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覺實際上并沒有睡多長時間，睡醒之后我用另外一只手掏出了懷表，上面時間指著下午四點鐘。

　　這樣看來，我們從山寨出發，馬不停蹄的落入悲愴大地，又被女妖襲擊，再到抵達魔王城，跟魔王決戰，這一切也就過去了十二個小時。

　　我抬起頭，卡拉赫也是累了。她此刻閉著眼睛低著頭睡著了，鼻尖距離我只有大概十公分的距離，我的額頭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她的鼻息。

　　莎菲和喬還在這里，埃爾文、維納斯和索偉爾已經不在了，我猜想他們是去尋找繼承魔王王位的魔劍“黑天曜”了。

　　但是這一路上都沒見過黑天曜的影子，造型也就是通過狄俄涅的嘴說過一次，這樣找起來真的能找到么？

　　突然之間，我似乎覺得有什么東西正在搔動我的內心。

　　那種感覺很奇怪，它或許是在呼喚我，或許沒有。我不清楚那是什么，但我就是覺得有什么東西在那個地方。那種出于好奇心想要打量它一番的想法，不斷的在我腦海里浮現。

　　卡拉赫一直沒有醒，于是我趴在地上慢慢爬了出來，而一直在旁邊的喬則是目睹了這詭異的全過程。

　　“你要做什么？”喬懷里抱著一直昏迷不醒的莎菲，有些奇怪的問我。

　　“我感覺到了什么東西，我想過去看一看。”

　　“好東西還是壞東西？”

　　“這我說不上來。”

　　喬看了看靠在墻邊坐在地上的卡拉赫，對我說：“我們一起去吧，也算有個照應。至于她們兩人，我們就背著吧。”

　　我本來也沒準備放下卡拉赫，所以我同意了他的這個意見，將卡拉赫背在背上和喬一起出發。

　　為了防止埃爾文他們回來之后見不到我們而犯急，所以我特意在樓頂的墻壁上留下了訊息，是關于我要去的那個地方的大致位置。

　　準備妥當，我和喬跳過兩間房屋屋頂之后，爬上了魔龍的尸骸，往著那個方向前進。

　　走在魔龍的尸骸之上，腳下的龍鱗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濕滑的鋼板一樣，一步一小心生怕被滑倒，可即便如此我還是歪了一跤。不過畢竟我不是普通人，所以還是非常輕松的回到了上面。

　　“真是一種奇妙的光景。幾個小時前我們還在和這條魔龍殊死搏斗，我在水面之下強撐著自己的精神。沒想到現在就在魔龍的身上走起了路來，原本我還真的難以想象這種事情，”喬站在一塊凸起的龍鱗之上，眺望著遠方。

　　“當時只是一心想要求得一條生路，現在想來，真的是后怕啊。魔王的實力不僅僅是被他主動地獻祭而大大削弱了，他此時應該還染著重病，再加上魔王的力量在上一屆就斷了代。即便如此，我們這一戰也是差點死了，多少次都是運氣成分啊。別的不說，就我最終解決掉魔王的那一擊。如果不是因為魔龍頭頂的龍鱗不知道什么原因而被破壞了，否則我覺得我也難能擊穿對方的防御。”

　　“斷代？什么意思？”喬跟在我身后，有些奇怪我剛才話里的內容。

　　我們順著魔龍的軀體又走了一段距離，然后從前肢爬了下去。在一片瓦礫的廢墟之上穿行，最后還清理了一片倒塌的廢墟，才來到了距離我想要感覺的那東西很近的一處大廳之中。

　　而在這慢慢行走的一路上，我給喬詳細的說了說從維納斯與狄俄涅口中所知道的關于魔王王位繼承的事情。

　　喬聽得認真，對此卻也沒表現出多少驚訝。

　　“我年紀大了，像這種爭奪家產的事情也見得聽得多了，所以也不會怎么吃驚。魔王的力量與象征分離這件事雖然難以理解，但其實也沒什么可驚訝的。至于你之前說的那一切運氣成分，反正我們也就這么遇上了，自然就沒必要多做考慮了。”

　　“你倒是非常豁達。”

　　“我只是看得多而已。矮人與精靈這方面的事情不多，大多還是出在你們人類身上。畢竟你們人類可是比起其他種族都貪婪的多得多啊。”

