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對啊，我也很奇怪啊！你們是不是認識的？”

　　“我也就是從你這才知道這個人。”

　　“哎呀，我好像又說多了。反正，鬼知道他說的是什么，總之對你們很不滿就是了。別再提他，別再提他了。”

　　眾人知他一直不愿說起自己的師父，因此也就不問了。

　　吳萍眉毛倒豎，冷哼一聲：“你們就那么信他？誰知道說的是真是假？整天吹噓他師父如何如何，多問幾句，又是三緘其口，我看就是糊弄不過去了，隨便編個瞎話騙我們的。”

　　嚴驂委屈地說：“吳姑娘，這幾天你跟著我，好歹經脈穴位教了你一半，也算是你的授業恩師吧？我是什么人，你自己憑心去判斷吧。下手那么重，眼見未必是實啊！”

　　“心尖位置哪有穴位？你這就是瞎編的。”

　　嚴驂笑了：“你還學得蠻快的。明天，我給你演示一下，我相信師父不會騙我的。”

　　景小滿不服：“你真能把莊姑娘喚醒？若真能做到，我隨你處置。”

　　“放心，你是個粗魯人，我不會跟你計較的，你那一拳，我不會找你要回來的。”

　　“如果莊姑娘真能醒來，我賠你十拳。”

　　嚴驂笑了笑：“別說十拳，一拳你都受不了。”

　　眾人看了看他瘦癟的身形，又是個吹牛的。

　　話已經說到這里了，該怎么處置，大家都看著莊清。莊清從來沒懷疑過嚴驂，見他說得那么斬釘截鐵，就對吳萍說：“萍兒，也不差這一會，看明天嚴先生能不能把梅子喚醒吧。”

　　吳萍一臉不信，嘟囔了一句：“那就暫且放過你，我也不信你能跑哪去。”

　　嚴驂笑笑：“我要是真想跑，你們誰還能抓得住我？”摸了摸臉上那塊巴掌印，又嘆了口氣，“我這輩子也沒被女人打過，聽說被女人打了，會走霉運。可是我也沒打過女人，不知道怎么找回來。”

　　吳萍氣憤憤地說：“你怎么沒被女人打過？你娘沒打過你？你怎么就倒霉了？你就當被你娘打了。”

　　“你這丫頭，打了人還占便宜！”

　　“行了，我也不跟你啰嗦，如果真打錯了，我給你做好吃的，當做賠禮。”

　　嚴驂失笑道：“我對吃的又不感興趣。”

　　“那我只有這個，你愛吃不吃。”

　　眾人見事情差不多了，也沒心思聽他們斗嘴，就各自散了。

　　莊清把嚴驂請到自己屋，反正也醒了，好好聊會。

　　關上門，莊清把自己心底的疑惑說出來：“嚴先生，雖然我不大懂醫，但心尖的這個位置，是醫者大忌，從來沒聽說這個位置可以行針的。你師父教你扎這里，未免太匪夷所思。”

　　“你說的對，尋常醫術，是不會動這里的。但我也說了幾百遍了，我不是醫生，這不是治病。而且，雖然經脈是這個經脈，穴位是這個穴位，然而卻不是這個經脈，也不是這個穴位。”

　　“說的這么繞……”

　　“在醫者那里，經脈是氣血運轉，精氣凝結之處。但莊姑娘的這個，并非氣血，而是——氣。”

　　“我還是很難理解你說的這個氣。”

　　“這個氣，是我給他起的名字。我師父也認可。但他曾經說，在你們楚國南邊，百越苗疆，他們的巫者也會使用這個氣，但他們把這叫做‘靈’。”

　　“怎么又出來個‘靈’了？”莊清苦笑道，“換個字，不還是一樣糊涂？我跟巫者接觸很少，不大記得有這個。”

　　嚴驂想了想，也苦笑道：“我還真不會教書，不知道怎么把事情說清楚。這樣吧，我舉個例子。”

　　他指指屋里的幾案，問：“人要搬走這個，要用什么?”

　　“用手啊？”莊清不明白他問這個是什么意思。

　　“唉，我想說的是，你要用力……”

　　莊清覺得好尷尬。

　　“我們鼓起肌肉，就會有力，松開肌肉，力就會消失。”嚴驂乜斜著眼瞪著他，“明白嗎？”

　　“我不知該明白什么。但我們要搬動什么物件，手確實是這樣。”

　　“凡人搬動這個幾案，用的就是身上的力。這個力存乎一身，但并非憑空而來，吃飽了才會有力。”又瞪了他一眼，“明白了嗎？”

　　“你有什么趕緊說。”莊清苦笑著看他，不吱聲了。

　　“而所謂的氣，或者靈，他存乎天地之間，在我們這些特殊的人身上，感應生成，驅使這個氣或者靈，一樣可以搬動幾案。”

