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兩個男人
鬼僧住持將禪杖往身前輕輕一點,又是一名盤膝而坐地鬼僧站了出來。
只是這名鬼僧見識過了無名的大喇叭,沒像上一位那般張揚,站起身之后并未急著出聲挑釁。
無名哈哈大笑,囂張道“這次輪到我來提問題了。你們所有人……不,所有鬼都可以一起來答!”
話音落下,無需住持指點,一個個鬼僧都站了起來,靜靜的望向無名。
被近百名鬼僧直勾勾的盯著,一股無形的壓力油然而生。無名縮了縮脖子,突然感覺有點托大了。不過還是硬著頭皮抬手一指屋頂,清了清嗓子道“這是厭法寺,對嗎?”
近百名鬼僧并不答話,整齊劃一的點了點頭。
無名摸出了斬鐵刀,沖眾多鬼僧嘿嘿一笑。
布滿雷電氣息的斬鐵刀最能克制陰邪鬼物,才剛一亮相就嚇的鬼僧紛紛向遠處飄去。
無名略挑眉毛,微微側步,一刀砍了下去。屋子的木門如同豆腐一樣被劈下了大半,“吧嗒”一聲掉在地上,頃刻間化成了一片飛灰。
無名指了指缺失的門板繼續問道“我現在砍下了一扇門,它已經不是原來的樣子了。請問各位,這里還是厭法寺嗎?”
鬼僧們互相張望,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討論,片刻后再次整齊劃一的點了點頭。
無名嘴角揚起,笑著問道“好,那么我的問題來了,我一刀砍下去,你們仍然覺得它是厭法寺。假如我繼續不停地砍下去,砍到什么程度你們才會認為它不再是厭法寺呢?又或者說我一邊砍,你們一邊修補,到了一種什么程度你們才會覺得它已經成了一個全新的寺院呢?修到最后,它所有的東西全都換過一次,這里是不是就要改名了?如果依然還叫作厭法寺,我再用換下來的材料重新搭建一座寺院。哪一座才是真正的厭法寺呢?”
無名的話音落下,別說是在場的鬼僧全部愣住,連自己這邊的人也都懵了。
這算什么鬼問題?誰會無聊到去琢磨這些沒用的東西?
破戒僧已經沒了最初的驚懼神情,微微張大了嘴巴,和那些鬼僧的表情如出一轍。
一群鬼僧似乎在用某種無聲的方式在互相交流。后來又出現了分歧,再后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擺出了一副要內斗起來的架式。
“嘩啦”
鬼僧住持把禪杖輕輕往地上頓了一下。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然后陰測測的問道“這個問題施主心中可有答案?”
無名點頭笑道“這個問題放到寺院上,大家可能難以說出個所以然來,不妨放到自己身上來試試看。你們從什么時候開始失去自我的?脫離了原來的佛道,擺脫了肉身。以鬼僧的身份徘徊在這里。你們還是原來的那個自己嗎?如果曾經的你是你,現在的你又是誰?”
此言一出,不少鬼僧都呆立在當場。泛白的瞳孔里竟然有了一絲靈光涌動,數名鬼僧向無名深深的行了一禮,身形開始淡化,脫掉了那身色彩鮮艷的僧袍,緩緩化為了虛無。
破戒僧瞪大了眼睛,一臉的匪夷所思,喃喃道“度……度化了?”
無名也沒想到牽強附會的一通胡說八道居然會引起這樣的反應,小心的看了眼鬼僧住持,生怕這位會突然爆起傷人。
只見鬼僧住持把禪杖的杖頭在地上點了點,一眾鬼僧紛紛坐好。然后,鬼僧站起身來,緩步向無名走來,關節處傳出一陣細微的“嘎吱”聲。
在距離無名一丈遠的地方,鬼僧住持站定身子。對無名插在地上的斬鐵視而不見,動作僵硬地行了一禮道“施主的辯法之道,立意頗為奇特,讓貧僧耳目一新,也讓本寺的眾僧受益匪淺。貧僧便不再為難諸位施主了,敢問施主,是要去往何方?”