　　“那你怎么不說你們矮人喜好收集武器盔甲，以及寶石礦石之類的事情啊？”我笑了笑，對于喬的話我也并不否認，因為那確實是真的。

　　“首先，喜歡寶石的是傳說中的龍，而且我們喜歡的寶石準確來說都是能增幅裝備的寶石，至于單純的裝飾品我們絲毫提不起興致。擁有著極高的價值除外，但又需要我們出錢去買那種廢石頭也是不可能的。至于我們的喜好，至少我們不會去偷去搶。”

　　喬的話說到最后已經沒多少那種笑盈盈的感覺了，于是我不再討論這個話題了。

　　我指了指那邊的一閃地基歪向一邊的門，同時已經打開了一條縫的門對喬說：“那邊吧。我覺得應該從那邊走。”

　　喬同意了我的說法，反正也不過是跟我來的而已。

　　就在此時，我身后的卡拉赫醒了，伴隨著長長的一個哈欠。

　　“你醒啦，身體感覺怎么樣？好些了么？”我沒著急進去，而是把身后的卡拉赫放在了一旁的一塊石板上。

　　“我覺得好多了。這里是哪里？”卡拉赫眨著眼睛打量著周圍，而看到那邊那扇打開的石門時則是皺起了眉頭。

　　“你也感覺到了？我就是往那里去的。”

　　卡拉赫沒有接話，而是轉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喬和莎菲，然后又看了看石門，又轉過去看了喬。

　　而接下來，變成喬帶著一點驚訝看著那邊的石門了。

　　“怎么了？”我看到他們兩人奇怪的表現感到了奇怪，不由得出言詢問。

　　“喬，魔力掃描的結果，那石門后面沒有危險是一條通途。而且索偉爾他們都在里面，你帶著莎菲先過去吧。”卡拉赫說。

　　我聽得有些驚訝，原來那石門是索偉爾他們進去才打開的，但這樣想來，或許我和他們都是被同一樣東西所吸引的。

　　而喬則是點了點頭，抱起莎菲就往石門那里走。

　　我本以為喬會問一句“那你呢”，可他并沒有說，快步就離開了這里，鉆進了石門后的黑暗。

　　“那我們也過去吧？”

　　“不，你等等。”說完，卡拉赫深吸了一口氣。

　　“怎么？”我還在奇怪，卡拉赫則是擺了擺手讓我靠近她一些。

　　我不明所以但還是照辦了，結果距離剛更近一些，她便挺起了身子，伸出雙臂抱住我，跟我親吻了起來。

　　我雖然有些奇怪，但畢竟是卡拉赫，所以我也沒有抗拒，我們二人口中的舌頭都不斷地品嘗著對方那有些時日沒品嘗過的美妙味道了。

　　這一次的長吻不僅激烈，而且時間也是很久。卡拉赫伸出手就要解我的腰帶，而我則還保持著一份理智，抓住了她的手說：“畢竟還是魔域，至少也等到索偉爾成了魔王之后，魔域對我們沒什么威脅了，可以安定下來之后吧。”

　　卡拉赫的眼睛緊盯著我的臉。

　　“我不是說不要，我也很想做，可是現在真不是個時候。”我伸出手撫摸了卡拉赫已經赤紅的臉龐。

　　“是我太性急了。”卡拉赫低下了頭，看向了一旁。

　　“戰前咱們不是說了么，來日方長機會還有很多。這個弗萊格都已經挺過去了，我們以后的日子可有你這小身子板受的了。”我笑了笑，接著抱住了她的身子。

　　“你想說什么？”我看到卡拉赫臉上的表情像是要說什么一樣，不由得出聲詢問。

　　“沒什么，就是突然覺得有點不好受。”

　　“那你再休息一會兒吧。”

　　“不了，抓緊解決這一切吧。魔王戰死的消息就跟這魚缸碎了水淌了出來一樣傳得飛快。我們早一點處理完，早一點得到安全。”

　　“我覺得這話應該說給索偉爾聽讓他快一點。要不還是我背你吧。”卡拉赫站起身的時候我覺得她雙腿還是有些軟，于是問了問她。

　　“我沒事，咱們走吧。”

