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蛛老人說的輕描淡寫，而在一旁聽的我則是冷汗直流。

　　被魔王追殺，擁有魔神之力，兩個蜘蛛外孫女……

　　只要排除掉那個他自己根本都不知道準不準確的時間，這一切都能跟我這段時間里的遭遇聯系上。

　　“那個，你外孫女是哪一位？”說完這話我就后悔了，什么叫哪一位？他剛剛說的是兩位啊。

　　“我外孫女是兩位啊。”蜘蛛老人黑（？）了我一眼，“莫麗菲斯和風麗菲斯。我離開的時候她們還沒出生，她們出生的消息也還是我女兒曾經跟我說的。”

　　“你當初逃命的時候，拋下了你的女兒，后來她成為了魔王的妻室對吧？”

　　“你！”那老者佝僂的想要站起身，但似乎是因為反應過于激烈，反而是沒能站起，又坐到了他原本的石臺上。

　　“你是誰？為什么知道這種事情！”

　　“啊？原來你不知道我是誰啊？”我的驚訝絲毫不比對方來的小。

　　聽對方的口氣，兩年多之前在那古王都之中，死于我們手中的莫麗菲斯正是他的外孫女。我剛才的表現已經是很明顯認識那惡魔了，如果接下來他問我他外孫女現如今過得怎么樣，那我該如何回答？

　　那老人慢吞吞的問我，但我還是捕捉到了他話語中沒能隱藏住的那一點焦急：“你是否有見到過我的外孫女？她們現在過得如何？”

　　我暫時沒想好怎么說，于是只是將之前莫麗菲斯所說過的，他的父親也就是魔王如何對待她，她的姐姐又如何將名字賦予給她為她維持性命這件事說給黑蛛老人聽。

　　“混賬東西！”老人的憤怒沖上眉頭，手里的烤蛛腿立馬扔向了那斷崖。

　　可是，那老人卻是劇烈的咳嗦了起來，而他手上也沒有了多少力氣，那烤蛛腿就這樣軟綿綿的落到了六七米外的地方。

　　“你沒事吧？”出于擔心我張了嘴，出于對方的身份我卻沒上去拍拍他的背。

　　“人老了，不中用了。”老人嘆了口氣繼續說，“上一任魔王繼承之時，我身上本就沒能殘留多少力量。出于我與他交好他才留下了我一條命。這幾百年的時光里一來我也懶得再精進什么，二來我也不想讓他猜忌我。可沒想到，這一任魔王繼位之后，居然連我們這上一輩的惡魔都想要屠殺！

　　“我憑借體內的魔神之力也是極難的從他手里逃了出來，有家不能回，就躲到這深淵之中惶恐度日。真沒想到他居然對我的孫女，對他的親女兒還能做出這種事來，真的是，哎……”

　　聽到這里，我也是由衷的跟他一同長嘆出了一口氣。

　　黑蛛老人問：“人類，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感覺他對于魔王的憤怒可以利用，于是我簡單的跟他說了一下我的身份，我們七人如何激活七座烽火臺激活結界，如何決定殺掉魔王以保西方安寧，來到之后經歷門托與獅人部落，又遇到了頭頂的彩虹，又如何掉落至這深淵之中為止。

　　忽略了很多的細節，西方世界經歷的一切也全部略過，再加上我之前也并沒有和他談關于七座烽火臺之后古王都的事情，所以即便是對方看我的眼神已經有了一些不同，我也是不擔心對方現在會爆起殺我。

　　“獵殺魔王，真的是好志向啊。”老人說這話的時候搖了兩下頭，話中滿是鄙夷的神色。

　　我倒是不以為然的說：“本來就是不能不為之，為了我們人類以及其他生靈的生存機會與長治久安，也是為了我與其他人的約定。”

　　但是說完這句話，我腦海中又浮現起來柯柯緹的相貌，打住了口，臉上也蒙起了一層哀意。

　　那老人就是這樣盯著我的臉色，似乎是聽懂了些什么，但又好像是什么也沒理解到。

　　短暫的沉默之后，那老者像是喃喃自語道：“我雖然已經老了，我體內的這魔神也已經睡去了幾十年之久，但我依稀能感覺到他的力量，他的生命，他的心跳。我已經老了，我就算想要復仇也沒有了可能，不如，你來幫我吧？只要你能最后把他的頭給我拿回來作為報酬就好。”