無名一只手摩挲著斬鐵刀柄,面對滿屋的陰物全然不懼。向鬼僧住持單手回禮道“我們是要前往千佛窟。”
鬼僧住持輕輕“哦”了一聲,隨后道“貧僧有一問題,苦思數百年不得其解,想聽聽施主的高見。當然,答不答得上來,都不會影響施主們的安然離去。”
無名暗中戒備,嘴上卻是客氣道“大師請講。”
鬼僧住持徐徐道“貧僧自幼體弱多病,為了求得佛陀的垂青,散盡家財做積德行善之事。為了尋求大道,甚至舍棄了妻兒俗事,一心鉆研佛法。可最終仍然在距菩薩境一步之遙的時候含怨病死。施主,你說我是心意不夠誠還是處事不夠善呢?為何最后會落得如此下場?”
無名嘆了口氣,道“對于佛門的一些道道我不是很清楚。就只說說我個人的淺顯見解吧,要是說的不對,大師就當是聽個樂子吧。”
鬼僧住持沒有吭聲,擺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來。
無名略微思索了一下,輕聲道“我聽過這么一句話‘有心為善,雖善而不賞。無心為惡,雖惡而不罰。’得到佛陀的恩賜和認可固然是件值得欣喜的事情,不過說到底還是要看人家的心情,畢竟每天求佛的人那么多,他們也是很忙的嘛。你這一開始就報著目的去行善,硬是把恩賜關系變成了買賣關系,換成是我也不會高興管你。你難道還能強
買強賣不成?再說了,佛祖不是曾經說過嗎?‘心既是佛,不向外求’。你身體不好,怎么不多去想想別的辦法或者多尋訪名醫呢?說不準佛陀們看你這么努力,反倒是更愿意幫助你呢。”
鬼僧住持沉默了半天,然后才問道“我每日誦經,身死之時距菩薩境只差一步而已,為何佛陀不愿助我?我若是能邁出那一步,豈會死的如此不甘?”
無名搖了搖頭,無奈道“我說話直,大師聽了可別不高興啊。你是期望讓佛陀助你邁出那一步呢?還是幫你延壽呢?助你邁出那一步的話肯定很難,因為你自己看不穿的東西別人是沒法子幫你的。否則飛升的佛陀就沒那么值錢了。可你若是卡在這里止步不前,就算再讓你多活一百年又如何?最后依然會差在那一步上。除了積怨更深之外,又能改變什么呢?”
鬼僧住持直勾勾的望著無名,感覺兩個大眼珠隨時都會從眼眶里掉出來一樣。突然開口問道“施主可知道我差在哪一步上?”
無名的手下意識在斬鐵上緊了緊,面色不變道“我對大師的生平并不了解,所以不敢妄言。不過我有幸見過一位高僧成佛。那位高僧放下了所有的可舍棄之物,包括了一身境界和財物甚至是生命。以一名苦行僧的身份行走于世,數百年間風餐露宿。如果不是為了鎮殺惡魔而強行突破境界,恐怕到死都只是一名最普通的赤足比丘而已。他的世界里,有對佛法的追求和向往,有對智慧的敬重,可也僅此而已。或許大師差的那一步便是這種純粹吧。”
鬼僧住持不再說話,拄著禪杖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坐好。半晌后才幽幽道“風雨已停,諸位施主與本寺僧人陰陽有別,相處久了于身體無益。貧僧就不再挽留了,幾位請便吧。”
隨著鬼僧的話音落下,春禪身前的火盆“噗”的一聲再次熄滅。一名名鬼僧都起身沒入到了墻壁之中,屋子緩緩縮回到了開始時的大小。
火盆雖然熄滅掉,陰氣卻已經減弱了許多,不再像先前那般陰冷了。
綺卉像做夢一樣,怔怔的問道“這是……完事了?放咱們走了?”
無名只覺背后全是汗水,微微松了口氣。打趣道“不然呢?師姐還想在這蹭頓齋飯?”
綺卉連忙道“走吧,快走。這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待!”
