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中興大唐
那日劉伯溫從東市回到刺馬院時已經(jīng)是酉時初,陽山和羊弘揚見劉伯溫平安無事,心中大喜,問及經(jīng)過,劉伯溫正想輕描淡寫地掩飾過去。羊弘揚的眼尖他發(fā)現(xiàn)劉伯溫總是站著不肯坐,遂斷定他挨了軍棍,追問之下劉伯溫只得如實以告。
聽到鐵甲軍當街殺人,陽山激動起來:“他們是仗了誰的勢力,如此無法無天?”羊弘揚哼了一聲:“你說仗了誰的勢力,自然是神策左軍的勢力了。最近京城里風聲很緊,你沒看趙普大哥都讓他老丈人叫回去了。要出大亂子了。”
陽山也回過味來:“不錯,我前天回家,爹高興跟他喝了兩盅,他一喝醉嘴就把不住門,說京中風聲有點緊,叫我不要給他惹事。難道又要出什么大事了?大哥,我看這事有點懸,你還是離開長安躲一躲,鐵甲軍可不是好惹的。”羊弘揚冷笑道:“你能躲到哪去?整個長安城哪里沒有他們的眼線?”
陽山急紅了臉:“那你說怎么辦?總不能就這么坐以待斃吧?”羊弘揚聞言不啃聲了,擺弄了手中玉壺,好一會兒,才悠悠地說道:“除非刺馬營能出面救你。”
刺馬營之名,劉伯溫并不陌生,那是朝中一個等級森嚴、組織嚴密的神秘組織,成員大半為朝中親貴子弟,也有部分太學、國子監(jiān)出身的官員。其宗旨是“保皇興唐”,別名也稱“保皇黨”,“興唐教”。因在元和年間在刺馬院創(chuàng)設,故名“刺馬”,后來又添了一個“營”字,才有了后來的刺馬營之名。傳聞扳倒王守澄的馬球場政變就是刺馬營策劃組織實施的。劉伯溫知道自己不是刺馬營的人,至于殷桐香、祁墨是不是,他沒有問過。
“你說的輕巧,可到哪找刺馬營的影子呢?總不能滿大街去問吧?”
“等吧,有緣自會上門來,無緣等斷肝腸也無因果。”羊弘揚篤信佛教,但從不肯將工夫用在佛經(jīng)上,引證時常出錯漏。
陽山?jīng)]有脾氣了,羊弘揚的話雖然消極,卻也是實情,偌大的長安城又去哪找刺馬營呢。
劉伯溫的心里卻是另外一種想法,今日之事只不過是場意外,自己的身份不過是李晴身邊的一個侍從,至始至終也沒有什么出格的舉動,就算有人要清算這筆賬那也輪不到自己頭上。好歹熬過這一個月,立即到豐州赴任,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事情過去了三天,一派風平浪靜。第三天午后,左金吾大將軍韓約突然來到刺馬院,他是奉旨前來慰問院中學生的,隨行還帶來了秋衣、時令水果和一些書籍,這些慰問以前也常有,不過多半是朝中的文官或內(nèi)侍,讓一位大將軍前來,倒是比較少見。
宣讀完圣旨,發(fā)放了慰問品,院主邵秦和吳銘等人便陪著韓約在院里巡視一番,當面噓寒問暖。末了。韓約提出要單獨見幾個學生,查問一下院中的實情,并解釋這是李昂的意思,他本人只是奉旨辦事,希望院方不要對他個人產(chǎn)生什么誤會。邵秦當下就讓人把學生的花名冊取來,任韓約隨機點取。
韓約點了三個人,其中一個就是劉伯溫。劉伯溫心里一陣莫名的緊張,他隱約覺得韓約此行是沖著他來的,而且一定與三天前東市的那件事有關。
韓約要了一處單獨的小院,由金吾衛(wèi)把守大門,三名被點到名的學生都侯在門房。第一個學生已經(jīng)進去了,劉伯溫文科乙等班的一個學生在等待,那個學生很緊張,嘴里面一直嘀嘀咕咕的默念著什么,一副如臨大考的樣子。劉伯溫舉目四顧,只見正面墻上掛著一副條幅“輔弼圣主,中興大唐”,墨跡如新像是剛剛貼上去的,劉伯溫心中正在疑惑,門房在門口輕聲叫道:“劉伯溫,該你啦。”
劉伯溫整整衣衫,悄悄問門房:“大將軍都問了些什么?”門房嘿然一笑,沒有答話,引著劉伯溫走到正房石階上,臨開門前,忽然嘀咕了一句:“輔弼圣主,中興大唐。”正是劉伯溫在門房里看到的那八字橫幅。門開了,屋里只有三個人:韓約、左金吾衛(wèi)長史年濠和一個書記,劉伯溫進門時,那個書記便起身退了出來。
“啊,此處無人就不要拘禮啦。坐吧。”劉伯溫正要參拜被韓約攔住了。
