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那天晚上,她從夏景的手指搶過方媛的時候,夏景無法忘記。
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感覺上面的溫度是冰冷的,像是玻璃一樣。
難道是因為體溫偏低?
不過,應該不太可能吧。
葉亞的呼吸以及手掌心帶有的溫度都是正常的。
“你……難到是說真的?”
夏景詢問道,他的聲音非常的低,幾乎都要聽不見了。
本來就是這件事對他的打擊蠻大的。
為什么自己會莫名的感覺受到大打擊呢?
比這更瘋狂,超出常人理解范圍的事情,自己之前不是都看過了嗎?
現在只不過是……但是自己為什么那么難以置信?
“……啊啊”
夏景是直到某種感情涌上胸腔后才察覺那個理由的。
“原來是這樣啊!
感情。那就是——
近似痛苦的憤怒。
葉亞和方媛交換腦袋是為了活下去。葉亞她當時命在旦夕。如果不使用方媛的身體,就有性命垂危之虞。況且,鹿族若不行儀式便生不出小孩,最后導致絕種。
如果是出于這種不得已的緣故,那么自己還能勉強接受這種無可奈何的行為。就跟我們人類不吃生物就無法生存的道理一樣。
而且夏景看得出來葉亞特別厚愛方媛。葉亞曾豪氣地表示選上方媛并且拿她做為己用是自己的光榮。
所以他還能原諒她,不——是無法責怪她才對。
可是不一樣。
現在這個不一樣。
“讓人類……的尸體復活以供自己使喚?”
開什么玩笑。少作賤他人了。
把人類當作一般的道具隨心所欲地使用。
這樣的行為哪里有什么尊嚴?跟繁榮派又有什么不同?
現在得知這些事情后,阿奈為什么會變成這副模樣的原委也跟著可疑了起來。是跟方媛的情況一樣,一族的人湊巧發現尸體的嗎?或者是自己弄出尸體來的呢?就算是后者,他也不會感到不可思議。
“你……難道都不介意嗎?死都死了還被人家搞成莫名其妙的東西……”
夏景按捺不住怒火質問阿奈,但她依然無動于衷。
“阿奈、沒有生前的、記憶。”
“你都沒有自己的想法嗎!”
“也沒有、所謂個人的、意志。阿奈的、行動準則,就只有被封印的、對于一族的、忠誠規范!
“感情呢?例如快樂或悲傷……”
“沒有!
“痛楚呢?如果被打還是跌倒好歹會流血吧?”
“阿奈、也沒有痛覺。血液循環、也停止了!
仿佛只是輕描淡寫地人家問什么就回答什么一樣。
那個模樣令夏景非常痛心。
照理說,她這個人走過一段有淚水、有歡笑、有憤怒的平凡人生。
應該也有自己的家人吧。就算有戀人也很正常。
或許她過得很幸福,也或許不幸。不論如何,這樣的經歷、人生遭人以這種方式拿來利用——對同是人類的自己來說實在難以咽下這口氣。
如果方媛運氣差了點,搞不好早就變成這樣了。尸體被人當作道具壓榨,即使碰到生前的朋友也是一張面具般的表情,一點感情也沒有。
光是想就讓夏景覺得發指。
追本溯源,葉亞的說詞真假也尚未定論。
自從這種東西活生生擺在自己眼前以后,不光是虛無飄渺的矜持還有對灰方媛的敬意,所有的一切都變得疑點重重。對——也包括關于美術教室那起事件的一切。
葉亞是這么說的。
她被繁榮派的那幫人追殺,所以躲到學校美術教室旁的器材室。就在這時,偶然有幾個人帶著方媛前來。加害者們在欺負方媛的過程中,因為不知拿捏輕重,害了方媛,于是驚慌逃離現場,然而就在葉亞倆于美術室現身時偶然夏景到場。
仔細想想,也未免有太多的偶然了。
該不會實際存在的偶然就只有最后的那個部分吧?
從一開始葉亞就鎖定方媛,打算害她,然后利用安野把方媛帶到美術教室。問題是發生了方媛打電話向夏景求救的突發狀況,既然已經被夏景撞見,也只能想辦法拉攏夏景——這樣的假設,和秋吟所透漏的“安野的朋友似乎有一起欺負方媛”的說法不謀而合。
換句話說,如果不光只有安野,一族的所有人都是共犯關系的話?