初心板著臉對荊釵道“咱們走。別怕,有我保護你呢。”
荊釵默默地把手臂從初心手中抽了出來,衣袖已經被汗水給浸透了。
自稱枯竹師兄的破戒僧,一看幾人都起身離開。連忙屁顛屁顛地跟在后面,生怕被落下了一般。
待到無名等人走出了厭法寺,全都是一愣。
空氣中還殘留著雨后的潮濕氣息,天上卻已經是明月高懸了。只有幾縷薄薄的云彩隨風緩緩移動。
只不過這里并不是來時的那個山腰,而是處于一個陌生的山坳里。
春禪重重呼出一口氣,笑道“看來厭法寺也沒傳聞的那么可怕嘛。”
破戒僧撅著嘴嘀咕了聲“小娃子懂個屁?知道剛才多懸嗎?”
見到幾人目光投向他,破戒僧訕訕道“不跟你們玩了,閃人。”
說完,手杖在地上畫了個圈,在圈里跺了跺腳。“撲哧”升起一陣黑煙,隨著煙霧沒了蹤影。
無名等人沒有貿然動身,小心的檢查了一下四周環境,確定沒藏有什么玄機后才略微放下心來。
初心皺起眉頭道“那幫鬼和尚是什么意思?”
荊釵搖了搖頭,向身后指了指。
初心順著荊釵的手指望去,嚇了一跳,顫聲道“寺院呢?”
無名回頭望去,剛剛寺院所在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片空曠的草地。別說是厭法寺的影子,連地上的青草都沒有被壓倒的痕跡。
倒是春禪知道一些傳聞,解釋道“厭法寺是隨著雨天出現的,雨一停就消失了。幾百年來都是如此,誰也不知道是為什么,反正大家都知道這么個規律。”
無名點了點頭道“這里透著股邪勁,咱們走遠些再找地方休息吧。”
依著星相分辨了一下方向,一群人向南方走去。本想選個干爽背風的地方露宿一晚,結果才轉出山坳,就遠遠看到了一座郡城。
進城之后稍一打聽才知道。這里已經是平康郡,相距千佛窟僅有八百多里。也就是說,只是躲了個雨的功夫就跑出了五千多里的距離。
無名一拍腦袋道“難怪那鬼僧住持問我要去什么地方。原來是要送咱們一段路呀!實在太方便了。回去的時候要是再能碰到就好了,告訴他們去江洲。不知道能不能傳那么遠。”
初心翻了個白眼,小聲道“我還是相信自己的雙腳。慢點就慢點,起碼走著踏實。”
春禪眨了眨眼,問道“無施主,你辯法時說的房子呀,拆呀修的。那個答案到底是什么呀?”
無名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臉,拍著他的肩膀道“我哪知道?反正不管他們怎么回答我都有法子立于不敗之地。和人吵……辯法的真諦就在于:連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些什么。這樣就沒人摸清你的路數了
。”
“呃……”
春禪無言以對,隱隱又覺得好像挺有道理的樣子。一時想不明白,就先默默記在了心里。
平康郡正處于無遮會的節日氛圍之中,在夜間也熱鬧非凡。
幾人一路上又是淋雨又是驚嚇的,找了家客棧住下后,都早早回自己房間休息去了。
沒過多大一會兒,無名鬼頭鬼腦的跑去敲響了初心的房門。
初心過了半天才把房門開了一道縫,用塊布遮著下半身,腦袋上還頂著一堆泡沫。見到無名后沒好氣的道“干嘛?正洗澡呢,有事兒明天再說。”
無名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左右看了一眼。身子一矮,就順著初心推門那條手臂的胳肢窩鉆進了屋里。
初心見無名神神秘秘的樣子,也下意識地抻出頭來。左右看了一眼,縮回去后把門關好。
這一幕剛好被打水回來的綺卉給撞到,整個人如遭雷擊一般怔怔呆在原地,徹底傻掉了。
綠蘿在屋間里剛剛解開發髻,把一頭青絲披散開來,就聽到有人在外面踢門。開門一看居然是綺卉,手上還端著水盆,一副淚眼婆娑的委屈模樣。
綠蘿連忙讓她進屋,把水盆接過來放好,問道“這是怎么了?”
