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從邙山上下來，大家累得七仰八叉，但不敢耽擱。南村這地方缺醫(yī)少藥的，莊梅傷那么重，雖說勉強(qiáng)止住血，也只保住一條命。

　　莊清把莊梅抱上車，景小滿是個好把式，就讓他來駕車，三人一溜煙朝偃師奔去。

　　偃師雖然沒洛陽那么大，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一座城邑，人口也多，可以在那里找個醫(yī)師先做點處理。

　　蘇棄拉著嚴(yán)驂說：“我們也跟著去吧？你懂醫(yī)術(shù)，可以幫上忙。”

　　嚴(yán)驂撓撓頭說：“我就是個半吊子，不敢說深通。”

　　“總比我行吧？”二話不說，拉著嚴(yán)驂就走上大路。

　　馬車雖然快，但也不會一直跑，何況這一匹馬拉三個人，基本上就是走的。

　　朱英對李勢說：“你先回吳大夫那里吧，我還有事。順便把徐老頭送回去。”他其實是想去平莊，告訴唐愚邙山上的閑雜人等都死光了，看他還有什么指示。

　　徐東柳兩人也跟他告辭。

　　朱英很詫異，背著徐寬，把他倆悄悄拉到一邊：“你們不跟我們一起嗎？去找韓炳的老巢，還得靠你們呢。”

　　徐東柳說：“朱兄，我們現(xiàn)在還是逃犯啊！在這里，還能吃好喝好，一旦進(jìn)了洛陽城，那里捕役多，那就不好說了。”

　　魯頃之說：“我們在大牢里呆了一年多，也算是個名人，洛陽那些人，誰不認(rèn)識啊？東躲西藏的，不如不去。本來跟著蘇侍衛(wèi)，還不用怕。他現(xiàn)在顧不上我們，還是等他把我們這案子給銷了再說吧。”

　　“那你們可有去處？我們怎么找你？”

　　“這樣吧，三天后，大概莊大夫蘇侍衛(wèi)也應(yīng)該回了，如果幫我們銷了案子，就到城東五里地，那有個小旅舍，到那找我們。”

　　關(guān)于這個韓炳，莊清和朱英，甚至蘇棄，都心照不宣，不想讓徐寬知道。只要徐家知道了，肯定會大打出手，韓炳手上的東西就會落到徐家手里。

　　徐家會不會獻(xiàn)給姬絳，這另說，但莊清他們就沒機(jī)會了。

　　徐東柳雖不知他們到底什么關(guān)系，但都是聰明人，心領(lǐng)神會，自然不會在徐寬面前提這個事情。

　　一撥人在南村分開，各自散去。

　　李勢送徐寬回去，兩人毫不熟悉，氣氛最是尷尬，好在都是豪爽之人，這么走一路，也能無話找話。

　　“老爺子，你說，這個山神，真的是人嗎？”

　　徐寬說：“我也覺得匪夷所思，你看嚴(yán)驂跟她說話，明顯是個女子，是個人。可是，為什么是長成這個樣子，那真是奇怪。”

　　“她是人，能聽懂我們說話，嚴(yán)驂那口音，帶點晉語，這女子完全能聽明白。她是天生的啞巴，還是得了病變啞的呢？”

　　“這個沒法猜。”

　　“她為什么要殺莊姑娘呢？實在無法理解。她能從韓炳手下救出那女孩，說明心地良善，跟莊姑娘無冤無仇，這真是想不通的事情。”

　　徐寬緊鎖眉頭：“是啊，這幾天盡遇到怪事了。”

　　這事誰也想不通，悶聲走了一段，李勢又問：“老爺子，你那什么書，都說了些啥？在山上念的那幾個古怪名字，除了元晶，我一個都聽不懂。”

　　“別說你，我也不明白。”

　　“那書是墨家的，但山神這幾句，應(yīng)該不是很遠(yuǎn)吧？總不能這女子，還活了幾百年？”

　　徐寬愁容滿面：“等我們以后抓到韓炳，必須問個明白。這次死了這么多人，回去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家主交代。”

　　難怪莊清很喜歡李勢的聰明勁，這一路，不斷地套徐寬的話，雖然也沒套出什么來。

　　走回洛陽，一天走不到家，他們沒走大路，從小路走回去。到了洛陽，徐家好好招待了李勢，還送了他些禮物，自然是笑納了。

　　蘇棄跟嚴(yán)驂，在后面追著莊清，雖然見不到，其實相隔也沒幾里路。兩人也算熟人，但蘇棄一心著急趕路，不大說話。

　　嚴(yán)驂見路上沒人的時候，故意跑得飛快，如燕子掠水，往前勁沖，然后在前面等他。

　　蘇棄一陣急跑，跑到他跟前，苦笑著：“嚴(yán)先生，你要是現(xiàn)在趕上去，還能跑到莊大夫前面。”

　　“那沒必要，驚擾百姓。”嚴(yán)驂瞄了他一眼，又說：“蘇侍衛(wèi)，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你能否賜教？”

　　“有事你直接說，不用這么客氣。”

　　“你到底是哪頭的？”

　　啊？什么意思？

　　“我看你跟莊清他們走得那么近，反而有事瞞著周國這邊。”

　　“我有什么事瞞著？”

　　“韓炳手上有關(guān)于元晶和神兵是很多秘密，徐家找韓炳起碼有半年了，那齊國兩個竊賊明明知道韓炳在洛陽城外的落腳點，為什么你不告訴他？”