　　我讓卡拉赫抓著我的手臂，我們兩人速度并不快的往那石門內部走去。

　　石門后面的空間并不寬闊，到處都是碎裂的落石與大面積的塌方，很多地方更是被水所淹沒。

　　有一處地方大石直接壓了下來，只有下進那冰冷的水中游上一段距離才能到下一段路途。

　　不是因為地方位于地下常年陰冷，而是因為當初卡拉赫所制造的“亞特蘭蒂斯”，那海水的溫度本身就極其冰冷。要不是因為含鹽量很大，不然這零下的水溫早就結了冰了。

　　卡拉赫拍了拍我后背上那些海水蒸發掉后留下的鹽漬，我則是伸出手去捏她頭發上那些小小的鹽球。

　　“距離很近了。”在搬開了一塊掉落的碎石之后，那里面傳來的氣息讓我覺得非常熟悉。

　　那是屬于魔王的同款氣息。

　　“我覺得喬他們不是從這條路走的。”卡拉赫話里有一點點擔心。

　　確實，我也這么想。這一路上并不怎么通行也讓我有這種想法，而每次去搬開那些落下的碎石的時候這種想法便會更加強烈。

　　但是就結果而言，或許我和卡拉赫確實不是跟喬他們一條路過來的，但還是順利和他們會合了。

　　頭頂是一片破損的圓形穹頂，盡管如此，看著那些殘存的美麗浮雕與繪畫，還是不難想象處幾個小時前這里是多么的美麗與宏偉。

　　而腳下，那像是一整塊完整的大理石上滿是精密的魔法陣紋路，或者是某種神秘的圖形，我稍微看上一眼就覺得頭暈。但這種必定是一字不差的完美書寫還是會讓任何見到的人都嘆為觀止。

　　索偉爾，埃爾文，維納斯，喬，莎菲，五個人圍在一把長劍的周圍。

　　“這就是魔王的象征，‘黑天曜’么？”身處此處，我下意識地挺了挺腰板。

　　索偉爾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我們沒什么時間了。我感覺到魔物大軍已經包圍上來了。”埃爾文睜開了眼睛如此說道。

　　索偉爾沒有回應，只是依舊看著那如同與地面融為一體的豎起劍鞘和其中的黑柄長劍。

　　“你在擔心什么？”我試探性的問了問。

　　索偉爾的表情變得遲疑了起來，然后才說：“我擔心拔出了這把劍，我會被魔王的想法所影響，不再是自己了。”

　　維納斯繞過埃爾文，拍了拍索偉爾的肩頭說：“你這個擔心是可以理解的，我確實可以從上面感覺到殘破但大量的氣息。但憑你現在的實力，壓制他們還是非常輕松的。”

　　“你不會被影響的。”我張口就來。

　　索偉爾抬起了頭，驚異的看著我。

　　“沒錯，你是不會被區區殘念所影響的人的。”卡拉赫走上前半步，話語里也是如此堅定。

　　“怎么樣？”埃爾文的語氣中充滿了預見性的理所當然。

　　“拔劍吧，你永遠是我們的領袖。”維納斯很少見的不用那么魅惑的語氣，而是表現出相當的認真。

　　“索偉爾，你的約定從來沒有失約過。”喬沖索偉爾豎了個大拇指。

　　“索偉爾哥哥，請相信自己，也請相信我們。”莎菲雖然還被喬抱在懷里，但還是用略顯疲憊的聲音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們。謝謝。我知道了。”索偉爾臉上的表情，從遲疑，到驚異，再到感動，最后定格在了信心滿滿的笑容之上。

