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她在側妃偏殿輕而易舉的找到了花滿兮。

　　彼時花滿兮正在繡嫁衣。

　　大紅的嫁衣像天空的晚霞一樣美麗。

　　樓襲月看到嫁衣，幾乎是在一瞬間里，忽然想起自己和趙政成親時穿的鳳冠霞帔。

　　嘴角不自然的笑了笑，這種關頭，還回想那些前塵舊事做什么？

　　樓襲月勾唇，道不同不相為謀。

　　她和趙政，注定要站在敵對面。

　　花滿兮看到她，略微驚詫，四面看了一眼，見周圍無人，“青楓走之前將齊都所有的燕國兵士都交給你調配了，我以為你處理這些事情會很忙。”

　　樓襲月蹙眉，“事情有變，恐怕我們要離開齊都了。”

　　花滿兮一驚，“你說什么？”

　　樓襲月將事情的前因后果給她說了一遍。

　　花滿兮聽完后，忽然笑了，“襲月，你不該回東宮的，要是你接到消息后直接去即墨多好。或者，你直接和秦太子一起離開齊國，那也是一條不錯的選擇。”

　　樓襲月一臉莫名其妙，什么叫她不該回東宮？

　　她要是離開了東宮，離開了齊都，齊太子還不殺了花滿兮？

　　雖然花滿兮的表姐是齊太子的側妃，但是國家利益在前，哪里容得了半點兒女私情？

　　花滿兮擱下手里的嫁衣，緩緩站起身，“我的死活從來都不重要。我只希望燕青楓可以好好的，樓襲月，你為什么不去救燕青楓？你為什么要回東宮呢？你難道不知道，萬一燕青楓出了意外，我絕對活不下去嗎？我不能再一次失去他了。”

　　樓襲月壓根兒沒想到花滿兮會這樣說嗎，只得安慰道，“可我不相信他會死。更何況，戰(zhàn)爭還沒有發(fā)生。滿兮，燕青楓已經死過一次了，這一次他肯定不會再出什么意外了。”

　　“這句話只不過是我們的自我安慰而已。”花滿兮搖了搖頭，忽然道，“你現(xiàn)在就出發(fā)，我們想一個辦法出東宮去，然后你快馬加鞭去追燕青楓。我知道你馬術好，應該能追上，如果真追不上，到了即墨，也一定要把他平平安安的帶回來。”

　　樓襲月望向她，“那你怎么辦？如果我走了，齊太子一定會為難你。”

　　“我表姐在這里，有她給我說情，我就算是再慘，也不至于淪落到死的地步。”

　　樓襲月嗤笑，“滿兮，你低估齊太子了。”

　　她可能不太了解齊太子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齊太子不是齊國皇室嫡子，一路登上東宮之位，花了多少手段，腳下究竟有多少具枯骨，怕是沒人能說清楚。

　　這樣一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人，怎么可能看在區(qū)區(qū)一個側妃是面子上而不殺花滿兮？

　　不可能。

　　花滿兮走向窗邊，“就算是死了，那又如何？這個世界上，沒有比燕青楓活著更重要的事情了。”

　　樓襲月一滯，良久道，“你們都要活著。”

　　花滿兮苦笑，回頭看了樓襲月一眼，眼里迸發(fā)出幾許嘲諷的意味，“襲月，你是真的不懂還是裝作不懂？”

　　樓襲月驚愕，花滿兮一向溫溫柔柔的，從來沒有用這么重的語氣和她說過話。

　　不僅僅是她，花滿兮可能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重話。

　　她問，“滿兮，你究竟在說什么？”

　　花滿兮挑眉，一步步逼近她，“樓襲月，燕青楓喜歡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樓襲月一震，脫口而出道，“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花滿兮反問，“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從小到大都是陛下親口許諾的七皇子妃，他想什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看你的眼神，那才是真正的愛。他看我的時候，仿佛只是看一個普通的妃子。樓襲月，你在感情上一向很蠢，我可不蠢。”

　　樓襲月蹙眉，“滿兮，也許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花滿兮冷嗤，“我倒是希望我想多了，可是事實不是。襲月，你說說看，為什么秦太子那么喜歡你，你偏偏還要回來燕青楓身邊，和我搶燕青楓？”

