樽前作劇莫相笑，我死諸君思此狂。

　　這是何叔度經常對葉無道所說的一句話。

　　因為他希望葉無道能理解自己的江湖理想，希望他可以在將來的某一天為自己收尸。

　　可誰曾想，葉無道卻死在了何叔度前面。

　　有時候何叔度冥思苦想，為什么自己不能代替葉無道去死，為什么好人卻不長命呢？

　　所謂天道，是邪非邪？

　　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

　　在何叔度眼中，自己絕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因為他殺人無數，哪怕他殺人也是為了救人。

　　救人是不能成為殺人的理由的，這在律法當中是一條亙古不變的道理。

　　好人是一個道德要求，意味著對他人的付出和對本我欲求某種程度的放棄。

　　何叔度依然有功利心，所以他算不得好人。

　　可是，在好人這條路上一直與本我抗爭著走下去并非易事。

　　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獨薦顏淵為好學。然回也屢空，糟糠不厭，而卒蚤夭。天之報施善人，其何如哉？

　　盜跖日殺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黨數千人，橫行天下，竟以壽終，是遵何德哉？

　　顏回作為孔圣人得意門生中的佼佼者，孔子夸他德行好，稱贊他天生就是干大事的，甚至堪比堯舜等上古賢圣王，結果一早就死了。

　　盜匪的祖師爺盜跖，傳聞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最后壽終，安然老死。

　　公平嗎？不公平。

　　所以何叔度做事不拘一格，是非善惡從不講道理。

　　因為生死從來不會跟你講道理。

　　“幕后黑手是誰！？”何叔度冷冷地質問道。

　　慕容云火搖搖頭：“我推斷了無數個嫌疑人，卻都被他否認，可我已經想不出其他任何人能夠有實力和魄力殺了葉無道。”

　　葉無道與何叔度的關系天下盡知，想殺葉無道，必須要有實力去承受何叔度的怒火，可這種人物整個江湖也寥寥無幾。

　　何叔度皺起眉頭，連慕容云火都無法詢問出的幕后黑手，那做的真是太隱秘了。

　　“難道，他根本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誰，或許他只是根據消息殺人，而并非面對面聯系。”何叔度突然推測道。

　　頓時，烏木空不住地點頭，不斷地肯定何叔度的推測。

　　何叔度暗自嘆息，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兇手唯有幕后黑手自己知道，如果他不主動暴露蛛絲馬跡，天下之大，何處追查？

　　何叔度突然盯著烏木空冷聲問說道：“從現在開始，我問你答，是就點頭，不是就搖頭，明白嗎？”

　　烏木空連忙點點頭，此時的他，早已拋棄尊嚴，滿是求生的欲望。

　　或者，他還想通過何叔度或者六扇門找到幕后黑手，也為他自己報仇。

　　何叔度眼睛一瞇：“兇手只有你一個？兩個？五個？八個？十個？十二個？嗯，十一個！你們相互之間都認識？嗯，不認識！所以你們是被暗中集結起來，蒙面偷襲！你們十一個都是同種級別的高手？嗯！”

　　十一名如同烏木空這種級別的江湖高手，相當于一盟三門六山九寨十八洞中可能要出動十一位掌門、幫主之列的高手，到底是什么大人物才能有如此大的能力跟實力？

　　何叔度繼續問道：“你們為什么要如此聽話？你們有把柄在他手里？嗯！到底是什么把柄可以讓你們親自動手殺人？”

　　“嗚嗚嗚嗚......”

　　烏木空此時不知點頭還是搖頭，因為他不知道該怎么表達自己內心的苦楚。

　　何叔度眉頭緊蹙，或許烏木空也不知道從哪里尋找這個把柄的根源。

　　“那名幕后黑手從未出現過？不，他出現過，只是蒙著面，沒人知道他是誰！這個人是個男人？嗯！你們一共見過幾次，一次，兩次，三次...？嗯，三次！憑聲音身材可以判斷他是個少年、青年、中年...，嗯，他是個中年人！他武功很高？不？不知道！所以他從未出過手？不，他出過手，所以是他親手殺了葉無道？”

　　何叔度一直都在用疑問的方式詢問，而烏木空不住地點頭搖頭，何叔度憑借他的點頭和搖頭來得到肯定答案。

　　可是，當詢問到此處，何叔度突然猶豫了。

　　這名幕后黑手集結了十一位江湖高手，可最后卻是他親自出手擊殺葉無道，顯然不合常理！

　　“你們十一名高手都未曾殺了葉無道，是故意留給蒙面人親自動手？不是？那是因為......”何叔度突然腦海中閃過無數種不可能的想法。

　　最終，他還是試探著問道：“因為你們根本殺不了葉無道，因為他武功很高，強大到連你們十一位江湖高手都不是他的對手！”

　　“你胡說！！！”

　　當烏木空點頭的那一刻，何叔度突然一聲狂吼，怒指著烏木空咆哮：“你真是該死！你真是該死啊！”

　　“怎么回事？”

　　看到何叔度如此瘋狂的樣子，慕容云火連忙不解地追問道。

　　“他在說謊！”葉小西突然狠狠地說道。

　　“說謊？他怎么會說謊？”慕容云火一愣。

　　“因為我的父親根本就不會武功！”葉小西斬釘截鐵地說道。

　　“不，他會武功，他的輕功獨步天下，所以他從來遇到敵人只會跑。”何叔度當即否認道。

　　可此時，烏木空拼命搖頭，似乎在堅定的否定何叔度和葉小西所說的事實。

　　慕容云火眼神一瞪，怒火萬丈的吼道：“烏木空，你真的不在乎家人的生死！？”

　　慕容云火之所以敢于保證烏木空說的都是實情，因為六扇門抓了他的家人。

　　可相比較烏木空，她更愿意去相信何叔度和葉小西。

　　因為一個是他的親生女兒，一個是他的結拜兄弟，這是葉無道最親近的兩個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禍不及家人只是一句話，一句江湖俠義的空話而已，人在江湖，你怎么能脫離家人？

　　哪怕是天下公認的大俠，在金鵬洗手之后若無照顧家人的能力，照樣會落得凄慘下場，從無例外。

　　烏木空不住地搖頭，他的表情很痛苦，嗚咽嗚咽的說個不停，卻無法表達出他內心的痛苦之情。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不會有人能夠真切的感受一個茍延殘喘的人最后的悲憤吶喊。

　　人間最苦。

　　杏仁苦，黃蓮苦，說謊苦，無口莫辯苦。

　　所欲不得苦，未了苦，誰曾想，想要說實話，更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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