　　說到這里，他那六只黑瞳一齊轉向我。

　　“幫你？怎么幫你？你能幫我什么？”我覺得他話里還有這么一層意思但沒有說完，于是我直接問出了口。

　　“我的力量已經微乎其微了，而且如果把他給了你，那我恐怕就連一個小時都活不到了。但我可以把我體內的魔神之力轉移給你。”

　　這老人根本不知道他話里的意思到底有多么的沖擊，這讓我瞪大了眼睛，根本就不知道應該怎么回應他，因為聽了他的話，我的腦子里已經是一團漿糊了。

　　轉移魔神之力？

　　“不用那么驚訝，既然我能說出口，那就說明我有能力。但前提條件是你得答應我，你一定要殺了魔王，然后把他的頭帶回我這里。”

　　黑蛛老人的聲音里帶著徹骨的冰涼，這讓我意識到他既沒有撒謊，而且還對他話里所說的事情非常之重視，重視到他就像是這輩子就為了這件事而活一樣。

　　這已經遠遠超過了我原本所設想的我能得到的，我本應該是欣喜若狂欣然接受，至于能不能做到殺掉魔王那也不用管，直接一口答應下來就好。

　　但現在我卻沒辦法直接的把這話說出口，思索了半天之后，才緩緩地說：

　　“我們本就會盡力而為，有您的這份力量可以讓這件事再穩上半分。但您說要我一定給您打這個包票，很抱歉，就算要拂了您的意，我也不能給您承諾拿回魔王的頭這件事。”

　　老人看著我說：“如果你做不到，會死的。”

　　我回答道：“這我也知道。我只會承諾……”

　　我本想說“我只會承諾我一定能做得到的事情”，可我又回想起了與柯柯緹要廝守一生的承諾，話就這樣硬生生的被掐斷了。

　　“你失約了。”那老人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這一句話讓我沒辦法反駁。

　　“人生在世，事有難免，你其實沒必要為了一件失約而一直愁下去。”

　　“這件事不一樣。你說要給我傳遞力量？”我急忙打斷了這句話，將話題強行拉了回去。

　　我看不懂這黑蛛老人的表情，他則是看著我，良久沒有說話。

　　“罷了……”黑蛛老人嘆了一口氣繼續說，“但是你搞錯了一個事情。我要給你的不是力量，而是魔神本身。”

　　我詫異說道：“什么？魔神本身？”

　　“對。你自己體內也有魔神寄宿所以你應該明白，并非是你吸收了魔神或者與他融為一體怎樣，實際上是魔神認可了你的力量、品行、道德、世界觀等等方面，自行選擇與你融為一體的。并非是你能強迫魔神反過來，反而應該是魔神有一些強迫你，逼著要上你的身這種感覺。

　　“而我所說的魔神的轉移是我單方面的撕毀手上與魔神之間的契約。比起大家和和睦睦好說好散相比，魔神在單方面被撕毀契約之后，強行被推離出體外，力量等等方面都會到達一個最弱小的狀態，但相應的，此時的魔神的脾氣卻也是最差的時候。你笑什么？”

　　我擺了擺手，示意讓老人繼續說下去。只不過是因為他剛才對于魔神說了一個“排出來”的詞語讓我覺得非常好笑而已。

　　“所以接下來你要跟你身體內的魔神好好商量商量，要怎么樣強行地將我體內排出來的魔神吸收掉，至于讓他同意你，與你簽訂契約，得以得到他的力量與支持，那就是你自己應該去想的事情了。”

　　老人說文，我本想去嘗試著喚醒一下我體內的魔神，問問他們兩人的意見。結果沒想到卻是他們已經先行醒過來了，聽完了老人的話全都自行汲取起我的魔力，兩個透明的半身人從我的后背中延伸了出來。

　　我對這兩名魔神說：“你們倆人這么突然出現，挺嚇人的。”

　　赫爾墨斯說：“那真是抱歉了。”

　　克瑞斯說：“這有什么？事先我們兩人不是給你打好招呼了嗎？”

　　？

　　“我們汲取你的魔力，難道你沒有感覺？”