　　樓襲月正要開口解釋，不料花滿兮壓根兒就沒有讓她接過話的意思，徑直說道，“秦太子那么喜歡你，喜歡到使了手段讓秦國皇帝同意你嫁給他當太子妃，喜歡到萬國來朝給你一個太子妃的頭銜，讓你名正言順的站在他的身邊，喜歡到就算是你以后淪落江湖，只要你報上你樓襲月的名號，天下各諸侯國就沒有人敢為難你，為什么？因為你是秦國的太子妃，秦國未來的皇后。可是你呢？你為什么偏偏還要回來？你好好的在秦太子身邊當太子妃不好嗎？秦太子對你那么好，你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樓襲月，你知道你回到燕青楓身邊來意味著什么嗎？意味著他只會愛你，也許燕青楓會遵從祖命，娶我娶朝歌，可我們都是擺設。樓襲月，如果你待在秦國，那該多好！你做你秦國的太子妃，我做我的七皇子妃。我們互不干擾，各自過各自的生活。可是你回來了，你回來之后，嚴重干擾到了我和燕青楓的正常生活！以前他做事只會顧忌我的感受，現(xiàn)在你回來了，他做事都只同你商量！仿佛這個世界上，壓根兒沒我這個人一樣。”

　　對面的花滿兮還是往日的妝容，清新淡雅，溫柔可親，可是言語之間透露出的話語讓樓襲月幾乎不認識她。

　　樓襲月壓根兒沒想到自己會給花滿兮帶來這么大的困擾。

　　如果知道，她當初也許就該下定決心一走了之。

　　苦笑了一下，樓襲月勾唇，沒法說其它的話，動了動嘴角，只吐出了兩個字，“抱歉。”

　　花滿兮垂眸，“我不需要你的抱歉。樓襲月，如果你愛燕青楓，我可以接受你，自古帝王將相多妻妾，燕青楓這輩子不可能只娶我，如果他娶你，我不反對。但是，如果你不愛燕青楓，那就請你離他遠一點，燕青楓并不是非你不可。”

　　樓襲月頓了頓，她不愛燕青楓，但是她能怎么解釋？

　　解釋說她留在燕青楓身邊，只不過是為了幫助他，助他一臂之力，收復燕國？

　　其實，花滿兮說得很對，也許燕青楓根本就不需要她，一直以來，是她自作多情罷了。

　　樓襲月走出偏殿，站在庭院里，望著天上飄過的白云，這輩子，大概她只能四海為家吧。

　　燕青楓這里，她不可能再待下去了。

　　至于趙政……

　　趙政愛她？

　　怎么可能？

　　趙政的目的，一直都是她背后的燕國。

　　他那樣一個深謀遠慮的人，豈會為一絲半點的兒女私情停住腳步？

　　樓襲月走出門，迎面對上一列鎧甲侍衛(wèi)。

　　整齊劃一的兵器已然昭示前方局勢的不容樂觀。

　　她走到哪里，侍衛(wèi)就跟到哪里。

　　樓襲月聳肩，被這后面的侍衛(wèi)整得心煩，索性回頭吩咐道，“去請示你們的太子殿下，說我有事情要見他。”

　　侍衛(wèi)們互相對視了一眼，似乎在考量她話語之間的真實性。

　　樓襲月無語的翻了一個白眼，“你們這么多人看著我，還怕我跑了不成？”

　　如果她真的想離開，一個易容術就足夠了，哪里需要和他們這群人硬碰硬？

　　除了趙政，幾乎很少有人能一眼看出她的易容術。

　　侍衛(wèi)長猶豫了一下，朝后面一位侍衛(wèi)點了點頭，那侍衛(wèi)快步跑開了。

　　樓襲月就地找了個亭子坐下，等齊太子宣召。

　　不料不一會兒，齊太子竟然親自來了，一襲鑲金暗龍紋黑袍，頭發(fā)高高束氣，冷峻而威儀。

　　這樣的裝束，一下子讓樓襲月想到了趙政。

　　趙政也是一個極其冷厲的人。

　　但是趙政的冷，是發(fā)自心底的，而且格外內斂。

　　一般人只能看出趙政的溫潤儒雅，很難看出他儒雅背后的拒人千里。

　　他收放自如的克制了自己身上的那種上位者的凌厲氣息和冷意。

　　相比較而言，齊太子就要外放得多了。

　　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此人不好相處。

　　齊太子走近，眉毛微挑，壓制住心中的急躁，“你找我何事？”

　　樓襲月悠閑的翹起二郎腿，“沒事就不能找你嗎？”