　　“你說的這個，就是隔空取物？我家梅子也會。”

　　“對，有些騙錢的術士，把這個稱作‘法力’。”

　　莊清心里一動，好似明白了些。

　　“嚴先生，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這個幾案，人可以搬動它，扔水里水可以漂走它，刮大風的時候，風也可以卷走它，雖然不同形、不同質，卻可以有相同的作用？”

　　“妙啊！莊大夫，你真聰明！”嚴驂一拍大腿，“你要是去當人家的老師，肯定高徒輩出。你看，我說了半天，還不如你這個比喻貼切，一下子就把我想說的說出來了。”

　　“你先別忙著夸……”

　　“我倒不是要夸你，而是你這下把一件很復雜的事情給簡單說清楚了。”

　　“但我還是不怎么明白……”

　　流水可以漂木，大風可以卷草，張弓可以射箭，不管是力，還是氣，都不過是人可以驅使的一種力量。

　　凡人只能靠自身的力，這個力有大有小，取決于你能吃多少飯。年輕人力大，年老的力衰。

　　然而，某些特殊的人，可以驅使氣，或者叫靈。驅使氣的能力，卻跟年紀無關。我跟你都是可以驅使氣的人。

　　莊清搖搖頭：“我怎么沒感覺？”

　　“有的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有的人，不知其然，也不知其所以然。有的人，知而能用，但有的人，用而不知。”

　　“你的意思是，我？”

　　“對！我看，有時間我提點一下你，讓你學會如何感應這個氣。”

　　這個建議，莊清沒意見，他確實很感興趣。

　　莊梅有隔空取物的能力，在楚國，別人是把她當做一種巫女來看的，大家都說不出是什么來路，總之是不大喜歡這樣的人。

　　莊清自然不會把她當怪物看，但也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如果真是凡人也可以擁有這樣的能力，那心里當然是放下好大一塊石頭。

　　“你是說，我也能使用這個氣？”

　　“對啊，你不覺得自己跑那么快，當做那么迅捷，這豈是人能所為？”

　　這話說的莊清全身一震：‘我確實無法解釋。’

　　“你能使用這個氣，但自己不知道而已。”

　　莊清心中大駭，原來自己是這個原因。

　　“你既不是神，也不是怪物，跟我一樣，能驅使天地間的這種氣而已。”

　　原來如此！他心里接受這個說法了。

　　“不過，說了這么多，好像扯遠了，這跟心尖有什么關系？為什么要扎心尖？”

　　“我問你，人心是做什么用的？”

　　“心主神志，拿來想事情的啊！”

　　“是的，都是這么認為，但是，我師父，我師父……”說到這里，嚴驂忽然語塞，半天卡在這里。

　　“你師父怎么了？”他的表情令莊清很奇怪。

　　“不是，我，我好想忘了什么話。剛才有些話剛到嘴邊，忽然就忘了。”

　　“你是不是想說，你師父為什么讓你扎心尖？”

　　“好像是，可是我忘了。”嚴驂傻站在那里，眼神迷離。

　　“到底是為什么？”

　　愣了好一會兒，嚴驂回過神來，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我師父跟我說了原因，但我一個字也想不起來。”

　　“唉，又來了，一到關鍵地方，你就不肯說了。”

　　“不是，我是真想不起來了。”嚴驂表情很痛苦，不像是裝的。

　　“好吧，那等你記起的時候，告訴我。”

　　嚴驂又發了會呆，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我怎么會忘了呢？也就是不久前的事情。剛到嘴邊就忘了。”

　　“過會你就能想起來了。”

　　“好吧。莊大夫，反正今晚也沒事做，被萍兒扇了一巴掌，還睡不著了，不如，我就教教你如何感應別人身上的氣吧。”

　　“那感情好！我求之不得呢。”

　　嚴驂到他床上坐下，讓莊清面對著他，把手搭在自己手上。

　　“我該怎么做？”

　　“天地之間的氣，不來自本我，是外物，在我們身上是感應生成。無色無味，無本無源，飄飄渺渺，不絕如縷。你先讓自己徹底安靜下來，然后再與我感應吧。”

　　莊清似懂非懂，只好坐下來，閉上眼睛，想辦法讓自己安靜下來。

　　過了不知多久，嚴驂一腳把他踢開，說：“算了，你心浮氣躁，心里如萬馬奔騰，是不可能感應到我的。”

　　冷不丁被踢一腳，莊清驚出一身冷汗，看嚴驂不耐煩的臉色，也是氣不打一出來：“我說嚴先生，能不能耐心點？你說的這些事本來就驚世駭俗，不好理解，我總得要點時間吧？”

　　“你慢慢去琢磨吧，我現在覺得累了，幾個晚上也沒好好睡覺，我想去歇息歇息。”

　　莊清坐著沒動，嘆口氣說：“那你回自己屋吧，我正有點感覺，被你一攪和，又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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