綺卉的鼻子抽了抽,哇的一下哭了出來。哽噎著道“綠姐姐,我剛看到無名偷偷摸摸進初心的房間里了。”
綠蘿一怔,笑道“這有什么呀?那倆家伙不是總偷偷摸摸的嗎?”
綺卉抹了一把臉,癟著嘴道“那初心沒穿衣服,讓無名進屋后還做賊似的抻頭向外張望。”
綠蘿臉色也瞬間變的精彩起來“啊?”了一聲,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了。
初心的房中
無名露出個做賊時特有的笑臉,悄聲問道“想不想發筆小財?”
初心眼中精芒一閃,挑起了一條眉毛問道“什么路子的小財?”
無名低聲道“金豆在城里發現了數百只噬心蠱。那個惡魔選狗腿子可是專挑有錢人。”
初心眼中放光道“你確定?好下手不?”
無名拇指和食指捻了捻,賤賤地笑道“你又不是沒見識過,這幫家伙什么貨色你還不清楚嗎?收拾起來跟白撿一樣。”
兩人都心領神會的對望了一眼,發出一陣壓抑著的“嘿嘿”賤笑。
初心摸了一下頭上的泡沫,說道“等會兒哈,我先把沫子沖了。”
無名催促道“你快點!”
初心“撲通”一聲跳進浴盆,不慌不忙地往身上舀著水道“你急什么?一晚上呢,想怎么整不行?”
無名過去,一把奪過水瓢道“我幫你,婆婆媽媽的太耽誤事兒了。”
“唉唉,你輕點,扯著我頭發了!”
“你咋這么嬌氣?”
兩人誰也沒注意到,房間外面蹲了三道人影。
只聽到屋子里不斷傳出“嘩嘩”水聲和壓抑著的怪笑,嘀咕聲傳出“嘿嘿……先等下……你快點……一晚上呢……我幫你……你輕點……”
荊釵的面色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綠蘿一張俏臉紅到了耳朵根。
綺卉使勁用手捂著嘴巴,滿臉的痛苦之色。
終于,綺卉忍無可忍地沖了上去,“嘭”地一腳踹開了房門,連同里面插好的門栓都斷裂崩飛了出去。
屋里屋外的人全都愣住了。
無名和初心已經套上了隱身衣,一副作賊的專業打扮,剛剛推開窗戶要往外跑。
門口處,綺卉掛著淚水,一臉的悲憤之色。身后還有兩道蹲在一旁沒來得及站起身的身影。
一時間,雙方都進入了一個古怪尷尬的狀態,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問道“你們在干啥?”
幸好綠蘿的反應比較快,佯裝生氣道“你倆打算背著我們干什么去?還把不把我們當成伙伴了?”
初心怔怔道“那也不用踹我房門這么野蠻吧?”
綺卉也回過味兒來,一把抹去眼淚,蠻橫道“本姑娘就這脾氣,有意見呀?那下次換荊妹子來踹好了。”
說完后,回頭正要向荊釵討個聲援。結果就見到荊釵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淡,然后就徹底不見了。
居然利用超速度遁跑了!
“沒義氣!”綺卉氣的一跺腳。瞪著兩個被抓現行的大男人,語氣強勢道“你們兩個要干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老實交代!”
無名嘆了口氣,面露憤懣之色道“見不得人的勾當?還不是為了賺錢養家?你以為這一路吃喝拉撒的花費都是大風刮來的嗎?我這不是正在給你們整防具嗎?又是一筆海量的開銷。不愿讓你們覺得生活艱辛才沒告訴你們。別添亂了哈,乖乖回自己屋待著去。唉,又要多出一筆賠償房門的錢來了。”
綺卉的小臉微微一紅,瞬間從爆怒母獅子變成了居家的小媳婦。結巴道“那你……你倆快去快回啊,注意安全!”
見到兩個大男人已經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綺卉還在抻著脖子張望,綠蘿撫著額頭嘆了口氣,無奈道“你呀,真是傻的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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