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或許是出于我自己個人的愿望。
也或許是一種無意識的一意孤行。
我瞞著家人和朋友,偷偷離開鎮上,宛如在逃難般搬進了一幢宅邸,我在那里終日思考著一些空泛、沒有意義的問題。
這里的宅邸,指的也就是那個少女的家。
從十八歲的冬天到將滿二十歲之前,亦即我在發病后直到死亡的那兩年期間,我一直都住在那里──住在那個村落。
我的房間位在別室。
生活上沒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衣、食、住等等基本需求樣樣不缺,如果我有書、玩具之類的任何需要,本家也一樣會提供給我。唯獨外出是被禁止的。礙于村子里有嚴禁人類女的隨意出入的規定,我的行動不僅受到限制,就連我的存在也被視為秘密,瞞著其它一族的人。
只不過,身染重病的我就算想外出四處散步也沒有體力,一天中泰半的時間幾乎都處于臥病在床的狀態,所以這項限制對我倒也不構成影響。
我住在村落里的事,只有極少數的人知情。
除了族長夫婦以外,知道此事的,就只有帶我回村子的那個少女──葉春。
本家雖然還有一個次女,不過我從來沒見過她的模樣,對方似乎也不曉得家里多了我這個外人的樣子。這樣的情況說來還真是奇怪,我們明明住在同一個屋子里,。
雖然可以想見一定有人吩咐她不準靠近別室,不過我訝異的是,難道她都不會受到好奇心驅使想來一探究竟嗎?我想她一定是個性非常一板一眼的女孩吧。
藍陽是唯一的例外。
她聽到我排遣寂寞時所唱的歌,隔著墻壁向我攀談。
被下令禁止儀式的藍家之女──藍陽跟我一樣,在村子里都是孤伶伶的一個人。
對于被幽禁無法外出的我而言,和她聊天的時光非常愉快。當然了,我不敢跟葉春提起和藍陽說話的事,這是我一個人的秘密。
除此之外的時間,我的腦子無時無刻都在想家人和朋友。
高中的同班同學……特別是跟我約好要考上同一所大學的好朋友。沒辦法實現和她的約定,我十分內疚。盡管我很想跟她道歉,可是連這么簡單的心愿都無法實現,教我痛苦不已。
爸、媽,夏景,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如何?不知道我的失蹤,有沒有害他們過著整日以淚洗面的生活。說不定爸媽甚至提出了協尋失蹤人口的申請。不,我想他們一定很早就這么做了。
對不起,我在心里向他們道歉再三。
當然,這場失蹤是我自己做出的決定。
我不忍心看父母為了我難以治愈的疾病,砸下大筆的住院與治療費。也不希望因為家里的錢都浪費在我身上,而連帶使夏景將來的發展性受到影響。
家里的房貸也還沒繳清呢。原本好端端的生活勢必會因為我這個病人而崩毀,然而犧牲這么多換來的,卻只是讓我再茍延殘喘個幾年而已,這教我怎么笑得出來。
既然如此,我想不如我自己消失算了。
雖然,他們有可能會以為我遭逢不幸或意外,因此耽憂難安,不過,跟明確的生離死別相比,至少我還留下了‘說不定我還活著’的希望給他們。
假如他們以為我是離家出走那更好。「她厭倦這個鄉下地方跑去大城市了」,假如大家都以為我是這樣的人,而放棄追尋我的下落,或許就沒人會感到不幸了。
這就是我煎熬許久所做出的結論。
不過,問我這是否真的就是最圓滿的做法,我也沒有把握。
我的行動真的是對的嗎?無論是睡著還醒著,就連發病痛苦的時候,我也不只一次地不斷如此自問自答。
會不會我根本不該自導自演什么失蹤戲碼?
會不會干脆選擇自殺還比較不拖泥帶水?
之所以沒有勇氣自殺,會不會只是因為我怕死?
如果我只是不肯面對自己的疾病與死亡,并且逃避承受其它活著的人的心情,因而選擇了最沒有負擔的解決方式的話──所謂’為了其它人著想’不過只是一種為了隱蔽自己真心的、既難堪又令人不齒的名義罷了。
然而,葉春為了安慰想法日趨消極的我,總是這么說──
「別擔心。你就算死了,肉體也會留下來。」
「總有一天,你、我、夏景三人會一起生活的。」
鹿族。
人類口中的怪物一族。
身為次任族長的她對夏景一見鐘情那天所發生的事,至今仍清楚得彷佛歷歷在目。
還記得那天是寒冬。
一個美麗的少女,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下雪的院子里。
過了兩年后,我又再次與她相逢。這會是巧合嗎?