　　索偉爾的手按在了劍柄之上，而我則是立刻把自己的右手壓上了索偉爾的手背上。

　　緊接著，所有的人都如此做了。

　　我們一行七人，歷盡千辛萬苦，終于迎來了今天的勝利。期間的痛苦與磨難都沒必要再提，因為它們現已經全數化作了我們此刻的笑容。

　　我們放開了手，只等索偉爾去做他應該做的事了。

　　雙手已經把握在了劍柄之上，索偉爾雙腿撐在地面之上，給人一種堅定而有力量的感覺。而隨著他緊閉的雙眼突然睜開，一道漆黑的光從那黑天曜的劍身中涌現！

　　我立刻感覺到周圍以及身體的體溫驟降到了零下，而一種混合而成的哀嚎聲音從那劍中傳了出來！伴隨著黑灰色的半透明如同鬼魂一般的半身人像，升上了這穹頂之下的空間。

　　盡管之前這么說，此時的我還是被這景象嚇到了一些，連忙抓住卡拉赫的手往后退了半步。而卡拉赫明顯表現得比我鎮定，退了半步卻并沒有藏在我的身后。

　　那些鬼魂在穹頂之下游蕩了十幾秒，就化作一聲尖嘯，全數沖進了索偉爾的體內。

　　索偉爾此刻眉頭緊鎖，一滴冷汗順著臉頰流淌下，臉色發紫并不好看。

　　見此情景我不由得有些擔心，但除了他那頭飄逸的及腰長發不斷無風搖擺之外，他的身子確是非常的穩，絲毫沒有任何虛弱的感覺。

　　而在這個過程中，索偉爾還是慢慢地將那把長劍緩緩拔出，我已經可以看到那劍鋒收腰的弧線了。

　　而伴隨一聲金鐵之聲，黑天曜完全被拔出了劍鞘，而之前的那種鬼魂的叫囂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眾口之聲，聽起來居然有點像眾信徒傳頌的經文，又或者是群歌者宏偉的歌喉。

　　索偉爾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依舊是那一對紫色的瞳孔，只不過瞳孔已經不再是尋常的圓形，而是屬于龍的那種貓眼形狀。

　　“嘖啊。”我突然覺得體內魔力澎湃撞擊起來，這讓我不僅身體感覺到了一陣陣的干嘔難受，而且變得頭暈起來。

　　但在這說不上痛苦但是很惡心的感覺之下，我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在以一種瘋狂的速度快速修復著，而自己無論是肌肉的力量或者是魔力的質量，都在離奇的大幅提升。

　　盡管這一切來得突然，走的也是很快，但任何人都沒有注意到我的異狀。這讓我這個當事人，不能不聯想到，是不是和眼前發生的一切有什么關聯。

　　“啊......”索偉爾長嘆了一口氣，化作白色的霧氣。

　　“我應該是成功了。我沒感覺到身體與精神有任何的不舒服。”

　　其他人都立刻變得高興起來，唯獨我覺得開心不起來。

　　平日里在危機之中拯救了無數次的直覺與靈感，在這一次響起來之后，就一直低沉得嗡嗡著，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

　　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發生了？

　　“你還記得之前發生的所有事么？關于你自己和我們的。”埃爾文的口氣并不像他語句意思之中的那么富有進攻性。

　　“清楚，非常清楚。我從來沒有感覺這么好過。不僅僅是我和你們的，我還得到了一些其他的零碎記憶，應該是屬于那些歷代魔王的。”

　　“你，沒有被它們影響吧？”卡拉赫的語氣還是有些擔心。

　　“別擔心，我自認為是沒有。”

　　他們幾個人相互之間點了點頭，笑容爬到了臉上。

　　但我看著這一切，感覺確實非常的，離奇，就像是在看一出和自己沒關系的演出一樣。

　　“那么，你接下來要做什么？你還記得跟我們約定好的吧？”喬此刻的表情變得有點貪婪，這讓我在覺得他有些奇怪之余，還覺得自己似乎對于他漏看了什么。

　　索偉爾笑著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而是把頭轉向了我這邊，對我說：“弗洛德，旅程結束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其他所有人的笑容都突然停止。

　　他們都一同看向我，都顯得那么的詭異。

　　以及虛偽。

　　“是啊，旅程結束了。”

　　“你接下來準備做些什么？”

　　我沉默了。

　　我原本只是想，等一切結束之后就什么也不干了，跟柯柯提去想清福。

　　而現在她已經離世，我所想的，或許只需要把柯柯提換成卡拉赫就好了？但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對。

　　“你如果沒了新的目標的話，不如就把我的目標當成你的目標吧？”索偉爾的聲音逐漸從一開始的冷漠恢復到往日的感覺。

　　“不了。我現在只想回到人界，跟卡拉赫過平淡的日子。當然了，礙于你們兩人的關系，我得先......”

　　“離婚協議書我早就已經簽過字了，一直放在卡拉赫身上的。”索偉爾聽明白了我接下來要說什么。

　　我的大腦突然之間就停止了運行。

　　早就，簽過字了？有多早？卡拉赫為什么沒跟我提過？

　　索偉爾深吸了一口氣，憋了一會兒之后，像是取得了很大的勇氣一樣，喊出了我的名字。

　　“弗洛德。”

　　而在他喊出我名字前的一瞬間，那種警報的嗡嗡聲音突然從我腦海中消失。而且是一切都聲音都隨之消失，仿佛這天地之間就只有我跟他二人一樣。

　　我等待著，索偉爾的下一句話。

　　“跟我一起，毀滅人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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