　　我輕輕捂住了自己的嘴，要看他們目光撇向一旁自言自語說：“這也算是打招呼？”

　　黑蛛老人看到了面前的這一幕，也是有些驚訝，說道：“原來你身上居然寄宿了兩名魔神？出乎意料，敢問二位尊姓大名，以及你們二位是如何和睦相處的？”

　　克瑞斯似乎笑了起來說：“吾名為克瑞斯，掌管農業與豐收。他名為赫爾墨斯，掌管商業與貿易。我們倆人生前就是好友，所以現如今才能如此和睦相處。當然我也不否定這小子，做人還可以吧。”

　　身為當事人的我這小子聽了他的話，并不覺得待見。

　　“哦哦，那還真是緣分。”那黑蛛老人身后浮現起了一團黑霧，黑霧逐漸實體化，那造型我頗為熟悉，跟我們在叫王都中見到的蜘蛛惡魔莫麗菲斯就造型上非常相似，下盤是長有八只蛛腿的蜘蛛，而上半身則與少女無異。只不過由于對方身體由元素組成全身漆黑，我并不能看出對方的相貌。

　　“我名為阿拉克涅，蜘蛛女妖。我很奇怪你們這些東方的神靈總是要說什么掌管掌管的，你們死后我也沒見過這個世界混亂不堪啊？”

　　“日，怎么是你？”克瑞斯直接罵出了聲。

　　“靠，怎么不能是我？能長久寄生在一名蜘蛛老者的身上的，除了我還能是誰？”阿拉克涅原本聽起來頗有那種三十多歲妙齡少婦的優雅感覺的，可當她罵出了聲，我就一點這樣的感覺都沒有了。

　　“你們倆認識？”我跟黑蛛老人都同時問出了同樣的一句話。

　　“我殺了他。”

　　“我殺了她。”

　　他們兩人也是異口同聲，登時我腦子就感覺炸了，這關系我還收個屁啊，不得把我身體當做他們的戰場，再打起來不可啊。

　　“你們二位還真是緣分匪淺啊……”說到最后黑蛛老人的啊拉得很長，而阿拉克涅則是說道：

　　“你這糟老頭子真的是活得不耐煩了是吧？居然敢當我面開這種玩笑？”

　　結果沒想到那老者居然直接出言頂撞說道：“那讓你說，我怎么才能不當著你面開這種玩笑？”

　　一陣沉默之后，在那川流不息的河聲之中，多了一聲啜泣。

　　“你就知道欺負我，這一百多年時間里，你就知道欺負我為樂。”

　　我看著那仿佛伸出雙手正在擦拭自己眼淚的黑影，驚訝的張大了嘴。

　　實際上不僅是我，我身后的那兩魔神也是跟我同樣的驚異表情。作為當事人之一的黑蛛老人則是攤了攤手，臉上似乎有一股無奈與得意。

　　“這他媽的，有點牛逼嗷。”克瑞斯喃喃說道。

　　“他媽的你罵誰！”阿拉克涅的表情卻像是翻書一樣快，瞬間就從剛才扭捏哭泣的聲音轉到了這種張口破罵的狀態。

　　“他他媽的沒罵你！他他媽的夸你呢！”這次不再是克瑞斯回答，轉而是一直沒說話的赫爾墨斯張開了口。

　　第一次聽到他罵人哎。

　　等下，我的重點好像不對？

　　“嗯，那還差不多。”阿拉克涅破涕為笑，我不由得憋著笑的哭笑起來。

　　“話說回來，你剛才是要撕毀契約把我趕出來，讓這小子吸收我？”阿拉克涅一句話把話題強硬的扭回了原路上。

　　“不行！我不允許！弗洛德你要是身體里吸收了她，我轉眼間就把你弄死，你信不信？就算我也得煙消云散，那我也不跟這丑家伙待一起！”

　　“你說誰是丑家伙呢！當初我們三十六魔神，就數我的迷妹迷弟最多！”

　　克瑞斯還口道：“呵，你個操控別人心智的丑惡女人還敢說這種話？你手下那些個迷地迷妹，有幾個是你虔誠的信徒！不都是你在他們腦子里動了手腳！”

　　“你憑什么這樣污人清白！”隔著一片黑暗，我甚至能瞧出阿拉克涅生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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