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千佛千魔
綠蘿見枯竹師徒的反應古怪,好奇道“怎么?千佛窟有什么不妥嗎?”
枯竹不答反問“不知諸位施主是從什么地方得知千佛窟這個地方的?”
綺卉扭頭看了眼無名,然后對枯竹道“是在江洲的一處古墓里得到的消息。一位佛門前輩留下的影像,要我朋友過來一趟,具體去做什么我們也不清楚。”
枯竹嘆了口氣道“千佛窟早已沒落了,在五百多年前的一場屠魔之戰后被諸多高僧給聯手封印了。”
綺卉訝異道“屠魔?那應該不是我們要去的地方,千佛窟是佛門圣地!”
枯竹聊了這么多,終于確信眼前這些人不是什么尊者了。干瘦的兩腿盤了起來,倚靠在身后的石頭上道“既然提到佛門圣地,那咱們說的應該是同一個地方了。千佛窟是六百年前的叫法,現在喚作千魔窟。”
無名和初心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金豆吐干凈后又開始一點點往回吃。旺財像喝醉了一樣,搖晃著腦袋追著自己的尾巴不停地在原地打轉。大伙這副德行是別想趕什么路了。
綠蘿索性在枯竹面前盤膝坐下,詢問道“枯竹大師,如果不嫌麻煩的話,能給我們講一下關于千佛窟的事嗎?我們幾個初來乍到,對這邊的事情一點都不了解。”
老和尚把手杖上掛的葫蘆取下來喝了口水,然后才不緊不慢道“千佛窟早在千年前確實是整個平洲赫赫有名的佛門圣地,走出過無數證道的高僧。相傳那里曾有數位先賢突破菩薩境成為了恩澤天地的金身佛陀。”
綠蘿默默點頭,無名在來之前有提到過,佛教的境界劃分不是以戰力為基準的,而是以智慧和眼界來分辨。但大道同理,追求大智慧也是一種修行的手段。因此這些佛家子弟雖然不刻意修行殺伐之術,卻也能附帶著修出了一身不俗的本領。佛陀的境界不遜色于道門中化虹飛升的仙人。
枯竹繼續道“佛祖曾給世人留下了三問:我是誰?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這三個問題傳下后,被他的徒弟延伸出了許多的新問題,再又被徒孫層層拆解,越分越細、越解越多。后來佛祖走了,他的徒弟也先后成佛離去。一代代傳下去,衍生出的問題越來越多,答案也越來越復雜。學問做的深了,反倒沒了最初的樣子。人啊,一旦把目光集中在某一個細節上就很難再抬頭去看更高更遠的風光了。”
無名搖晃著身子湊了過來,坐在稍遠的位置。臉色蒼白,身上依然顫抖個不停,但還是強打起精神來聽故事。
枯竹對無名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繼續道“千佛窟的建寺住持是佛祖的徒孫,既有佛祖傳承下來的智慧又收集了無數高僧的感悟手札,無償提供給天下佛子參悟。然而,那位高僧在世間停留了數百年后終于壓制不住境界,化身佛陀飛升極樂去了。”
綺卉疑惑道“那怎么又跟魔扯上關系了呢?”
枯竹輕聲嘆了口氣道“隨著那位高僧的離去,末法時代還是不可避免的到來了。缺少了先賢的指引,許多智慧變成了不受束縛的野草。這原本是件好事,世間出現了許多建立在佛法之上,卻又不同教義的寺院。大家相互辯證,共同進步。然而,在七百多年前,千佛窟卻出了一名驚采絕艷的厲害人物。”
綠蘿了一眼無名,淡然道“這樣的人,不是圣人就是禍害。”
無名撇了摘嘴,心里嘀咕道“這娘們兒瞅我干嘛?我又不是厲害人物。”
枯竹點頭道“那人自幼在千佛窟長大,悟性超群。只是及冠之年便已證道羅漢果位,擁有不敗金剛體魄。可是在一日午睡驚醒之后,突然性情大變,推翻了之前的一切證道佛果。提出‘佛的一半應是魔,佛魔并存才是真法。’此言一出,舉世震驚。無數得道高僧趕至千佛窟與其辯法,然而最終卻無一人是他的對手。他的境界原本在放棄證道佛果的時候已經跌至谷底,卻因辯法而不斷的完善攀升。最后不降反升,竟一鼓作氣成就了菩薩果位。”
綺卉想了想,疑惑道“人性本就是善惡共存的,那個人的道理也不是說不通呀。”
枯竹搖頭道“那人所建立的便是魔教。提出了佛心若長,魔心需昌的教義。然而,正大光明的佛家教義都有被人曲解的時候,何況是這種劍走偏鋒的教義呢?后來那位高僧證道成佛自己飛升了
,留下了老大一個爛攤子,教徒走上了與佛法相悖的另外一個極端。唉,其中細節一言難盡。總之是掀起了一場佛門的浩劫……”
春禪插了一句嘴道“據說當年千佛窟被眾多高僧圍剿的時候,從地底跑出來一只不得了的怪物。死了好多人都沒能制住,被它負傷逃跑了。”
枯竹輕咳了一聲,白了弟子一眼。春禪吐了吐舌頭,老老實實的閉上嘴,不再說話。
無名幾人聽后面面相覷,綺卉道“后來千佛窟和魔教都沒了?”