到底,繁榮派的人攻擊村子的事情也不見得是真的。
誰曉得是不是她們一族都只把人類當作餌食或道具來看待,至于所謂的斗爭其實也只不過是一般的內部分裂,然后我們人類因此蒙受了池魚之殃而已呢?
“……喂,等一下!
這時——
夏景腦中的思考邏輯忽然串連了起來。
殺害人類來利用的怪物一族——以及被一族抓去利用的人類的末路。
被一族奪去身體的人類終究一死。
可是卻不見尸體的蹤影。
這么說來,難道……
“……啊。”
對了。
太不可思議了,為什么之前會都沒有發現呢?
明明是如此理所當然的事。
一定是自己在內心深處試圖抗拒的關系吧。因為那是夏景不愿去面對的結果。同時也是最糟的可能,將徹底粉碎夏景一直緊抓不放的微薄希望。
“……我改變心意了!
憤怒。悲傷。沖擊。
超越一切的感情,連夏景自己聽了也渾身雞皮疙瘩的冰冷聲音從喉嚨冒了出來。
“剛才的約定我要把時間提早。改成七點好了!
“確定嗎?”
阿奈連理由也不追究。
恐怕她連疑問也沒有吧,尸體是不做思考的。
“對,但我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呢!
“地點我要定在學校。”
夏景沒有蠢到明知迷途之家是敵方的地盤還刻意直搗黃龍。
“另外……葉亞一個人赴約就好,不用通知安野和李崎!
不然外力介入就麻煩了。
“是。了解了!
盡管夏景的表情和氣氛都產生了變化,阿奈依然很干脆地頷首答應。
“那就麻煩你了。”留下這句話后夏景便掉頭背對阿奈。
我一定是哪里有毛病。
之所以遲遲沒有想到道理這么簡單的事情,還有其他的理由。那就是我差點對于她們信以為真了。因為安野和李崎是我的同班同學,因為葉亞的態度看起來很真誠。
反正不論如何我都是一個笨蛋。
再怎么遲鈍也該有個極限!開什么玩笑!
夏景甚至把買東西的任務拋到了腦后,直接離開超市穿過停車場。腳步飛快地走了一陣子之后,才在一處冷清的巷子口停下腳步。
夏景環視四周。
這是座單調乏味的小鎮。在經濟高度成長的時代有達到一定程度的發展,但也不到高樓大廈林立的程度。雖不至于生活不便,相較之下也缺少生活非必要的娛樂。
這里就是這種半調子的鄉下地方。不只是新興住宅地和早期留下的古老建筑,就連商店街和田園也全都混雜在一塊,只要稍往山區方向前進,就可以看到一整片的美麗風景。
夏景多么盼望她們是因為受夠了這樣的小鎮而遠走他鄉的。
多么盼望她們現在正快樂地在東京或某個遠比這里還要刺激的地方生活著。
“不要鬧……了!
為什么和這里接壤的不是京城,而是非常識的怪物所存在的世界呢。
“姐姐……”
夏景低下頭——說出了睽違八年的那個名詞。
不是向他人說明時所使用的‘家姐’,而是呼喊那個人時所用的稱呼。
不單只有姐姐。
包括梨子還有方媛。
不是她們跑去了什么地方。
而是她們哪里都不能去了。
“……”
夏景忍無可忍蹲下身子,當場強忍著聲音哭了出來。
這里不見半個路人經過。
只聞市公所于五點準時播放的歌曲旋律從遠方傳來。
‘今天會比較晚回家沒辦法去買東西!