　　齊太子懶得和他廢話，轉身就走。

　　樓襲月急急忙忙的上前拉住他，“別，我話還沒有說完。”

　　齊太子居高臨下的望了她一眼，從她手里扯出寬大的衣袖，“我不是秦太子，沒時間應付你的小脾氣。”

　　樓襲月聳肩，這句話說得趙政平日里很照顧她的小脾氣一樣。

　　她勾了勾唇，“齊太子，你是不是要上戰(zhàn)場了？”

　　齊太子震驚的看向她。

　　“你能收到的消息，我也肯定能收到。更何況現(xiàn)在楚國兵臨即墨城下，全城人都知道了。”

　　齊太子動了動嘴角，沒有說話，狐疑的打量著她，似乎在防備什么。

　　樓襲月抬眸，“齊太子，我們現(xiàn)在是朋友，不是敵人。”

　　“亦敵亦友吧，”齊太子開口，“樓襲月，你能收到消息，確實說明你消息靈通。只不過，為什么說我們是朋友？”

　　“燕國和楚國不是已經結盟了嗎？”樓襲月笑了笑，“你上戰(zhàn)場的時候，帶上我吧，我和你一起去。”

　　齊太子看向她，“你是人質，如果你趁機逃脫……”

　　樓襲月聽到這句話，瞬間就笑了，“齊太子，如果你一直在我身邊都能讓我給逃脫了，那你不在東宮，就算你派重兵守住我，我也能跑得掉。就你府里那些侍衛(wèi)，能壓制得住我才怪。我樓襲月行軍打仗這么多年，又不是吃素的。”

　　這句話說得在理，齊太子珉唇，“如果你上戰(zhàn)場有個三長兩短，我沒法和秦太子交代。”

　　這句話就扯得遠了，樓襲月嘲諷道，“我是我，他是他，我們談我們的事情，把他牽扯進來做什么。”

　　更何況，齊秦之間，只可能是敵人，翻臉是遲早的事情。

　　齊太子定定的看了她幾許，“樓襲月，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是秦國的太子妃，秦太子頒布詔令廢黜你的太子妃之位之前，你都是太子妃，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樓襲月冷笑，“那是誰今天早上還在說等燕青楓凱旋歸來的時候，要給燕青楓做媒？”

　　齊太子擺了擺手，“好，不說這個了。”

　　樓襲月睜著亮晶晶的眸，問他，“那你上戰(zhàn)場，帶我一起嗎？”

　　齊太子望著那雙清麗的黑眸，良久方道，“好。”

　　樓襲月笑了笑，“齊太子，國家大事，就不要牽扯無辜的人進來吧？”

　　齊太子蹙眉，“我感覺你這句話有言外之意。”

　　“放了花滿兮吧。”

　　齊太子拂袖，“不可能。”

　　樓襲月挑眉，“我做人質還不夠嗎？你們說過，我做人質的籌碼，可要比花滿兮重許多。”

　　“多一個人質，多一個籌碼。”齊太子想也不想，徑直走出去，“如果你敢和燕青楓逃走，或者你敢一個人悄悄離開，那我就殺了花滿兮。”

　　樓襲月看著齊太子遠去的背影，知道這件事情基本無望了，只得聳肩，就此作罷。

　　齊太子走出門口，忽然停住了腳步，轉身回頭看向她，“收拾一下，我們馬上就要出征了。”

　　樓襲月震驚，“現(xiàn)在？”

　　齊太子點頭，“就是現(xiàn)在，怎么，改變主意，不敢上戰(zhàn)場了？”

　　樓襲月翻了個白眼，不再理會他，徑直走回庭院，隨意收拾了東西，扛起行李要走時，花滿兮走了過來。

　　剛才說了那么多的話，現(xiàn)在驟然見到她，樓襲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該說這一次救出燕青楓之后就再也不回來了嗎？

　　還是該說她不在的時候，讓她機靈一點，好好保重自己？

　　她什么都說不了。

　　花滿兮卻先開口了，“樓襲月，你要和齊太子上戰(zhàn)場？”

　　樓襲月點頭，“只要我們能戰(zhàn)勝楚國，燕青楓就一定可以平安回來，那么大家都不用死。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前線傳來不好的消息，那你就去求你的表姐，讓她想方設法把你送出東宮，東宮外面有人接應你，我待會兒離開的時候會吩咐所有人，我和燕青楓不在的這段時間里，齊都的一切事務聽你號令為你是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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