枯竹苦笑了一聲道“千佛窟沒了不假,魔教卻因為更加符合人心的**和執念而越發的昌盛起來。發展到今天,已經有了與佛門分庭抗禮之勢。因為魔教徒行事不受拘束,又沒有放棄佛門弟子的身份,所以也稱作破戒僧。”
綠蘿拱手道“多謝法師為我們解惑,還請為我們指個方向。我們好趕去看上一眼。”
枯竹搖頭道“經過那場浩劫之后,千魔窟不知從何處涌出了無數兇殘無比的魔物。佛魔兩派不得不聯手對那里進行了封印。困在其中的魔物便在其中相互吞噬,彼此廝殺。如今封印之內如同阿鼻地獄一般,已經是名副其實的魔窟了。”
綠蘿沉吟了片刻,抿了抿嘴道“沒關系,我們都是為了千佛窟而來的。哪怕進不去,能遠遠看上一眼也好,全當是兌現承諾了。”
枯竹直了直身子,點頭道“諸位的重諾之心令貧僧嘆服。千佛窟在這里的西南方向,要走一萬多里的路途。咱們剛好有一段順路緣份,諸位施主若是不急著趕路的話,明日天亮一起走吧。”
綠蘿笑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勞枯竹大師了。”
枯竹雙手合十,唱喝了一聲“阿彌陀佛。”
一夜無話,第二天無名等人徹底恢復了生龍活虎的樣子。
枯竹和春禪見到旺財和金豆的后只是略微停頓了一下視線而已,沒并表現出什么驚訝之色,和夜間見到傳送陣時的表現截然不同。
平洲的氣候與江洲有很大的差異,雖然是即將入冬的季節,卻仍然是樹木茂密,綠意昂然。
一路行來,處處都是一派祥和的景象。
小路兩旁不時能看到長勢喜人的大片良田。農民不緊不慢的在田中勞作,遠遠見到無名隊伍中有兩位僧人,會停下手中的活計,雙手合十向這邊躬身行禮。
在這里,山間的野獸跑到田地里啃食莊稼也不會遭到打殺,而是被驅趕至專門留出來的小片農田里放任它們去吃。
瓜田果園都不設置柵欄,主人會在靠近道路的地方釘一個木架子。每天挑選出園里最好的水果擺到架子上,供路人解渴品嘗。
牧民趕著牛羊去山間吃草,若是走丟了一兩只也不會急著到處去找。念著佛號不慌不忙地趕著剩下的牛羊回家。
在佛教的影響之下,山精野獸也不會輕易的傷人。山精魅不用擔心被修仙之人殺掉取走妖丹。偶爾嘴饞了去抓只牛羊來吃,事后也會想辦法用別的東西來補償牧民。
無名對這些人的生活態度很不適應,來這之前摩拳擦掌的想要大干幾票,結果現在完全提不起興致來。
這就跟做賊一個道理,人家越是捂緊錢包,得手之后就越有成就感。若是別人都把腰包打開,直勾勾地看著你伸手進去,反而會覺得沒意思了。
無名走的無聊,開始跟枯竹沒話找話起來“大師,何為苦呀?”
枯竹拄著手杖,每一步都走的很用心。輕聲道“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皆是世間苦。”
無名似懂非懂,只覺得有些饒舌。又問道“那苦行僧的苦呢?”
枯竹淡淡一笑,一張陰陽臉在白天看上去也不像夜間那么嚇人了,反倒帶著一絲喜感。“苦行僧的苦只是別人眼里的苦,其實我們自己并不覺得苦。我們放下了肉身的享受和對財富的束縛。以最基本的生活方式尋找生命的真諦,實際上我們內心是富足的。只有心中有苦的人才會覺得別人苦。”
“咕……”
一陣如同悶鼓的聲音從春禪肚子里傳了出來,把小和尚臊的滿臉通紅,有種當眾打了師父臉的感覺。
枯竹不動聲色的瞥了春禪一眼,小和尚連忙解下掛在手杖上的葫蘆,“咚咚咚”喝起水來。
三兩口之后,癟下去的肚皮微微凸起,然后才心滿意足的緊了緊褲帶。
初心見到這一幕之后一個勁的給無名打眼色。無名翻了個白眼傳音道“你戒指里不是有行軍丹嗎?自己怎么不做那濫好人啊?”
