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雒陽筵宴3
那人收腳后往后退回五步之外。
此時烏云飄走,半月懸空,街心被照得發(fā)白。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忽然,莊清說:“你……是梅子?”
對面撲哧一笑,把面巾扯下,果然是莊梅。莊清也把面巾扯下,尷尬地笑了笑:“玩偷襲我可玩不過你。”
莊梅“嗤”的一聲,“要不再來?”
莊清嘆了口氣,苦笑。把莊梅拉到一角說:“你倒是機靈,我還沒說,自己跑這里來,什么時候來的?”
“我見你沒回來,想著也無聊,干脆到這里看看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沒有,就只發(fā)現(xiàn)你了。我在這里蹲了大半夜了,還以為等到了什么特別的人,原來是你。”莊梅咯咯地輕笑。
莊清苦笑著一攤手。論打架,莊清可不夠她靈活。
“我還沒入夜就躲到這附近暗察了,這里確實有一個乞丐,但此人白天不在這里乞討,入夜以后才來,就在兩個巷子外。我已經問過他了。平常夜里這里不會有人,連狗都不會路過,所以,深夜有人來才會驚動到他。況且,是個從屋頂跳下來的人。但是,他知道的也就這么多,大荒落的消息估計就是他提供的。”
“這個乞丐有什么特別嗎?”
“沒有,就是個乞丐。他深夜里瞥了一眼,只能知道是個高大健壯的男子,也不可能追上看。”
“別的還有什么嗎?”
“別的,真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蹊蹺的地方。”
莊清想起大荒落,冷哼道:“他們不是有個頭嗎?發(fā)生了這樣的事,還讓他們晚上露宿街頭?”
“這個,你管得過來嗎?”
“算了,不說這個。我們今晚在這里蹲一夜吧,我去那邊,你去那邊……現(xiàn)在已近秋天,蹲著會冷,你穿這么點……”莊清捏了一下莊梅的手臂,覺得衣服太薄了。
“沒事的。我可不像你,去吃了一肚子酒,大約還嫌熱了,要不要給你找把扇子?”
“不要說笑——不過今晚的宴請實在是莫名其妙。”莊清簡單說了下情況,“我一路上納悶了許久,現(xiàn)在回過味來,我一個素味平生的外人,剛來洛陽不到旬日,就牽涉進姬絳的重大秘密中,他未必能完全信任我。我出門的時候,感覺四周影影綽綽有人藏在附近,我猜,一定是甲士。”
“也就是說,如果你今天應答不對,他會殺了你。那你都說了什么?”
“我什么也沒說啊!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他會讓我回去。”
“誰讓你那天去跟他說那些話的,那種話,可是不能隨便說的。”
“噓,小心隔墻有耳,我們以后不要提這個事了,你心知就行。”
“他會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請你去赴宴的嗎?”
“我也是莫名其妙啊。特別是那個秦國的怪人——”莊清皺著眉頭說,“他也失去記憶了。”
“什么意思?”
莊清把秦客的怪異之事簡單說了下,莊梅聽了,也是很吃驚,想到自己跟莊清,似乎都有這個問題,不覺喃喃自語:“那這個人值得會會。我要找機會見見他。”
“嗯,我也這么想。也不知他到底有什么本事,二世子對他相當恭謹。”莊清想起他在席間耍的那套劍舞,“不可能僅僅是因為會耍劍吧?就這水平,雖然高明,但也不是沒人會。我估計朱英耍起劍來,也不會輸他。”
“你又不問問。”
“這怎么好問?”
“二世子現(xiàn)在是把你當自己人了嗎?”
莊清搖搖頭:“這哪能知道?”
就這么聊著,已站了好久,莊清四處看了看,說:“嗯……周國今年必有大事。好了,不說了,我上那邊去——”
莊梅說好,于是兩人分開,相距大概二百步,各自找個藏身又視野好的地方,盯著幾條街。夜晚的雒陽十分安靜,連狗都不叫,除了偶爾路過的巡邏打更的人,什么都沒見到。
現(xiàn)在巡邏打更的人都不肯單獨出去,非要湊在一起,五六個才行,所以,基本上一晚上就巡一遍,意思意思。
兩人蹲了一夜,沒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之處。天快亮了,只好作罷。
3、
兩人趁著天還沒亮,悄無聲息回到自己的房里,稍微躺了一會,忽然聽到外面一陣細碎的吵鬧聲。
莊清起身,原來天已經亮了,是幾個軍士在逗一個小男孩。吳萍端著飯碗,一邊追著小孩,一邊罵。小孩大概四五歲的樣子,其實經常出入楚館,但莊清卻是第一次見,不用猜也知道這就是吳興的獨子,小名叫“宗兒”的。
宗兒見姐姐罵他,卻不怵,反而好心好意地勸她說:“你罵這么大聲,小心母親聽見。”
“那你不吃飯。”
“就不吃,你追我,追上我就吃。”一轉身跑到軍士們身邊。
吳萍臉一半紅一半白,白是氣的,氣的是弟弟不吃飯;紅是羞的,羞的是她怎么可能在男人堆里追他?
