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終有別離
第二天一早,清云子把兩套被子送還回去。順便打聽了鄰村的方向,獨身離開。
無名和靈雀兒陪著小軍逗弄螞蟻。
直到中午清云子才趕回來。
給三個孩子都買了新衣服。
除了肉干、咸菜也買了些調味品和鹽。整理好行囊之后,一股腦的都扔到驢子背上。
然后才領著無名去洪梅家辭行。
洪梅再次千恩萬謝了一番。靈雀兒默不作聲,眼中透著股濃濃的不舍。
無名滿臉豪氣地把得自徐員外的匕首往靈雀兒手里一塞道“豁牙子,以后小爺不在身邊罩著你,留給你防身吧。哪個不開眼的敢惹你,你就戳他,保管一戳一個窟窿。”
清云子有些意外,愣了一下后會心一笑。
無名對這把匕首寶貝的不得了,沒事就拿出來臭顯擺。這就大大方方的送出去了?
不由心下感慨:這娃子有大出息啊,不愁身邊沒姑娘。自己當年若是有這魄力,說不準……。
靈雀兒紅著臉接過,兩手摩挲著沒有吭聲。
沒想到無名接下來又嬉皮笑臉道“好歹咱倆也同床共枕睡過了,留個念想。以后嫁不出去就來找我,我會對你負責的。”
躲過飛來的小腳,哈哈大笑著跑沒了影。
洪梅帶著孩子一直送出了村子,才揮手告別。
天色發暗,靈雀兒的父親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中。見到靈雀兒在家,微微皺了下眉頭,沒多說什么。有氣無力的問道“小軍呢?”
洪梅低聲道“已經睡了。”
她有些忐忑,擔心靈雀兒不聲不響回家會引起丈夫不高興。
靈雀兒的父親,平常就靠接些木匠和泥瓦匠的散活賺些小錢養家。這次忙活了兩天一夜,東家以效果不滿意為由,克扣了一部分余款。最后到手只有七個小錢。
現在四處戰亂,賊寇橫行,糧價也一路上漲。馬上就要入冬了,能賺錢的營生越來越少了。
家里多出一張嘴,實在是不小的負擔。
洪梅端來洗腳水,把靈阿斗滿是血泡的腳放到溫水里,輕輕的揚起水給他洗著,同時也不緊不慢的把靈雀兒的遭遇說給他聽。
靈阿斗默默聽著,臉上浮現出愧疚之色。若是有半點法子,又有哪個當爹的愿意把孩子往外送呢?
靈雀兒怯生生的站到門口,喊了一聲“爹”
靈阿斗嘴唇抿了抿,招來靈雀兒,用干瘦的臂膀用力抱了抱。認真道“雀兒,爹沒用。讓你們跟我受苦了。明天我再去遠點的風萍鎮,看看有沒有賺的多點的活計。咱們以后都不分開了。”
靈雀兒眼圈通紅,搖了搖頭。摸出一張百兩銀票道“在衣服里夾著的。剛剛才看到,是青爺爺留下的。爹,有了這些錢就能過冬了。來年買上幾畝田,以后就不用四處跑了……”
離村十余里的羊腸小路上。
因為少了靈雀兒,顯得安靜了不少。
驢子沒精打采的跟在爺孫身后,背上駝了兩個大包袱。
無名也沒精打采的悶頭趕路。
清云子見狀打趣道“怎么?才兩天功夫就喜歡上那丫頭了?要是以后遇到的姑娘多了,那還了得?修仙的仙子可個個駐顏有術,美艷動人哪。”
無名揚起小臉,一本正經道“我跟豁牙子同床共枕睡過,可她要是以后變丑了,帶著匕首來找我負責。我認還是不認呀?”
清云子眼神怪異,戲謔道“男人和女人一起睡覺,可是要生小娃娃的。你不愿負責任嗎?”
