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那個女護士一邊望向夏景,一邊望著藍陽,面露笑容。
“那個男生難道是你的男朋友?”
“不是。”
藍陽只簡短的否定,連個說明也沒有,便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夏景尷尬地向護士輕輕點頭致意。
護士頓時露出詫異的表情,但彷佛放棄詳細追究似地把頭挪回正面,推著推車逐漸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環視四周環境,感覺實在不像醫院。不但不見任何病患,還安靜得格外異常。
不過,空氣里還是充斥著刺鼻的消毒液的——讓人聯想到死亡的討厭味道,以及漆成了純白色、彷佛在舉辦喪禮般的墻壁。從窗戶照進黃昏時分的幽暗陽光,更加助長了那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藍陽在某個房間的門前駐足。
門旁掛牌上所寫的文字是“田醫師。”
“我現在要接受診療。”
藍陽唐突地轉過頭回望。
“咦?”
所以是我要在這里等她的意思?
“那我呢?”
“不知道。”
“不是這樣的吧……”
“是你自己跟來的。”
“是我自己跟來的沒錯,可是基本上也算你約的吧,再說——”
“一小時左右就結束了。”
“那你教我這一小時能干嘛啊……”
好歹對方是同校的學姐,夏景卻全然忘了得說敬語這回事。
畢竟對方不僅個頭嬌小長相也很稚嫩,再加上彷佛不具有感情似的,也難怪夏景全然不覺得她年紀比自己大。
該怎么辦才好?就在夏景自暴自棄地心想「干脆像個傻子一樣呆呆站在這里站一個小時算了」的時候,房門赫然從內側打了開來。
「啊,是藍陽。」
從房內現身的,是一名和藍陽呈對比,有著成熟嗓音的——女性。
她有著一頭及腰的長發。旁分的前發厚厚地蓋住了左半邊的臉龐。雖然臉色蒼白得宛若病人,不過多虧容貌長得標致,不至于讓人看了感覺不舒服。而且反而帶著一種——會令人頭皮發麻的妖艷感。
身上穿的是淺灰色的漢服。
看來似乎不是醫生。難道是病患嗎?這身打扮雖然在醫院很突兀,不過或許很適合略顯老舊的診所。從漢服的袖子探出的兩只胳臂細得教人吃驚,而且十分白皙。
那雙隱隱讓人感受到一股背德魅力的細長眼眸,盯住了夏景。
「哎呀,你是……」
「……啊。那個我——」
「你是夏景對吧?葉亞的戀人。」
「啥?不,跟我她倒也不是啥戀……」
「呵呵。害羞了呢,真可愛。」
或許是有抹上口紅吧,不自然的紅唇彎成了一道弧線。笑容意外地和藹可親。
「幸會。我是夭。」
那名女性恭恭敬敬地低頭行禮。
「啊,咦……夭?」
三年C班的田夭。
想到這是登記在安野給的名單上的名字,夏景愣住了。
「在這種地方也不方便說話,歡迎來我的房間坐坐。」
夭如此說道,力邀夏景前往走廊的另一頭。
「啊,可是……啊。」
直到這時,夏景才發現藍陽已消失得不見蹤影。她拋下無所適從的夏景,自己早早進了房內。看來也別無其他選擇了。
夏景地向招手的夭點了點頭,決定接受她的邀約。
夏景被帶到了一間病房。
這是位于四樓走廊的盡頭,只擺了一張病床和書柜的單人房。雖然連個花瓶也沒有,還在墻壁上裝設密密麻麻地排滿了文庫本的大型書柜,感覺十分煞風景——不過扣除這點,無論棉被的床單和墻壁,甚至連天花板全都以純白色來裝飾的這間房間,無疑是病房不會有錯。
「真不好意思,沒什么東西好款待的。」
夏景脫下大衣在夭提供的椅子上坐定后,夭遞給他一杯熱茶。
夭坐在床邊,像是感到疲倦似地嘆了口氣。
「那個……」
該啟齒說些什么才好?夏景絲毫沒有頭緒。有一種像是來跟陌生人探病的感覺,如坐針氈。瞧夏景拿不定主意,夭開口說了:“你的事我聽葉亞提過了。”
「啊,是……這樣嗎?」
「是啊。」
夭俏皮地笑說:「她說,你是一個生性溫和、意志堅強的好男人。是萬中選一的本家女婿……」
「那家伙……!」
出乎意料的一番話令夏景慌得失了分寸。感覺得出來自己漲紅了臉。
平常當面跟自己這么說也就罷了,沒想到葉亞私底下跟外人也講這種話。這跟被人當面夸獎有著另一種不同的尷尬。
「她講得可得意的呢。這應該是身為男人最大的幸福了吧?」
「我這個人……沒有她說的那么優秀。」
夏景苦笑著否定,這不是刻意裝謙虛。
「是她太看得起我了。」
「一旦愛上了男生,他在女孩子的眼里就是會不一樣呀。」
夏景搔了搔頭。夭則是一副彷佛樂開懷的模樣。照理說彼此只相差了兩歲,看起來卻一點都不像。該怎么形容呢——她給人一種大人的從容感。
「呃,我也有聽葉亞她們轉述過你的事情。你是學姐對吧?」
「是呀……只不過如你所見,我幾乎都沒辦法上學。」
「請問學姐是身體哪里不舒服呢?」
這么說來,果然鹿族也是會生病的啰?從『幾乎都沒辦法上學』這句話來判斷,她似乎已經在這里住院好一段時間了。只是砍斷頭也不會死的一族,竟然也會久病不愈到無法上學,這倒教夏景有些好奇。
不過,夭只用簡單的一句「是啊。」便帶過這個問題。
「話說,你怎么會和藍陽出現在這種地方?」
她收起笑容,一臉嚴肅地詢問。
「啊,不。」
難不成她在懷疑我?
