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楚國此時是偉大的楚莊王，早就想吞并陳了，倒不是真的相信孔寧和儀行父的鬼話，他們與夏姬的丑事早就傳遍天下。只是借著這個由頭，直接就把陳國給滅了。

　　要說一個寡婦，兒子死了，大概會心灰意冷活不下去。然而，不，夏姬被帶到楚莊王面前時，一世英雄的楚莊王腿都軟了，當即就想納這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為妃。

　　夏姬真是舉世無雙的美女，那姿色，那神韻，邊上有幾個男人，大概就有幾個男人丟了魂。

　　巫臣在邊上，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趕緊勸諫，說此女不祥，名聲也不好。莊王一想也是，不好意思提了。

　　莊王的一個兒子，子反，馬上啟奏，希望莊王把夏姬賜給自己。巫臣也反對。巫臣本想暗示楚王許給自己，誰知道楚王把夏姬賜給了連尹襄老。

　　這位連尹襄老仁兄剛死了老婆，得賜美女，喜從天降，趕緊娶回家去。可惜沒享多少福，次年就在跟鄭國打仗的時候死了。

　　夏姬又成了寡婦！

　　好在連尹襄老有個好兒子，此人名黑要，父親剛死，就趕緊把庶母夏姬給“烝”了。

　　父親死后兒子娶庶母是為“烝”，那個年代，除了嫡母和生母不能烝，父親的其他女人，如果沒有生子，是可以烝的。

　　當然這也是夷狄的風俗，華夏人這么干也不行的。楚國長期跟蠻夷混，也經常被中原貶為蠻夷，不是沒原因的。

　　可想而知，這一年來，黑要看到成了自己庶母的夏姬，口水都不知道流了多少。

　　然而，黑要可能不令夏姬滿意，巫臣與她合謀，夏姬借口回娘家鄭國討回連尹襄老的尸首，離開了楚國。

　　巫臣借出使齊國的機會，拐個彎就與夏姬回合，一道煙溜晉國去了。晉國讓他當了邢縣的大夫。

　　按照童話故事的寫法，到這里應該結束了，一句“公主和王子開始了美好的生活”就完了。

　　可是不，子反心里恨死巫臣了，過兩年找個借口把巫臣留在楚國的宗族給滅了族！巫臣呼天搶地，痛不欲生，發誓要弄死子反。

　　宗族被滅，當然非常慘，但好歹美人還在懷，比起那冤死的幾百口親人，也算值得了。

　　夏姬都四十大幾的人了，居然給巫臣生了個女兒。

　　夏姬的女兒跟他母親一樣美，晉國的公族羊舌氏，賢大夫叔向，雖然是個賢人，但見到夏姬的女兒，跟那些見過夏姬的男人一樣，腿都邁不開。

　　可是，叔向的母親厭惡夏姬，堅決不允許叔向娶夏姬之女。

　　巫臣走了晉平公的關系，讓晉平公強行給叔向配了婚。于是夏姬的女兒成了叔向的老婆。

　　叔向生兒子的那天，叔向的母親遠遠地聽到孫子的哭聲，大驚：“哭這么難聽，這是豺狼才這么叫，狼子野心，會讓我們羊舌氏滅族的！”轉身就走，看都不看這孫子。

　　叔向與夏姬女生的這個兒子叫伯石，也就是羊舌食我，長大以后，果然導致羊舌氏滅族。羊舌氏被晉國六卿聯合消滅，把他們的土地分成了十個縣瓜分掉了。

　　文似看山不喜平。夏姬如此曲折狗血處處觸犯道德底線的故事，比桃花夫人的故事有趣多了，雖然一直在陳國口耳相傳，卻也沒幾個人敢在人多的地方高談。

　　越地來的士兵又不是本地人，好不容易到國都來，聽一肚子香艷故事回去也不算白來。在這個天下鼎沸，人頭滾滾的時代，真是讓人放松的好題材。

　　大家飯也吃好了，故事也講完了，開船繼續前進吧。他們原本是在船隊的前列，聊得唾沫橫飛的時候，不知不覺落到最后了。每艘船超越他們的時候，看到他們笑得前仰后合的，都豎起耳朵聽，一個個香艷的故事漂滿了河，大家都樂呵呵的。

　　離碼頭還有10里地的時候，有一個兵士看到前面不遠處似乎波浪涌起，一條白線在水里劃開，好像涌浪之下有什么東西。

　　船工們也看到了，覺得很奇怪。他們長長短短也在穎河討了多年生活，覺得那就是一條大魚吧。

　　過了一會，白線又在不遠處出現，好像在跟著他們似的。老船工說，絕對是條大魚。

　　可是這只是艘運木頭的船，并非漁船，沒有打漁的器具。有個士兵想，不如往水里射幾箭試試。領頭的小軍官呵斥他，箭簇也是官家的東西，還比較貴，不能隨意丟失，往水里射是鐵定找不回來的。