替我看診的院長醫生是鹿族指定的專屬醫師,以及葉春那天恰巧來做定期檢查,我想應該都是出自偶然沒錯。
不過,我會得到不治之癥或許就是一種必然吧。包括她聽到我無意識低嘟囔著不想回家后,邀我跟她一起回村落的事情也是。
無論如何,我總覺得葉春她們一族會身懷不可思議的力量,是一種命中注定的必然。
才短短兩年時間就有了訝異成長的那個少女盡管稚氣未脫,但姿色依舊出眾。
只要再過三年……不,再過兩年的話,她肯定會搖身一變,長成迷倒眾生的女孩。雖然我沒辦法親眼看到那天的到來,不過我希望夏景可以代我見證。
──在下雪的日子邂逅的公主成長得亭亭玉立,然后前去與男孩重逢。
這是多么動人心弦的浪漫故事啊。
我躺臥在病床上的同時,做了個夢。
我夢到了十年后的未來。
夏景他變成了帥氣的大男孩。
或許站在姐姐的角度這么說并不客觀,不過夏景的長相并不算差,個性也很老實。他一臉難為情地和美麗的少女并肩站在一起的畫面,想必一定很溫馨吧。
而那個時候,我也會在他們的身后守護著兩人。
葉春幫我實現了想在不驚動他人情況下死去的愿望,而夏景則是我最重要的親人。我將變成活死人,守護著他們倆,繼續存在下去。
縱使只是行尸走肉我也不介意。
雖然記憶好像不會被保留的樣子,但那并不重要。
沒錯。
在不久的未來將離開這個世上的我──夏雅。
未來會如何我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所以我才會有所夢想。
我懷抱著希望描繪了我所能想象得到的、最幸福的未來。
——來自夏景的姐姐夏雅的內心獨白。
......
五月。
黃金周假期剛結束的學校,整體而言固然彌漫著一股懶洋洋的氣氛,但還是逐漸回歸了正常的軌道。就連那些上午上課時昏昏欲睡的學生們,也因為受到「自己正和其它同樣穿著制服的人坐在教室里上課」這種明顯和放假截然不同的氛圍影響。
在差不多快到午休的時候,慢慢開始找回了平時校園生活的感覺。盡管口頭上還是「好累喔」、「好煩喔」地發著牢騷,但也算是一種溫馨的現象。
窩在二年C班教室角落位置的他們自然也不例外。
「問題就出在不該因為放假就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啦。」
李牧邊狼吞虎咽地把便當盒角落剩下的白飯扒進嘴里,一邊露出得意的表情如此說道。
「就是因為有些人缺乏自制力,連白天都在睡懶覺,等到必須回到早起的生活時,自然就會覺得很痛苦。今天這種要死不活的模樣,就是過著那種生活所付出的代價啦。」
「那李牧你自己放假的時候又是幾點起床?」
王川露出疑神疑鬼的眼神咬著面包,高高揚起一邊的眉角。
「你自己看起來就是那種放假會過日夜顛倒生活的標準典型啊。對不對,夏景?」
夏景點頭表示贊同。
「一點也沒錯。」
「啥?你們這兩個家伙,別看扁我了。」
李牧「哼」地露出了狂傲的笑容。
「長年受睡眠不足折磨的我,最近終于開發出了新必殺技呢。也就是說,只要假期最后第二天的晚上別睡覺就可以了。我想到的方法就是整晚熬夜瘋狂打電動,打到最后一天傍晚讓自己撐不下去陷入昏睡,醒來后剛好就是早上了。這招如何?非常完美對吧!」
瞧他得意的。
「嗚哇啊……」
相較于李牧那洋洋得意的模樣──
「好厲害哦,李牧好聰明哦。「
王川則是面無表情,冷冷地隨口敷衍。
「喂,白癡李牧。」
夏景也向李牧投與同情的視線。
「可以把你那單純的腦袋分一點給我嗎?還有,可以從早到晚狂打電動不休息的過剩精力也來一點。」
「說得沒錯,分給我們的話,說不定還能用在比較有意義的方面上。啊,我指的是腦袋不是體力就是了。」
王川也附和夏景的說法。
「況且,就算把生理時鐘調回早上起床又怎樣,上課照打瞌睡的話還不是一點意義也沒有。」
「什……王川,你怎么會知……」
「啊,被我猜中啦。果不出我所料。」
