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盛打開砂鍋蓋，看著里面豆腐和菠菜白綠相間地交融在一起，還夾雜著褐色的肉丸。滿滿一大鍋，不斷往上翻涌著熱氣。

　　“嘗嘗看啊。”王星笑著遞給葉盛一把搪瓷的湯匙，眼睛里寫滿了期待。

　　葉盛喝了一口，湯頭確實非常鮮美，與其他飯店里那油膩膩的湯完全不一樣。溫暖的滑進喉嚨里，讓他感覺混身上下都暖洋洋的，進門之前對這家店鋪的不屑和心里的煩悶全都蕩然無存，他突然想起了廣告中經常會提到的媽媽的味道。這淡雅溫和的香氣確實讓他有些夢回當年的感覺。

　　這時王星那份也到了，他輕輕地站起來從鄰桌拿了兩個調料瓶，瓶身上用白色膠布粘著，一個寫著“醋”，另一個寫著“胡椒粉”。王星把調料撒進砂鍋里，看著清湯上面飄著一層胡椒粉滿意地點點頭。

　　“你不放點調料？”王星指了指桌上的調料瓶對葉盛說。

　　葉盛沒說話，只是簡單的搖搖頭，他不喜歡味道過于強烈的食物，年輕時如此，年紀大了更是如此。這也直接導致他與無辣不歡的妻子一直吃不到一起去，從談戀愛時就是這樣，一直到現在兩個人的吵架內容還是一成不變地圍繞著飲食習慣。

　　“老板，來四張油餅。”王星扯脖子喊著，這可跟他那一身西裝格格不入，讓人看上去就有一種非常荒誕滑稽的感覺。

　　吃著油餅，喝著砂鍋，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油餅不錯，只是對于葉盛來說有點過膩了。但兩者的搭配堪稱完美，即使是挑剔如葉盛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嘶哈！”王星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痛快地呼出一口氣。這時他放下筷子看著葉盛說：“小葉啊，你有心事吧！”

　　葉盛嚇了一跳，一下子沒夾穩肉丸掉回到砂鍋里，沒了蹤跡。他不想隱瞞，對于王星這種擁有多年閱歷的人來說隱瞞沒有任何作用，只會起到反效果。

　　“是的，董事長，我確實有心事。”放下筷子，葉盛點點頭，眼睛直視王星的眼睛，這一刻他沒有絲毫膽怯，因為現在他并不把眼前的老人當做公司的董事長而是僅僅當成一個老友，一個前輩。

　　“為什么？你干的不錯，王超經常提起你。”王星不解地問，他雖然并不了解KPI公會內部的運作方式，可每每與兒子提到KPI，兒子都會興奮地說公會近幾日發生的大事，和里面的成員構成。其中他最經常聽到的名字也最熟悉的面孔就是自己旁邊這個不到四十的葉盛。

　　兢兢業業，為公司鞠躬盡瘁，KPI能有今日的成就脫離不開他。每次王超提到他都評價極高，可以說公司給予了他充分的信任，相對應的他也用實際行動回報了公司。王星從沒想過這樣一個明星員工會有怎樣的困惑，難道是家庭原因？

　　葉盛嘆了口氣，終于把積壓在心中的苦悶之氣一口氣吐露出來，不管是關于與同事的格格不入，還是因為自己過于僵化的生活讓自己與老婆孩子代溝越來越大，生活工作中的不如意這一瞬間他全都脫口而出，說完后他感覺很舒服，心里的大石頭落了地，就連呼吸都暢快了不少。

　　葉盛這一席話可驚住了王星，他可真沒想到原來一直以來看上去云淡風輕，可以把所有的一切處理的井井有條的人，背后竟然如此心酸。這一瞬間，王星感覺自己面前這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說一瞬間更加鮮活了，也在這一瞬間成了一個弱勢群體。

　　“你是怎么想的？”王星問，他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葉盛對于自己未來的看法和走法，這么一個不可多得的員工，他可不希望葉盛跳槽。

　　葉盛只是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我該如何選擇，現在這份工作雖不順心，可公司上下對我都非常賞識，只是同事們...”

　　“不論如何選擇，你都要為此承擔你所相應的責任，這是必然的。我不知道該勸你什么好，我也不是很了解所謂游戲公會的運作流程。可我知道王超真的很信任你，并且你在這個崗位上干的非常好。”王星發自真心地說，這并不是客套的官方辭令。

　　看著葉盛點點頭不再說話，王星又笑瞇瞇地說：“我這么說可能并不能解決問題，雖然你不喜歡游戲跟你那些隊員們也完全融不進去，但是你完全可以換一種交流方式啊！”

　　“換一種交流方式？”葉盛皺著眉頭好奇地看著王星，好像并沒有理解他所說的話。

　　“是的，報表確實是考核一個員工的重要手段，可我認為如果你可以更多接觸你的那群成員，沒事請他們吃吃飯，聊聊天，我想情況一定會有所改觀的吧，不一定執著于尋找共同語言，這個世界上沒有共同語言的人也可以一起工作啊。”

　　從這之后，一直到葉盛把王星送上車，兩個人沒有再說過一句話。王星的話在他心里扎了根，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自己一直以來的管理方式是不是真的過于嚴苛了，是不是真的錯了。

　　看著消失在雨幕中的轎車后燈，葉盛撐開了王星送給自己的這把傘。

　　雨下的更大了，氣溫也因此變得有些冷，他有些后悔剛才拒絕了王星送自己一程的提議。現在自己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一步一步朝著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這其實算是成全了他，他終于有時間把王星的話和自己的職業規劃好好思考思考了，這在家和公司都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天色漸漸黑下來，路邊的行人或撐著傘或披著雨衣快步走在街道上，每一個人的臉上一異常沉重，就像心里都藏了事情一樣。不用照鏡子葉盛也知道，他現在也一定是這幅表情。

　　回到家，推開門就看到了老婆那有些臃腫的身軀。結婚前老婆就有點胖，本來一直吵吵減肥可效果并不明顯。生孩子以后那身材更是不受控制的增長，加之尤其愛吃垃圾食品，現在完全成了一個水桶腰。臉上也沒有了往日的風采。

　　“你怎么才回來？”老婆氣勢洶洶地看著他。

　　“我給你打電話你沒接，給你發短信了。”葉盛讓過老婆，一頭鉆進了自己的書房，隨手鎖上了書房的門。

　　“你吃飯了嗎，要不我給你下點面條。”門口老婆一邊敲門一邊嚷著。

　　“不吃，我吃過了，我給你發短信你沒看嗎？”葉盛不耐煩地吼道，一下子躺倒在書房的小床上又開始思考王星的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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