初心才剛剛開始學習傳音,半生不熟的回了兩個字道“你……多!”
無名撇了撇嘴,翻手取出個丹瓶,倒出一枚行軍丹來。
枯竹連忙阻止道“無施主,我們赤足比丘是不接受贈與的。”
無名依就把行軍丹遞到了春禪手上,忽悠人的話信手拈來,語氣真摯道“枯竹大師想偏了,這是一枚養靈丹。有助于增長一地的靈氣,使萬物生長的更好。只是它需要通過人的食道分解才能達到這種功效,我見春禪小師父的體質純凈異常,因此才想請求他來造福這方天地。”
走在稍遠位置的綺卉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綠蘿的嘴角也扯了扯,不動聲色的離遠了兩步。
枯竹大概是和實在人交往慣了,根本想不到無名是在忽悠他。面露喜色道“竟有這等神奇的丹藥?貧僧也愿幫這個忙。”
見到一老一小兩個和尚念誦佛號,口中含著行軍丹,滿臉的虔誠模樣。無名撓了撓頭,竟是沒來由的生出了一絲愧疚。
初心那半生不熟的傳音又在無名的耳邊響了起來,結結巴巴道“紅燒……牛肉……味,來一顆。”
無名翻了個白眼,傳音回去道“你自己不是有嗎?怎么還跟我要?”
初心的聲音比剛剛略顯順暢了一點道“你……多,順便練練傳……音!”
無名沒好氣的傳音回去道“找你家荊釵練去,以后你倆就可以當一對啞巴了。”
初心這個重色輕友的家伙果然毫不猶豫地跑去找荊釵了。
枯竹師徒服下行軍丹后,站起身來對無名施禮道“沿路再走三十里,應該是祥原城。幾位施主不比我們赤足比丘,可以在那里了好好休息一下。”
無名不動聲色地向身后丟了顆神軍丹,被湊上前的旺財一口接住吞掉,開心的甩開四個蹄子跑到前面探路去了。
綠蘿出聲問道“枯竹法師,不知這城里可有什么忌諱?”
枯竹想了想道“城中沒什么特別的忌諱,如果說需要注意什么的話……不要在寺廟里放屁。”
無名一聽這話就樂了,打趣道“那如果是不小心放的呢?要是放了卻沒人知道呢?”
枯竹道“無心之過不為過,只是要注意一下罷了。不會有人監督怎么做,一切唯心而已。我說的不要在寺廟里放屁是因為那里人多,會讓其他人覺得難堪。”
綺卉也好奇道“那在城里吃肉喝酒什么的也沒關系嗎?”
枯竹搖頭笑道“看來施主對佛門是有什么誤解。其實只有少數幾個派系的比丘是不碰酒肉的,包括我們師徒在內都不忌口,甚至有些教派還允許僧人娶妻生子。不然偌大個平洲到處都是僧人和信徒,人口豈不是越來越少了嗎?”
無名突然問道“魔教那邊是什么光景?你們之間經常發生沖突嗎?”
枯竹又是微微搖頭,徐徐道“破戒僧很少到這邊來,覺得我們無趣。這邊的人也不會去那頭,所以那邊是個什么樣子我也說不清楚。至于沖突,每天都會發生。只不過不是數百年前那種血流成河的沖突,而是由雙方的聲聞在交界處辯法。”
聲聞是平洲的說法,是對聞道證悟弟子的稱呼,地位大概和修仙宗門的內門弟子差不多。
無名幾人互相看了眼,都是一臉的詫異神情。平洲果然和江洲有很大的區別,連兩大對頭的矛盾就只是派出弟子來吵架而已?
春禪年紀不大,卻很機靈,跟著解釋道“沒有什么事情是辯法解決不了的,不但不會傷和氣,而且對智慧也有很大的裨益。若是能說的讓對手信服,棄暗投明,那更是一件大功德。許多高僧都是辯著辯著境界就得到提升的。”
無名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如此說來,佛祖應該就是天下第一吵架高手了?看來他曾在洪獄搞到的那本堪稱罵架寶典的詛咒術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一想到讓一群和尚匍匐在自己的腳下,無名的心里就樂開了花。完全沒意識到把辯法和吵架當成了一回事,又把吵架和罵架扯到了一起……
(https://www.dzxsw.cc/book/154890/8149563.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