三品大員面前還有自己的座位,這讓劉伯溫對這位白面微須,身材肥胖的大將軍有了一份好感。
“羅春軒一事你處置的很妥當。你是功臣之后,又曾立有大功,只要大事方面不糊涂,小節(jié)嘛……哈哈,年輕人嘛,啊,都不免了會犯些小錯……我們都是從年輕時過來的嘛……”韓約跟劉伯溫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年濠,顯得對年濠極為尊重。
劉伯溫聽了這話有些莫名其妙,韓約說話時的這副口吻,完全像是跟一個下屬,準確地說是一個曾經(jīng)犯過錯誤的下屬,說的。可自己今天才第一次見他,端午節(jié)前“自己”隸屬右軍,跟金吾衛(wèi)也不搭邊,再說那時韓約還是太仆寺卿,武文同朝不同班,呆霸王跟他應該也沒什么瓜葛吧。
韓約說完這些話就開始喝茶,喝的呼嚕呼嚕,茶水隨著下巴往下直滴。劉伯溫暗道:“這大將軍也太不講究。”讓他略感驚奇地是年濠的眼中竟露出了一副鄙夷的神色,能干的下屬不服草包上司那是常有的事,但是當面寫在臉上的可不多,聯(lián)想到剛才韓約說話時總是看著年濠的臉,劉伯溫覺得這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倒是有些意思。
韓約喝茶的工夫,年濠開始詢問其三天前在東市發(fā)生的事情,每一個細節(jié)都問的清清楚楚,毫無含混之處,劉伯溫沒問這是否是圣旨的一部分,年濠問什么他就如實回答了,他覺得沒什么好隱瞞的,再說當時趙傳德也在場,發(fā)生了什么事,他也一清二楚,自己想隱瞞,也隱瞞不了。
“是你攛掇公主殿下以死相要挾,逼走鐵甲軍的。”年濠冷颼颼地盯著劉伯溫的臉,也是最兇險的一個問題,只要劉伯溫承認,光憑這一點就可以定他個死罪。
“是,卑職無計可施只能出此下策。”劉伯溫如實回答。
“為什么鐵了心要救羅春軒?你跟他有交情嗎?”年濠的目光和緩了些,但依舊冷氣逼人。
“卑職不是救他,卑職是幫公主救劉開,公主可能喜歡上了劉開。”
年濠笑了,韓約也笑了,他伸出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拍在劉伯溫的肩上:“好樣的,上面沒看錯你!”韓約這一拍顯得綿軟無力,絲毫沒有大將軍的氣勢。但帶給劉伯溫內(nèi)心的震撼卻絲毫不輕,他也提到了上面,這個上面難道就是……刺馬營!
“這件事你處置的很不錯,上面對此很滿意。”年濠的話讓劉伯溫有些摸不著頭腦,好在他已經(jīng)習慣了聽這種云里霧里的話,因此盡管滿腹疑惑,面色卻平靜如初。
“歡迎回到刺馬營。”年濠向劉伯溫伸出了枯瘦的手。
劉伯溫毫不遲疑地也握住了年濠的手,這一切雖然來的有些突兀,單并非無跡可尋,何況現(xiàn)在并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自己不能露出絲毫的破綻,一旦讓他們覺得自己不可靠,可能就再也不能活著走出這間屋子了。
“哈哈,既然回來了,就不要去什么豐州了。”韓約的胖手拍在了二人的手上,猛然冒出的這句話讓劉伯溫的心涼了半截,不去豐州難道要留在長安?難道自己始終躲不過“甘露之變”這一劫嗎?
韓約沒有注意到劉伯溫的眼神有變化,他繼續(xù)往下說:“十天后,你去大明宮當值。官職嘛,金刀衛(wèi)典軍校尉,祁墨的副手,你們不是好兄弟嗎?這回又可以在一起為陛下效力啦。”韓約眼里放著光,胖臉上滿是春風。
年濠取出一塊金質(zhì)令牌,正面陽刻一塊橢圓形盾牌,盾牌上陰文篆刻著“刺馬”兩個字,背面則是兩刀交叉的紋飾,下綴的流蘇為淺紅色。
年濠彎腰將令牌掛在劉伯溫的腰帶上,忽然問:“刺馬的使命是什么?”
劉伯溫忽然想起了條幅上的字:“輔弼圣主,中興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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