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戰場之中的十字架前，是紅色的一攤爛肉，半個線條充實的赤裸男人的身體從里面伸出。那張臉，和懷表中年輕男人的臉一模一樣。

　　我把懷表扔給了他。

　　他接過了本就沖他手心飛去的懷表。

　　“你在給了我那張紙條之后，我立刻就收拾了行李帶著我家默兒離開了馬菲克城。等馬車，早上七點出的城。結果在路上遇到了徘徊在馬菲克城外的山賊，他們拉弓逼停了馬車，而我的默兒居然，居然就這么湊巧被這一輪射擊射中了。

　　“她當時血流不止，而正好路過那里的運輸隊中又沒有醫生或者是白魔法師，而馬菲克城內的醫院因為當時災難般的天氣而停止了運營。沒辦法，我只能騎馬飛奔至近百公里外的拉布拉多。結果到了那里，拉布拉多的醫生說我的女兒已經失血過多，死在我懷中很久了。

　　“我又通過傳送陣，去了斯洛沃克，帶著你的紙條找了大主教，結果對方也說無能為力。

　　“我還能做什么？我女兒的身體都已經涼透了。我再怎么呼喚她，她也沒辦法回應我，跟我說爹爹我在裝睡，這樣的調皮話了。

　　“你說，這一切怪誰？”他的聲音，從一開始就不帶有任何一絲的感情。

　　“……怪我，怪我給了你希望。這不就是，你想聽的么…”我看著停下話，等著我給他一個回答的他。

　　“沒錯，如果不是你給我那張紙條，我怎么會提前離開馬菲克城？又怎么會遇到山賊？她又怎么可能會死？醫生說她至少還有兩年的壽命呢……”

　　“然后，大主教安排人，把我的女兒埋葬了。就在那個時候，我聽到了我女兒的聲音，她說，爹爹，我還不想死，救救我。

　　“然后，我就追隨著那個聲音，一路向西，翻過了山脈。就在前面的宮殿里，我看到了我的女兒。她說，她已經得到了復活，而我只要再殺了你，她就能離開那個地方，跟我繼續生活下去了。”

　　“她是誰？”我問他。

　　“她是我的女兒。”他回答我。

　　“不，我是問她是誰？”我又問了一次，得到的卻是沉默。

　　那個男人站起身，從包裹他的尸體中站了出來，全身赤裸，走了兩步。手平抬，把遠處一只魔獸憑空拉了過來，掰斷了它的手臂，扯下來一根從體內延伸而出的骨劍。

　　“弗洛德，讓我殺了你吧。我想要跟我的女兒團聚。”他后壓身體，做出了準備持劍攻擊的姿勢。

　　“不行，我還準備回去跟我妻子完婚。”身體后壓，雙手握住劍柄，橫抬長劍，劍鋒正指面前的男人，做出一個和他一樣的進攻姿勢。

　　“那就是說，我們兩人之中，一定要死一個了。”他身形已動。

　　“抱歉，我是人，而你，已經不是了。”我壓住右腹的傷口，而面包店的老板，卻沒有機會握住他與身體分離的脖子了。

　　.

　　“愿你能如愿，跟你女兒與妻子，在地下團聚。”

　　.

　　惡魔一死，周圍的魔物便沒了限制，一股腦的向我攻來。

　　而此時的我，一股巨大的悲哀涌上心頭。手中長劍畫成一個圈，風火雷三種元素不斷交織碰撞，巨大的火焰龍卷風伴隨著金色的閃電，逐漸將戰場吞沒。

　　我就坐在風暴眼之中，回想起和面包店老板，那半個小時不到的邂逅。

　　自己哪里做錯了？

　　真像是他說的，我不該給他以希望？自己分明是有能力給他引薦可以治療他女兒的病的人的，為什么結果卻是成了他女兒被山賊所殺？

　　自己明明是出于好心，做成了壞事是因為我么？

　　更何況這壞事還不是我自己造成的，還是因為他碰巧就遇上了山賊啊。

　　但是，如果我沒做這件事，他女兒也就不會遇到山賊了，或許還有痊愈的機會。

　　或許他女兒的病已經看好了，或者也能一天天康復起來，他現在依舊能夠作為一名父親陪伴著她。

　　“多做多錯，不做不錯。”