藍陽畢竟是繁榮派的。跟她廝混在一起會被懷疑也是無可奈何。
夏景連忙搖頭否定。
「我們是放學后偶然在路上碰面的。然后……在我跟她問話的途中,莫名其妙地就跑來這里了。所以我連這所醫院是干嘛的也不太清楚。」
夏景說著說著發現到一件事。仔細想想,反倒是自己應該懷疑她才對。
面對身為繁榮派一份子同時是本家之敵的藍陽,夭看起來并未特別表現出什么怨恨與仇視之意。甚至還像遇到熟人一樣簡單打了個招呼不是嗎?除非夭跟繁榮派私通勾結,否則怎么想都不合道理。
「請問學姐你跟藍陽學姐是什么關系呢?」
「哎呀呀。」
夏景一間,夭有如感到錯愕似地笑了出來。
「原來葉亞沒跟你說明啊。」
「怎么回事?坦白說,我完全在狀況外。」
看來她似乎知道很多內幕。
這是個好機會,就請她從頭開始說明吧。
「請問你目前在這里住院嗎?藍陽學姐也有說她是來診療的……鹿族也會生病的嗎?是說,藍陽學姐是繁榮派的吧?可是你怎么……」
打定主意,夏景把從一開始想到的疑問一一列舉出來。
「另外……這里到底是什么設施呢?我是本地人,所以當然從以前就知道有這所醫院……可是我一直以為是普通的醫院。」
——還有呢,呃。
大概是把發問被思考打斷當成問題問完了,夭接著開口回答:「你對自己就讀的高中有所了解嗎?」
「嗯,圣的事情我也有聽說了。」
夏景等人所就讀的高中,還有一個功用是訓練鹿族的女孩融入人類的社會。發揮火車頭作用的,就是圣這個分家。
「啊,難道這里也……?」
「是的,沒錯。」
夭點點頭。
「這話雖然有些不中聽……但這間醫院其實也是仰賴我們一族的鼻息的。」
或許是體諒夏景是無知的外人,夭繼續了詳細的說明。
「因為我們的身體與人類不同,即使生病,一般的醫生也無法替我們診療。古時候就不提了,即便現代也是一樣。說到這里呢,夏景,除了一般綜合醫院這個表面上的面孔以外,這里還有鹿族專用醫院的另一面喔。」
「原來是這樣子啊。」
「在這里是嚴格禁止斗爭的。不單是繁榮派的人無法出手,我們也一樣受到限制。況且,不論患者是誰都要一視同仁地診療才是醫生的職責,不是嗎?」
「啊……雖然感覺似可以釋懷又似不能釋懷,不過我理解你的意思了。」
回想起來,高中也是一樣。
阿夜她們也沒因為身屬繁榮派便遭到退學處分。就連背叛了葉亞的李崎和可能身處繁榮派核心的秋吟也是一樣,即便她們倆自此人間蒸發,還是獲得了「轉學」這個社會性的名目好使人信服。
她們恐怕講究的是優先順位。
比起繁榮派這場一族的分裂騷動﹒學校和這所醫院更優先重視族人在人類社會避人耳目和一族整體的存續問題。
「意思也就是,個人的深仇大恨和主張主義在這里都要暫且先擱置一旁是吧。」
「你的理解力很強喔。」
開心似地笑盈盈的夭突然向夏景伸長手。
一如在夸獎小孩子一樣,摸了摸夏景的頭。
「乖孩子乖孩子。」
「……請不要捉弄我啦。」
「唉,表現得再更害羞一點有什么關系呢。捉弄你一點意思也沒有。」
其實夏景著實吃了一驚,也害臊無比。輕輕地撥開頭上的手,臉也跟著發燙了起來。該怎么說呢——本來還以為自己對年紀較長的女人不感興趣,沒想到一旦被美女這樣逗著玩,心臟怦怦跳的程度比原先想象的還要夸張。
「不提那個了,我還有更多事情想請教你……」
「哇,你真的好乖巧呢。」
但夭還是繼續說著莫名其妙的事。
「啥?請問什么意思?」
「受到女人的誘惑也不會露出一副羞答答的模樣,正是好男人的證明喔。葉亞的眼光果然沒有錯……真是,那女孩兒也挺有兩把刷子的嘛。」