　　白線已經一箭之遠，原來不是什么白線，真的是波浪，浪高有半尺，浪底下黑乎乎的，泛著大量的泡沫。一個士兵拿了根沒燒完的柴火，使勁扔過去，在水面濺起一陣水花，咕咚咚地打了個旋就沉了。

　　老船工說，繞過去吧，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靠著舵，慢慢從旁邊轉。

　　忽然，水里白線消散，巨浪涌起，突然冒出一丈高的浪，只見一個巨大的蛇頭伸出水面，兩條信子足有五尺長，蛇頭轉過船頭，一甩身，瞬間就把船打翻了。

　　眾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跟著船到了水里。

　　可伶，士兵與船工一共十一人，只有三個人從水里鉆出來，其他八人不管會水的不會水的，都不見了。

　　三人中有兩個年輕的船工和那位軍官，老船工他們幾個本來都會水，但也沒上來。

　　河水依然平靜地流著，河面上什么都沒有。一片木塊都沒浮上來。前面的船發現后面好像有問題，劃過來，把他們三個救上來，在河里找尋很久，沒有找到其他人。

　　出了這么大的事，當然得帶到官府去。

　　“你們到底出什么事了？”陳縣的縣尹親自過堂。

　　三個人面面相覷，一片茫然，都說在掉進水里的時候，見到一條白色的巨蛇，巨蛇把船咬了個粉碎。

　　這么荒唐的事情縣尹怎么可能信？他派人往下游查探，一直到穎水入淮水，根本見不到跟船有關系的任何東西，這船和船上的人就好像憑空消失了。

　　這個案子遷延日久，一時之間，傳言忽然紛起。陳縣本是上古太昊之墟，伏羲之國。

　　伏羲就是蛇身！

　　伏羲舊宮早就荒廢，好幾百年沒有祭祀了，民間傳言這是太昊現身示警，責備眾人。

　　百姓群臣紛紛奏報楚王，要求重修伏羲宮殿，按時血食，免除大難。楚王見群情洶洶，便下令把修王宮的材料拿去先修伏羲殿。

　　因為這個原因，不好怪罪他們三人，就把他們放了。但不到一個月，陳縣尹上奏楚王，說是這幾個船工和軍官，操縱大船不當，導致翻側，遺失大木，然后共同串謀，編造神異事件，不但脫責，而且擾亂民心。

　　楚國剛定都于此還沒幾年，就編造神祇示警的謠言，不誅難以安民心。但傾襄王沒有采納，他想盡快把這事給過去了。

　　他心里肯定這樣想，老子還要在這定都呢！

　　當時，這軍官因為丟失大木，淹死了士兵，雖然沒有受責罰，但也沒臉回家，就改名換姓跑了，最后定居在費國。

　　這事過了幾年，也沒人提了。因為楚王并不希望人家想起這么一件事來。畢竟，要老百姓去分辨一個謠言，不如讓他們忘記。

　　想不到，后來楚國把費國滅了，這軍官又成了楚人。

　　說到這，越玄春終于停了下來。眾人，連那些軍士，也都聽得入迷。

　　莊梅冷哼一聲：“我忍了你很久了，你這一大段故事，到底是想說夏姬啊，還是想說你？”

　　越玄春連連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沒有剪裁過，確實羅里吧嗦，離題了。這是因為，當年的事，給我印象最深的，就這兩個：一個是夏姬的香艷故事，很難忘懷；一個就是那浪底下的巨蛇。”

　　看莊梅一臉慍怒，也是很尷尬，莊姑娘，放心，下次再講這個事，夏姬那一段，我就一筆帶過了。

　　吳興喃喃道：“真是太昊伏羲顯靈？”

　　“我不知道。我跟你們說，我水性極好，在水下我能睜眼視物，我們三個活下來的，都能在水下視物。誰也不知道太昊伏羲什么樣，我們看到的是大蛇，伏羲不是我們說的。”

　　“真有那么大的蛇？”朱英也困惑不已。

　　越玄春說：“有沒有，看你信不信我咯，反正十幾年過去了，這事知道的人也不多，沒法證明。”

　　“那兩個船工呢？”莊梅問。

　　“現在都故去了。死了也沒多久，我還去吊唁過。”

　　“怎么死的？”

　　“當然病死的啊。四十來歲，差不多就這樣了。不是誰都能跟我一樣，活到五十來歲的。”他還有些得意。。

　　朱英說：“我覺得吧，你也就是運氣好。能做宮殿用的大木，那可不是容易得，要進深山采伐，千里迢迢運到國都，馬上就進國都了，讓你給弄丟了。說句得罪你的話，我是真有點懷疑是被你給賣掉了。”

　　越玄春哈哈大笑：“你這就開玩笑了，我人生地不熟的，賣給誰？誰敢買啊？等等，你們關注的地方不應該是大蛇嗎？你不信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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