李牧輕輕松松就被套出話來。
「我早就知道一定是這樣」
李牧遠在隔了二班之遠的二年A班,老師在那里訓斥他的聲音當然不可能連C班也聽得一清二楚,不過很容易就能想象到當時的場面。
「你啊,知道睡太久的話一樣會很想睡嗎?」
夏景向李牧說道:「假設你從傍晚開始睡,那就是整整睡了十二個小時啰。睡那么久的話,也難怪你白天會打不起精神了。」
「嘖……你們兩個真不夠意思。」
李牧貌似懊惱地砸嘴道:「虧我還以為自己想出了超妙的點子耶。」
「……原來你是認真的啊?」
王川的表情從傻眼轉為同情,然后嘆了一口氣。
「瞧你這么認真,反倒叫人肅然起敬哪。」
夏景也發表了簡短的感想。
「夏景同學?」
就在這時,背后有人出聲叫了夏景。
「嗯?」
夏景轉頭一看。
站在后頭的,是一位個頭略高的少女──趙楠。
「怎么了嗎,趙楠?「
趙楠留著一頭栗子色的頭發,五官娟秀,從今年春天起和夏景成了同班同學的她容貌端莊,儼然是俗稱的深閨大小姐。也難怪李牧會像是遭到晴天霹靂一樣正襟危坐。只不過,她那清純的面孔如今卻隱隱約約覆蓋了一層陰霾,面有不安的注視著夏景。
夏景先是一愣,然后開口詢問:「找我有什么事?」
「夏景同學,那個……」
趙楠把雙手放在胸前緊握,鼓起勇氣開口說:「我想請問你有關安野同學的事……」
她眉頭深鎖,仿佛束手無措、心煩意亂似的。
「她請假沒來上學已經超過半個月了。」
──安野。
趙楠跟他是同一個社團的好朋友,也難怪她擔心安野一直沒來上學的事。
趙楠盯著夏景的眼睛,表情寫滿了疑惑。
「你知不知道原因?」
所以,夏景露出了苦笑。
「這問題為什么跑來問我?」
「夏景同學,你跟安野同學不是感情很好嗎?」
「再好也沒她跟你那么好啦。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會知道?」
夏景聳肩表示:「那林田有說什么嗎?」
林田是安野班上的級任導師。
「嗯。老師說安野同學因為家庭因素,暫時跟學校請假。」
「既然有跟學校請假,就沒啥好擔心的吧?」
「可是……她都不接手機。會是父母生病嗎?如果是的話……」
「我也不清楚。」
夏景搖搖頭,打斷了趙楠的話。
「既然她沒跟你聯絡,應該是有她的原因吧?例如不希望讓你擔心,或者跟爸媽出去旅行之類的。」
「真的是這樣嗎?」
「你不要太鉆牛角尖啦。等她家里的事處理完,自然又會出來了。」
「問題是她愈來愈跟不上學校的進度了……」
「跟不上,你到時候再教她不就得了嗎?」
趙楠稍微沉默了片刻,然后點頭說了聲「也對」表示接受后,轉身離開了。不過看得出她心中的不安仍未能抹除,表情依舊愁眉不展。
「……喂,黑心眼鏡仔。」
當夏景目送字森的背影離去并且吁了口氣的同時,李牧突然從旁打了個岔。
「你今天是哪根筋不對勁?」
「我怎么了?」
「你對那個漂亮趙楠的態度也太冷漠了吧?
「有嗎?夏景他平時就是這幅死樣子了啊。」王川見怪不怪似的說道,不過李牧依然無法釋懷。
「不過,這家伙的嘴巴、態度還有脾氣,的確有口皆碑的差勁。」
「要你管那么多,白癡。」
「問題是啊……」
李牧沒理會夏景的趁亂嗆聲,而是像在盤問一樣,定定地直視著他的眼睛。
「最近的你是不是有點怪怪的?」
「……啊?」
「啊個頭啦。我說你最近好像怪怪的。」
夏景皺起了眉頭。
「我哪里變了?你說的沒錯,我這張賤嘴和欠打的態度都是天生的,那有什么好奇怪的……」
夏景的聲音略顯激動,語氣中帶有抗議的意味。
然而李牧并未把夏景的激動放在心上。
「我又不是指那種地方。無關你的欠揍態度。該怎么說呢?唉呦,我也不太會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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