　　蘇棄笑道：“大家都沒提啊？我也忘了。”

　　嚴(yán)驂微微一笑：“莊清朱英，經(jīng)常跟你遞眼色，你以為我看不到？”

　　蘇棄喃喃道：“你也沒說啊？你跟周國更熟，出入宮廷就像回家一樣，你也沒提。”

　　嚴(yán)驂哈哈笑道：“我跟周國是朋友，你可是人家的臣子，我可以想說就說，你知而不言，就是不忠了。”

　　蘇棄苦笑道：“老頭，什么忠不忠的，就算要賣人情，我直接跟周國的人說就好了，干嘛還要讓徐家知道？再說，這徐寬是忠于徐格，他們跟太子絳的關(guān)系，也是以利而不以義，會不會告訴太子絳，也難說呢。”

　　嚴(yán)驂呵呵一笑，不再言語。

　　蘇棄沒放過他，也質(zhì)疑道：“那你是哪頭的？你肯定不是太子絳這頭的。”

　　嚴(yán)驂說：“那是自然，如果要細(xì)究起來，我算是天子這頭的。你在宮里那么久，也知道天子和周公一直是貌合神離。天子活得太久了，沒人當(dāng)他回事，他也很苦悶。”

　　“大王虛位，幾百年了，早就沒權(quán)了。有啥好苦悶的？”

　　“蘇侍衛(wèi)，說實話，你跟莊清走那么近，是為了莊梅姑娘吧？”

　　蘇棄臉一紅，不肯回答。

　　“嚴(yán)先生，唐愚先生我身上也有元晶之力，可我沒什么感覺，你怎么看？”

　　嚴(yán)驂停下腳步，抓住他一只手，在路邊盤膝而坐。讓蘇棄閉眼，不要想事情，讓心情平復(fù)。

　　摸了一會兒，嚴(yán)驂說：“唐愚說得對，你身上確實有元晶之氣在流動，還挺強(qiáng)。唐愚感知元晶的法子跟我不一樣，我的跟人家把脈差不多，他是要用藥水擦眼睛。”

　　蘇棄說：“我聽莊清說，他也得了些藥。”

　　“沒用，我就試過，沒用。我聽他說，他能看到人身上有一圈紫光，但我用了他的藥水，啥也看不到。”

　　“哦，為什么呢？”

　　“我現(xiàn)在好像想明白了些事情，每個人跟元晶有感應(yīng)的人，都有不同的能力。比如我，我能通過把脈感知到元晶之力。當(dāng)然，我的速度也比常人快。”

　　蘇棄喃喃道：“可我沒什么能力啊？”

　　“那就非我所知了。”

　　“我倒是有個跟莊梅差不多，就是睡覺比較少。這個算嗎？”

　　嚴(yán)驂笑道：“我吃得還多呢，不知算不算。走吧，走吧。”

　　兩人起身，繼續(xù)追趕莊清。南村到偃師，要走上一天。到了偃師，也不知莊清是直接去找醫(yī)者，還是先住店，滿大街亂撞，一路打聽。

　　現(xiàn)在，且說說莊清。

　　莊梅在邙山上，眾人輪流背她下來，基本上是昏昏沉沉的，到了南村上了車，這一路顛簸，終于把她給顛醒了。

　　她微微張開眼睛，看到莊清那著急的臉，強(qiáng)顏一笑：“我們這是去哪？”

　　莊清見她醒了，心里一喜，忙說：“先帶你去偃師看看，那兒近。”

　　“為什么她會突然襲擊我？”

　　“這些都是被世人拋棄的可憐人，心可能都瘋了。”

　　“不可能，她能把小英救下來，還知道穿衣，襲擊我的時候，還知道隱藏，這些都說明她并非瘋子。”

　　莊清沉默不語。

　　“這個，我也不知怎么說。”

　　莊梅閉上眼，輕聲說：“你們都不知道，她看我的時候，那眼睛里充滿了憤怒。那種感覺，好像是，仇人。”

　　景小滿趕著車，插嘴說：“你們都沒見過面，哪來的仇？莊大夫說的對，她就是個得了怪病，被趕出來的女人，心里肯定不正常。”

　　他現(xiàn)在恢復(fù)了理智，扭頭對莊梅說：“我也是嚇的，以為真是山神，磕了那么多個頭。”

　　莊梅睜開眼睛，輕聲說：“不，她看我的眼神，你們不理解。”

　　忽然，車碾到一塊石頭，劇烈簸了下，觸動了傷口，莊梅“呀——”地喊了聲，眉毛都豎了起來。

　　莊清忙喊：“你趕車小心點。”

　　景小滿無奈地說：“莊大夫，這車哪有不顛的？何況這路上石頭多，就算不跑，也顛得很。。這又沒有褥子，要不墊點什么？”

　　莊清看這路上，哪找墊的？只好把莊梅輕輕扶起來，躺自己大腿上。但這并不能減輕顛簸。而且，被他扶起來，傷口更痛。

　　莊梅咬著牙，強(qiáng)忍著，知他關(guān)心自己，不想再讓他擔(dān)心。

　　看到她額頭上滿是汗，嘴唇也變白，莊清心里充滿內(nèi)疚。

　　“我不該讓你跟著來的，從小到大就拗不過你，這下知道痛了吧？”

　　莊梅不肯認(rèn)錯，哼了句：死不了。

　　然后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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