無名唉聲嘆氣,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樣“到底是太年輕,做事不考慮后果呀。”
清云子毫無高手風范地仰天大笑,把驢子嚇的撒腿就跑,以為老家伙瘋病又犯了。
無名無比哀怨的瞥了一眼。結果清云子笑的更大聲了。
過了許久,清云子終于止住笑聲。伸手招來驚恐不安的驢子,從包袱里翻出了一頂帽子扔給無名“那丫頭是個美人胚子,以后丑不了。要是生了娃,青爺幫你養著。來,天冷了,把這個戴上。”
無名接過帽子打量了一下,是用亞麻夾著羊毛編織出來的材質,內外編了兩層,很有彈性。套頭上之后,帽檐一直能拉到鼻尖處。顯然不是依照無名的小腦袋買的。
“大了,還是你自己戴吧。”無名把帽子摘下來,遞給青云子,興致不高。
青云子沒去接,笑吟吟道“不大,就是給你買的。以后你就戴著,不準摘下來。”
無名抽回小手比量了一下帽子“戴上就看不到東西了。”
青云子上前把帽子搶過來。一把套到無名的頭上,只留了個鼻尖和小嘴在外面。然后才幽幽道“眼睛看不到,你還有耳朵。通過驢子踏地的聲音能分辨出腳下數丈的地形。可以通過皮膚去感應風的流向,感知身周的大體環境。可以用鼻子聞出空氣中的氣味和干濕,分析出所處的位置靠近山林還是湖泊。腳踩在地上,感知大地反饋給你的信息。上坡還是下坡,地下有水脈還是礦脈。細細體驗大地的磁場,它能給你指引方向。你甚至可以嘗嘗枯草,土壤,野獸糞便的味道。這些感觀綜合起來,在你腦中可以構建出一個比視線更加清晰的世界。”
無名小手去掀帽檐,被清云子給干脆地拍掉“從今往后,吃喝拉撒都要戴著這頂帽子。沒有我的允許,不準把摘下來。”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無名便只能以慘不忍睹來形容。
不是被東西拌倒就是被自己拌倒,還總踢到石頭和爛木頭上,有幾次甚至滾到了溝里。兩只小手皮開肉綻,小臉也鼻青眼腫,膝蓋更是傷上加傷。清云子不管不顧,只在可能會危及生命的時候才出手攔下一二。
反倒是驢子通些人性,每每在無名支撐不住的時候跑到近前,讓他扶靠一下。每天行進的速度由原本的六七十里,降到了四五里路。常常一天下來,連座山頭都沒翻過去。
清云子時常在休息的時候跑到就近的村莊采買些日用,也獵些野味。心情好了,還給驢子帶些拌著鹽的苞谷、豆子。
兩人行走的路線始終離鄉村和官道不遠,卻又不會真的住到客棧或驛站中去。
無名唯一被允許摘下帽子的時候只有每晚點起篝火清云子教他認字時。
待到吃晚飯的時候,再把帽子戴好。
用過晚飯之后,無名站樁練功。清云子則用陶鍋熬煮或采或買的補藥。
練完功,喝過藥之后。清云子會偶爾探查一下無名的體質,再給他上好傷藥,按摩疏松筋骨,然后才能睡覺。
漸漸的,無名走路姿勢不再像醉酒一樣東倒西歪了。腳下有了分寸,吃不準的地方也知道停下腳步,用腳尖叩擊地面,傾聽調整。
每天行進的速度越來越快,由四五里路,變成十幾里路,進而又變成數十里。身形若靈猿一般騰躍,竟比看得到路時還要快上幾分。
無名嘴里一天到晚的叫苦,實際上練功卻未有過半點偷懶。屢屢超出清云子的預計。
清云子暗地里撫須點頭:孩子的天分自不必說,悟性和記憶力都極佳,有著舉一反三的跳脫思維。更難得的是豁達的心性和吃苦勁遠勝于同齡人。
他活了兩百多歲,識人何其的多。見過的天才不計其數。但若把那些所謂的天才比作璞玉的話,無名便是一顆深藏礦脈之中的靈石。
清云子把無名帶在身邊,不乏有長輩對晚輩的關愛之情。兩人既像爺孫,又似忘年之交。可是讓他另眼相看,并且不遺余力培養的主要原因,主要就是無名的修行天賦了。
不過隨著一次次對無名體質的探查,有個關于無名體質的問題被越發得肯定下來。一絲陰云壓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
轉眼冬至
山間的積雪已達尺余深,剛剛放晴半日的天空又揮灑出鋪天蓋地的鵝毛大雪。
無名小心翼翼的走著,兩腮凍的紅樸樸的。
腳下用棉綁腿把鹿皮靴的口扎的嚴嚴實實,深一腳淺一腳的試探前行。即便感觀被風雪擾亂,腳下也保持著幾分從容。
清云子背著手,踏雪而行。所過之處,只留下不足半寸的淺淺腳印。若不是一身披金帶銀的俗氣造形,真如出塵的仙人一般瀟灑。
驢子吃力的跟在后面,鼻子里呼呼的噴出兩道白霧。長長的睫毛上粘著要化不化的雪花,甩了幾次腦袋都不曾甩掉。不時的歪頭瞅一眼清云子,想不通這老頭怎么不掉下來。隱晦的瞥了眼翩翩大袖,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
清云子路上無聊,沒話找話。
“無名,你右腳下腳比左腳重了兩分。這樣容易失去平衡的。”
“……”
“小子,長輩跟你說話。當聽不到可不行。”
“……”
“你現在也掉了顆門牙,變成豁牙子了。我以后也叫你豁牙子得了,嗯,想那小妮子了沒有?”
“砰”無名一分神,腳下一滑。摔了個狗吃屎,在積雪里拍出個大字來。
“哈哈哈哈”清云子笑的前仰后合,打趣道“你小子果然心里惦記著哪。小小年紀不學好。”
無名一骨碌爬起來,跳腳嚷道“你這老家伙,為老不尊。本來我就不能分神,你還一個勁的聒噪。以后要是有機會到了血山,我一定跟晁思薇好好說道說道。”
清云子不懷好意道“不錯不錯,看到你小子不依賴視覺還能適應的這么好,我倍感欣慰。”
無名突然意識到不妙,警惕的問道“你想干什么?”
“嗯,可以適當的增加點難度了,反正你也不想聽老夫聒噪,便把你聽覺也封起來吧。”說著,清云子輕飄飄的閃到無名身后,連點了七八處穴位。
無名“啊”的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叫。
他發誓以后再也不嘴賤了,除非哪天打得過老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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