　　這樣說也對。

　　這樣做才對。

　　右手夾著三瓶魔力藥劑，仰起頭一飲而盡。

　　風暴在又一次將我的魔力榨干之后停息。盡管這風暴的威力甚至讓那些魔物死后的尸體都沒剩下多少，但是看向遠處，依舊是蠕動的地平線。我扶著腰，回到了隊伍之中。

　　看到我出現在魔法屏障之外，索偉爾等人立刻終止了魔力的供給，現在換成我爬上平臺療傷了。

　　“到底還有多少啊，這砍的我無聊死了。”不僅無聊，一片又一片粉嫩的皮膚更是癢癢的，但我又知道不能抓，這就有點難受了。

　　“你剛才那個直徑接近三公里雷火龍卷，保守估計消滅了至少四百萬只魔獸吧。”面無表情的卡拉赫用食指在空中勾勾畫畫，給出一個答案。

　　“等等等等，多少？直徑三公里？四百萬只？？”我被卡拉赫的預計嚇了一大跳，“不可能吧？剛那是三種元素混合吧？我平日里三元素魔法僅僅處于一種可以在手中做出來，而根本沒有實戰意義的狀態啊？我怎么可能突然就能釋放出那么強大的魔法！更不要說還有這么強大的殺傷力！”

　　“那你的意思，是我看錯了，還是預計錯了？”卡拉赫指了指外面魔物還沒聚集起來，因為地面被掀起所以平臺被拔高了兩米多的高度差，魔物的尸體與泥土被混合成一種詭異的深紅色固體，如同雨，或是冰雹一樣落下。而其他幾個在平臺屏障之外的人此時身上都被金色的圓形保護罩所包圍，不被這種奇怪的環境所影響。

　　我明白了現在正在發生什么，而完全不懂剛才發生了什么。

　　“嗯，這樣么。”卡拉赫似乎從我們身后頭頂的埃爾文那里得到了某種問題的答案而終止了聯系。

　　“弗洛德，開龍人化。”卡拉赫毫無感情的說了這樣一句話。

　　我不解，但卻照做了。

　　？

　　“嗯？”我突然發現自己。

　　“不能進入龍人化狀態了是吧？”卡拉赫似乎驗證了什么答案，此時她也有些急切地告訴我我身上發生了什么。

　　“你剛剛驅動混合元素魔法不是你人類狀態下所做的，而是龍人化狀態的你所做的。首先，你雖然沒有發現，但是，你和你龍人化的狀態的傷勢狀態是相互獨立的，所以你現在龍人化的魔力已經完全透支而無法變身，但是人類形態卻沒有為此而有什么巨大的創傷。其次，盡管相互獨立，但是你的龍人化狀態為了快速修復與恢復，還是會從你人的狀態不斷吸收增益與養分的。最明顯的就是，我們所有人在戰斗之前所施加過的增益狀態，我們都還有至少兩千秒的持續時間，而你的已經沒有了。”

　　我感覺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確實覺得比剛開始戰斗無力與不精神了許多，而且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疲憊感覺，但區別于體力魔力耗盡或者是精神出了問題，只是一種單純的疲憊。

　　“對，你感覺到的疲憊感，也是你龍人化狀態索求著你人類形態下資源的表現，這種莫名其妙的疲憊感，持續時間取決于你另外一邊修復的快慢了。而且，我也沒有辦法給你提供恢復身體狀態以外的增益狀態了。應該說是，施加之后立刻就會被吸收。”卡拉赫手上一紅，我卻沒感覺到任何的改變。

　　我低下頭，看著這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戰爭，再握緊雙拳，感受自己那失去了不少的力量，笑了出聲：“跟惡魔生死里打了一場身體都沒什么大礙，結果居然因為情緒控制不住而拿這些小怪出氣，將身體摧殘成這個樣子，真是虧了。”

　　“嗯，讓我來做的話，盡管范圍會小不少，但是身體上絕不會有什么大礙的。”

　　“是是是。”我站起身，拍了拍褲子，拔出劍，走向已經近來的黑潮。

　　.