正沒法子的時候,莊梅也出來了。她端起吳萍的碗,翻翻碗里的食物,故意大驚小怪地說:“哦,碗里還有肉糜啊?我挺喜歡吃的,你弟弟不吃,給我吧?”吳萍作勢一推。宗兒大叫:“不許,那是我的!”
小孩趕緊跑過來,拉著吳萍走:“姐姐你要吃我給你吃,別人不給。”吳萍高興地把弟弟抱起來:“我不吃,你吃。”于是宗兒美美的吃了一口,扭頭看莊梅,怕她來搶,又把吳萍拉遠了些。
眾人不覺哈哈大笑。
見吳萍走遠了,一個老軍士過來,小聲跟莊清說:“大夫,哥幾個要我來跟您說個事。”
“哦,何事?”
“你看啊,你們幾個大人這幾天都很少在館里吃飯,我們的伙食是越來越差了,只有看到你們會在館里吃飯,這個萍兒才會去客棧拿點肉,拿點好米,平常我們就吃些雜糧餅,或者黍羹,黍都沒多少,凈是些藿菜葵菜。有一次你們半路出去了,煮好了的都端走了。”
“這樣啊——”莊清臉色不大好看了。
自己從楚國帶來的這幾個軍士,雖然不敢說是來享福的,但也不能是討飯的啊。自己在這里還沒呆多少天呢,手下就已經是這待遇,吳興這也計算得太過了,太不拿我當回事了吧?
莊清見日已老高,也沒什么睡意,就往吳興的客棧去。客棧里的人都認識莊清,忙把吳興從內堂叫出來。吳興這個客棧,前面是客棧,后面是他們夫婦生活的內堂。吳興正吃著早飯呢,趕緊把嘴抹一下出來。
“大夫有何事派個人來叫就是了。”吳興想把莊清引入內堂,莊清一揚手,指著客棧中的席位,就坐下了。客棧還兼供應飯食,所以也有吃飯的座位。
“我有件事想請你操辦下。”
“何事,盡管吩咐。”
莊清掏出個碎金餅,大約半兩的樣子,遞給吳興。吳興大吃一驚,忙道:“這是何意?”
“我們到周國也有些時日,這些天朱英不見了,我跟莊梅到處跑,軍士們跟著也受累,我想你置辦個酒席,就跟你上次給我們辦的接風席就好了。”
吳興表情有點扭捏,手里拿著的碎金卻沒放下。
“夠嗎?”
“夠,夠,當然夠。我一定置辦得漂漂亮亮的。”
“把蘇棄也請過來。他現(xiàn)在在嗎?在的話我親自去知會一聲。”
“誒,蘇棄是昨天晚上值夜,按理說,現(xiàn)在已經換班了。不過,聽說他又有了新差事,我可以派個伙計去找。你是想今天什么時候吃呢?”
“申時吧。”
“好的。”
“另外,我還想問件事。當初你跟行人館靳大夫的約定,有沒有定個接待標準?比如像我這樣的,你的接待標準是什么樣的?”
吳興大為訝異,這莊大夫看起來一副儒生的樣子,這種俗務不應該污染耳目啊。撓撓頭,說:“并沒有具體的標準,是按照當年的花費定的,反正,大概,不會比當年的差。”
“如果來的使者多了,或者我們住的時間長,怎么算。”
吳興苦笑。當年楚國說要裁撤洛陽的館,吳興舍不得這個楚館常駐大夫的職位,因為他發(fā)現(xiàn)藉這公家的身份,對他私下的生意非常有幫助,就主動提議把這楚館“官有私營”。這幾年并非沒有使者入洛,但并不怎么接待,人家也不喜歡這官家的破房子。
誰知道這是個坑,遇到了莊清這個耿直的主。莊清住這么幾天,吳興一扒拉算籌,覺得有點肉疼。單個人的標準再低,擋不住人多時間長啊。而且莊清明明使命失敗,還沒走的打算,這哪是個頭?
莊清并非死讀書的呆子,他是個忠厚長者,不喜歡拿腔拿調,又從兜里掏出三塊金餅,遞給吳興,吳興趕緊站起來說:“這個,大夫是要做什么?”
“我們在洛陽可能要多呆一段時間,這個算是對你的補貼。你還是有義務招待我們,只是不想讓你太為難。”
吳興十分感動,如此體恤下屬的上司,實在值得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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