夏景只傳了封簡訊虛應故事,并沒有回家。
其實夏景也想先回家一趟讓心情沉淀下來,但現在看道母親的臉內心會覺得難受。
更何況要是真讓自己冷靜了,說不定取而代之浮現的會是恐懼感。
砍斷頭也不會死。會操縱人類的尸體。擁有需要走特殊路線才能到達的根據地。或許還有其他未知的秘密。
應該說,如果秘密就只有這些反而不尋常。
自己不過是對武術和格斗技都絲毫沒有興趣的一介高中生,面對這種怪物無疑是螳臂當車。
戰斗還是殺害那就更別提了,根本連想都沒想過。
雖然夏景很想幫姐姐、方媛、還有梨子報仇,可是也不愿因此反遭對方迫害。夏景太清楚一個人突然消失會有什么樣的情況。如果發生在自己的身上結果也是一樣。
姐姐才剛失蹤沒多久的時候,尚不太懂事的夏景曾跟母親說過“我也要去找姐姐”這種話。母親當著年幼兒子的面前陷入錯亂,抱住夏景痛哭失聲。還說,你不要亂講那種話,拜托不要連你都消失不見。
只是,夏景的修養也沒好到可以在疑似殺害了自己的朋友與姐姐的對象面前忍氣吞聲。不埋怨個幾句、不把自己的感情發泄在對方身上的話,這要教人如何氣消。
至少能知道真相也好,夏景心想。
方媛是怎么死的。到底是誰殺害了梨子和姐姐的。不知道這些事情的真相,我就無法跨出下一步。我受夠在悲痛化作自己的一部分之前,只得繼續抱著它們得過且過——把它們交給時間來解決的鴕鳥心態了。
在超市逐字瀏覽著無心觀看的雜志直到七點后,夏景又回到了學校。雖然跟禮拜五晚上一樣校內還是有人留著的樣子,不過也不到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引人注目的程度。而且校園也算滿大的,應該不會有問題。
直到這時夏景才注意到……忘記指定詳細地點了。
“啊……完蛋了!
自己也未免太疏忽了。應該說,剛剛整個腦充血以至于根本沒想到那么多。
夏景為自己的糊涂感到愕然。
這么一來連能不能順利碰面都是個問題。
而且,要是葉亞為了尋找夏景而在校內四處徘徊的話有可能節外生枝。那家伙大概對學校是什么樣的場所欠缺基本的認識。別說是便服了,她有很高的可能性是直接穿和服報到。
“該怎么辦呢……”
夏景搔了搔頭,打算先去美術教室探探情況。
畢竟那里是兩人第一次相會的地方,葉亞應該會過去瞧瞧吧。
帶著回憶起當天而變得有些苦澀的心情,夏景舉步朝校舍走去。
前方可見連接體育館和校舍的回廊。夏景本想從那里進入校舍,無奈上鎖的關系只好轉向前往正面的玄關口。
就在這個時候……
“咦,是阿景?”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昏暗處往這里傳來。
“怎么這么晚了還在這里?”
那是一種悠哉、要說無憂無慮也不為過的輕柔說話方式。
從暗處現身的是——
“……李崎!
“我才要問你在干么嘞!
難道是葉亞跟她說的?夏景抱起戒心詢問。
“排球社才剛結束練習呀!
李崎一個人單槍匹馬,模樣也不像有朋友在附近。
“是嗎?”
“怎么了?你感覺好陰沉喔……”
“我有事情想問你!
既然不曉得能不能碰到葉亞,那么找這家伙開刀也可以。
“咦,問什么……?”
感覺到身體隨著緊張在逐漸發冷的同時,夏景深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梨子,還有夏青。你對這兩個名字有印象嗎?”
“阿……景?”
“回答我!
“咦,等一下啦!人家不懂你在問什么意思,而且阿景你的臉色好恐怖……”
“廢話少說快回答我!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夏景的口氣不禁兇狠了起來。
李崎就像被嚇到了似地往后倒退。這個態度教夏景失去了耐性。
為什么這家伙要因為我這點狠勁就感到退縮?
人類對你們來說應該只是區區的道具和餌食。
就跟隨時都可以輕易捏死的蟲子差不多。
可是——為什么你的態度卻偏偏要像個人類一樣?
“梨子是方媛的好朋友。自從她消失不見以后,方媛就自我封閉起來,不再結交新朋友了。夏青則是我的姐姐。原先……我以為她們兩個是失蹤了。不過事實應該不是這樣吧?其實……跟你們有關對不對?”
盡管李崎低頭不語……
“你知道多少就跟我說多少,快說啊!”
……夏景還是一如在譴責她似地繼續嘶吼。
兩人停頓了一會兒。
李崎仍然頭也不抬,以極其微弱的聲音緩緩地喃喃說道:“……假設真的有關,阿景你……打算怎么辦?要殺了我們……嗎?”
“我不會對你們怎么樣。”
夏景嗤之以鼻說道。他沒有余力去顧慮對方的感受。
“只要能證明你們是怪物……我就心滿意足了。跟你們不一樣,我可是人類。如果只是因為朋友和姐姐被殺就要以牙還牙,那就跟怪物沒啥兩樣了!
(https://www.dzxsw.cc/book/154977/818354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