　　確實，身體的影響非常大，原本一刀就死的普通魔物們現在要用雙倍的時間來處理，而且大范圍的魔法已經沒有收割的效用了，再加上魔物混亂的攻擊顯得十分雞肋，這讓我料理它們的速度明顯慢了非常多。

　　而對于六十級左右的高級魔獸處理起來便更慢了，如果遇到那種身體不大以偷襲為主要手段的魔獸，在現在這種極其混亂的場面下更加難以發現與提防，難免也要吃一次癟。

　　但在惡魔種面前，這種困難根本就算不上困難。

　　“啊！”盡管我一直咬緊牙關不想給其他人創造壓力，但是在圍攻之下還是又受了一次重創！右手長劍橫臥，盡管感覺右手整個都麻了，但還是勉強擋住了面前這個螳螂一般的惡魔種的雙刀交叉。而左手的匕首上，插著一只只有不到二十公分長的蠕蟲，說是蠕蟲，但是它那有著四層剃刀般牙齒的大口和現在噴到我手套上綠色的冒著惡心腐蝕氣味的綠色血液都說明著它是一只高階的魔獸。

　　一直隱秘著等待著偷襲我，但卻在第一次出手時就被我一刀插進了嘴里貫穿了腦殼。結果我卻因為太在意這一明一暗的威脅，被旁邊的一只烏龜的尾巴正中的腰部！

　　與其說是尾巴，不如說是尾巴上的那個骨瘤形成的如同鐵錘一般的攻擊。

　　左手一甩，將魔物帶著血液扔向螳螂，轉過身一刀砍斷了那該死的尾巴！

　　我居然被它烏龜一樣的長相給騙了！

　　本想踩在烏龜殼上面跳出這里，結果雙腳上去就直接踩滑一屁股坐了上去歪倒在一旁！而周圍的魔獸明顯沒放過這個機會直接打了上來！

　　糟了！即便我現在生成屏障，也沒辦法接過那螳螂的攻擊！

　　“刷刷！”幾十根金色的光槍射向我的身邊，周圍的魔獸有的發現了這攻擊的直接退后躲開，而那些沒發現的就直接被貫穿，固定在土地上。

　　但是那只螳螂不一樣！

　　它沒有選擇防御或者閃避，而像是鐵了心攻了上來！

　　碎裂的魔法屏障如同碎裂的生命一樣在我面前閃動，這一刻被無限的放慢，但我的身體卻被無力感所吞沒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泛著寒光的刀刃伸向我的眼睛。

　　這次是和之前光槍所不同的金色箭矢命中它的手臂，那放大的刀刃被轉移了方向，轉而劃破了我的左肩，而它的身體也因為被光槍插透而不再有動作。

　　身體的主動權回到了手中，長劍太長，還沾著蠕蟲血液的匕首直接插進它的心臟之中，右手長劍則是一把切斷了它的頭顱。

　　“媽的。”手套因為抗污而不受腐蝕影響，而螳螂的骨刀則不同，剛甩出的蟲子體液黏在骨刀之上，透過劃破的肉而直接接觸我的傷口，一股前所未有的劇痛沖上腦海之中，刺激到差點讓我斷片。

　　又是大量的光槍射向我的周圍，我才發現這次不再是卡拉赫的支援，獅蝎形態莎菲已經跑到了我的身邊。因為體型過大，盡管依舊靈活，但也在這持久的戰爭中變得傷痕累累，還有幾處駭人的大傷口，最深的一處已經可以看到它灰白色的肋骨了。

　　“吼！”獅蝎仰天長嘯，周圍的魔物明顯被震壓住，而我也感覺有一股力量似乎要涌出，但卻在獅蝎的吼聲結束時便消失的一干二凈。

　　“快上來！”盡管獅蝎不能張口說人話，但是埃爾文的團隊技能連接的卻是我們的思想，莎菲的聲音從腦海中浮現，我借了兩步，跳上了莎菲的后背。獅蝎破損的巨大雙翼沒想到居然可以飛行，這讓我覺得相當奇特，仔細觀察才發現，雙翼的破洞上，若隱若現的結有一層魔法網。

　　.

　　“真是，可惜。”妖嬈的成熟女聲在黑暗的大廳中回蕩。

　　生滿蛛網的破敗大廳中絲毫沒有除她以外的人存在。或者說，實際上連她，也不是人類。

　　女人修長的指尖，涂滿了鮮紅色的指甲油，而從那指甲之下又伸出幾根若有若無的絲線，它們微微顫抖著，傳遞著主人的想法。

　　褐色的短發，面容美麗但散發著詭異的氣息，脖頸之下是赤裸的姣好身材，肚臍以下則沒入了黑暗之中。

　　她看著面前的魔力投影，畫面中是從獅蝎背上，弗洛德正在跳下。

　　“莎菲，你這個身體狀態，真的沒問題么？”

　　“不用擔心！莎菲是特意把傷勢控制成這個狀態噠！既不會太危險，還能因為血統與技能的加持下變得更快更厲害！”

　　女人嘴角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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