「所以說,請不要再捉弄我了……」
夏景這才發現。
本以為她是個氣質端莊的美女,不過如今看來,這名女性似乎擁有調侃別人為樂的興趣……而且比自己年長的年紀和乍看之下成熟穩重的外表,更加讓夏景感到棘手。礙于這個原因夏景也變得比較收斂,不好意思賣弄得意的嘴皮子。夏景最后只得一路挨打。
「唉……為什么鹿族的人每個都像這樣……」
「個性有些古怪嗎?」
「沒錯,我就是這么覺得。沒有更普通一點的人嗎?」
夏景試圖以發泄不滿聊表抵抗之意,但——
「畢竟我們本來就不是人類。要求我們普通也太強人所難了。」
摀著嘴邊、彷佛覺得非常可笑似地,夭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敗的。
夏景嘆了口氣,就在這個時候……
咳咳。
大概是笑得太激動了吧,夭輕咳了一聲,拿開原本摀在嘴邊的手。
「對不起,失禮了。」
抽了幾張放在棚架上的衛生紙后,夭接著又連續咳幾聲。
這次不再只是輕咳,聽起來有些嚴重。
「你、你還好吧……」
夏景手足無措,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視線游移不定。
附著紙上的,是紅色的液體。
「夭……學姐?」
亦即鮮血。
「我沒事的。」
停止咳嗽的夭揚起臉來,擦拭著嘴角。臉上雖掛著笑容,但感覺似乎非常痛苦。
「不好意思,能麻煩你幫我拿放在那邊的水嗎?」
「啊,好!」
夏景將棚架上的細嘴壺遞給夭。
喝下里面的水后,夭這才像平復下來一樣吁了口氣。
「那個……」
夏景想不到自己該主動表示些什么。
畢竟她會在這里住院,想必一定是染患了什么疾病。不過一旦親眼目睹到她咳血的事實,不免還是會感到驚訝。
「葉亞也沒把這件事告訴你嗎?」
見夏景一副心慌意亂的模樣,夭輕嘆了口氣。
「她……是有說會找機會介紹我們見面啦。」
「呵呵,大概是在擔心我的身體狀況吧。真是體貼的女孩。不過,我的身體從沒有好轉過就是了。」
宛如在自言自語般的夭,臉上浮現出一抹貌似厭世的神韻。
「請問這話這么說……呢?」
「我生病了。而且是不治之癥。」
她的笑容顯得虛無縹緲。
夏景倒抽了口氣。
因為他領悟到——夭所具有的妖艷氣質或許并非與生俱來,而是在成長的過程中自然而然培育出來的也說不定。
躺到床上只坐起上半身的夭,神色落寞地開始侃侃而談。
「鹿族現在面臨了種族存續的危機。」
同樣的內容記得以前也曾聽葉亞和安野說過。不過如今在夏景耳中響起的話語,含帶著比當時更為沉重的感情。
「鹿族的儀式,最初也是因為鹿族女性無法懷孕才衍生出來的。」
天生的身體無法生兒育女。
所以必須跟人類交換。
「更不巧的是,現在鹿族只生得出女嬰,這你應該也知道吧?」
「知道。」
「所以單靠儀式也沒有用了……現在的我們必須借助人類男人的力量,利用摻雜外族血統的方式才有辦法傳宗接代。一族的血統實在過濃了。」
夏景憶起在生物課上學到的有關遺傳的原理。
「人類和鹿族相比,比較弱勢的是人類的基因嗎?」
「沒錯。即使摻雜了人類的血統,生下來的終究還是鹿族的女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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