、精干、有理想的軍隊。對那些只為吃飯而來的應征者劉伯溫則一概婉拒。
原先設在刺史府里參謀室和軍令司,此時變成了防御使衙署的辦事機構,劉伯溫把參謀室更名為參謀司,軍令司更名為軍政司,新增軍械司、軍法司和督察司。參謀司參謀將軍、同參謀將軍及各司主官統稱將軍,參與豐州最高軍事決策。
人事方面,凌彤出任首任參謀將軍,張延年出任同參謀將軍;李通出任軍政司將軍;魚重出任軍械司將軍;莊云清出任軍法司將軍;督察司將軍暫由劉伯溫兼任,由掌書記盧光主持日常。軍械司將軍魚重是孟博昌舊友,原少府監諸冶監令,天下兵甲總監造,熟悉唐軍所有武器裝備的制造工藝,因為與孟博昌親厚,甘露之變后被撤職流放黔州,后被刺馬營營救,一直賦閑在家。
豐安之戰時,劉伯溫見天德軍所用刀槍箭矢與河東軍相比相去甚遠,便萌生了聘請高手大匠來豐安主持監造兵器的念頭,他托孟博昌引薦幾位高手名匠,孟博昌向他舉薦了魚重。魚重到豐安后受到劉伯溫高度禮遇。在豐安財政極度緊張的情況下,劉伯溫還是支持他主持監造了兩座兵器工坊。所產刀槍盔甲質優價廉,已經陸續列裝豐州各軍。
劉伯溫集中精力要做的第二件事是解決一直困擾自己的財政問題。
豐州擁兵近萬人,每月僅糧餉支出就達兩萬兩,加上兵甲馬匹等費用,每月軍費支出達三萬兩,加上各級官吏俸祿和官署支出兩萬兩。每到月底就要從銀庫里拿出五萬兩白花花的銀子,一年下來就是六十萬兩。
而豐州三城去年整年賦稅總收入不足五十萬兩,今年因為迭經戰亂,前十個月財政收入只有區區十八萬兩,預計全年下來不足三十萬兩,缺口足足達二十萬兩!
張虎臣接任的第一天翻看了三城舊賬,就再也坐不住了,騎著一頭驢風風火火地趕到了豐安找劉伯溫訴苦。
劉伯溫苦笑道:“三城本來就是個爛攤子,誰當家都為柴米油鹽發愁。志清兄可有什么開源節流的妙招。”
張虎臣搖頭道:“豐州地廣人稀,又在邊境,時逢戰亂。除非這地里能長出錢,否則只能是……出去討飯了。“
劉伯溫呵呵一笑,問張虎臣:“聽說志清兄在同州時曾招募流民開墾荒地,做的有聲有色。”
張虎臣眼睛一亮,問道:“老弟的意思是……墾荒?可是豐州與同州不同,這里是邊境,戰亂不休,誰肯到這里來墾荒呢,只怕地里還沒長出莊稼就讓胡馬給踏了。”
“百姓不肯,那就讓軍隊來墾荒。”
“軍墾?!”張虎臣蹭地站起身來,激動地說道,“我說老弟啊,這么還的主意你是怎么想到的,真實天才之作啊。”
劉伯溫心里有些慚愧,軍墾戍邊哪里是自己的獨創呢,古已有之,于今更甚。
“倘若軍士們能自己養活自己,這每年的軍費只要會減少一半,那豐州這個局面可就徹底打開了。”張虎臣一掃初來時的懊喪,變得滿面紅光。
“老弟打算派多少人墾荒呢。”這是張虎臣現在最關心的事。
“除了城鎮守軍,其他的軍隊全部參與軍墾,擔負戰備任務的小打小鬧,混個自己溫飽。還要專門抽出四個營選擇沿河有利地區開辟七八個農場,不光要自給自足還有交出余量,平抑三城糧價。現在的糧價實在太高了。”
張虎臣雖然對劉伯溫話里的有些詞語聽不太懂,但大致意思他弄清楚了,心里不禁有些欽佩眼前這個年輕人。起初他以為劉伯溫能有今天的成就不過是憑著祖上的蔭護,或者因為他曾為禁宮侍衛在營中有大靠山罷了。但聽了剛才這番議論,張虎臣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倒是小視不得。
屯墾戍邊的政策就這么定下來了,至于細節由張虎臣的刺史府會同參謀、軍政兩司負責草擬,劉伯溫的計劃是趕在冬麥播種前就敲定所有的細節,今冬就要在開墾出來的荒地里播下第一顆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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