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楚已經從他口中得到了足夠的信息，便沒了再聊的興致。這種場合本來就不適合交談，注定有人會死在此處。

　　可夏楚不加掩飾地展露刀鋒，唐河卻完全無動于衷。他疲憊地斜靠在合金圍欄上，好像隨時會脫力滑開，摔倒在地上。

　　“你不做抵抗了么？”夏楚中途停下，好奇地問道。

　　“我是秋后的螞蚱，蹦噠不了多久了。”唐河不看他，呆呆地望著牢內的蛇鱗女孩，“剛才和你折騰夠了，現在想消停一會兒。”

　　“你殺了我的話，還有機會逃跑。”夏楚很想殺他，可又不想對喪失斗志的人下手。

　　“你以為我不想拉上幾個人陪葬么。”唐河勉強能分辨出的嘴角微微勾動，轉頭對夏楚輕聲說道，“我剛才已經試過了，可惜打不過你。你這么年輕，也不知道進化了幾次。”

　　“兩次。”夏楚收刀。

　　“那你是天才啊，天才中的天才。”唐河的語調深沉而飄忽，“我注射的躍遷藥劑雖然亂七八糟的，但對流火的適配性很高，一般的四次進化者都不是我的對手。”

　　“我其實沒有必勝你的把握。”夏楚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謙虛了一句。

　　而且夏楚確實是這么想的，雖然唐河暫時用不出流火，但他的狂暴，效果上也大打折扣了。

　　“無所謂了，殺了你也于事無補。”唐河突然俯身劇烈咳嗽，點點血跡灑落在深灰色的水泥地面。

　　他急促地喘息了幾下，費力地說道，“被軍方盯上的人必死無疑，他們雖然在我這失利了一次，但下次就不會了，踏平了另外兩家的部隊應該正在趕過來的路上。”

　　“原來你明白。”夏楚還以為他被執念沖昏了頭腦。

　　“我給軍方工作了十多年，很了解他們的行事作風。”唐河胸口大幅度起伏，“天譴時代里，軍方代表正義，也往往代表滅亡。”

　　“所以才毫不顧忌地燒毀那些基變體和變異物質么？”

　　“可惜我在等來治愈感染的機會之前，等來的是軍方的制裁，不過也在意料之中。”唐河頓了頓，飽含厭惡地大聲道，“那些東西血淋淋的，我看著就惡心！”

　　“那是你的心血，也是你的罪證。”夏楚冷冷地說道。

　　“我說過，我無罪。”唐河手腳并用地站起身，腳步蹣跚地走動。

　　距夏楚十余步時，他止步惡狠狠地說道，“讓開！”

　　夏楚眉頭緊鎖地躊躇片刻，默默為他讓開路。

　　夏楚滿心戒備地防范他驟然發難，可唐河旁若無人地從他身前經過，動作僵硬生澀，仿佛衰老了幾十歲。

　　他的身上散發出血肉腐壞與焦糊的惡臭，像是從墓地中爬出來的死尸，艱難地走向通路的盡頭。

　　盡頭處有一扇巨大的合金重門，門上有類似機動車方向盤的裝置。

　　唐河雙手握住轉盤，對始終和他保持三十米左右距離的夏楚喊道，“你如果不想親手殺我，就可以走了，帶上你的隊友，抓緊時間。”

　　“奧，對了，還有那個雀兒……”唐河怪笑一陣，“你沒有必要帶上她，因為她能離開地下室，卻離不開這家會所。和我，和牢房內的所有感染者，注定是一樣的下場。”

　　“你要干什么？”夏楚不安的預感很強烈。

　　“我提醒你了，最好趕緊離開。”唐河臉上血肉亂翻地一笑，露出遍布血絲的森白牙齒，“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他開始轉動圓盤裝置，時而順時針，時而逆時針，每次轉動的角度也都不同。

　　他顯然是想將門打開，問題在于門內到底有什么東西。

　　夏楚不知道該不該立刻阻止他，在他猶豫的這幾秒間，合金重門處傳來“咔噠”的聲響，然后被唐河一把拉開。

　　冰冷的霧氣從門內彌漫而出，出現在夏楚視線里的是一間結霜的冰庫。冰庫內堆積著粉末狀的冰屑和不規則的冰塊，一只身體表層覆滿冰霜的怪物坐在角落！

　　那仿佛被冰封的怪物在門開的瞬間便彈跳而起，體表的冰層先是爬滿裂縫，很快又紛紛碎落。五條鐵鏈束縛住了它的四肢與脖頸，沒有眼白的純黑雙眸含義不明地盯著唐河。

　　鐵鏈的另一端都被塞在冰庫內部的墻體里，墻體外只有寬大的鎖芯。夏楚看到唐河從室內怪物觸及不到的一面墻上，取下手掌大小的合金鑰匙，暗呼不妙地沖了過去。

　　但太晚了，鎖芯順時針旋轉了一圈，固定鐵鏈的墻體一分為二，上下而開。

　　五根鐵鏈無力地滑落，那怪物右爪鐵鉤似的指甲狠狠扎進唐河的脊背，左爪刺入肩膀，凌空將他扯成了兩半！

　　眨眼的功夫怪物就將唐河破爛的尸體蹂躪成了肉泥，頭顱突轉，盯上了緩緩后退的夏楚。

　　它發出一聲穿金裂石的咆哮，仿佛成群的獅虎與猛禽同時怒吼，夏楚被震得心下揣揣，感覺近百米長的地下牢房都有搖搖欲墜的感覺。

　　夏楚現在完全看清了它的樣子。

　　那怪物三米多高的體形，比例協調，長著人類的軀干與四肢。白中泛青的皮膚像是被扒光了毛的獸皮，在冰庫的寒光中閃爍著詭異的色澤。它的頭顱有正常人的四五倍大，五官扁平，頭皮血絲累累，純白色的糙發茂密地披散著，尾端垂過腰際。

　　“是人形種尸妖！”林盛在幾十米外大聲喊道，他站在機關柜的破洞處，竟不顧安危地擠了進來。

　　王文勝和李尚澤、李浩哲兩兄弟也緊隨其后，夏楚一邊飛奔一邊大聲問道，“它是什么級別？”

　　生存儀在他們走出電梯后便失去了信號，夏楚既不能用它聯系莫思憂介紹情況，也不能打開環境監測界面測評DEATH。

　　“起碼E級！”槍法精準的林盛不斷扣動B99式的扳機。

　　那還打個屁，夏楚心涼地喝道，“跑！”

　　F+級的精英蛇人一直是他評估戰力的重要指標，作為蛇人中的精英分子，它的戰力其實還要勝過某些E級變異生物。

　　夏楚適配狂暴藥劑后，自認為能戰勝那只曾讓他險死還生的敵人。

　　但他剛和進化四次的唐河進行了決斗，狂暴正處于恢復期。沒有狂暴他就只剩再生了，頂多算個體魄勝過同檔次進化者的抗揍小強。

　　“跑不了！”和其他人一塊兒不斷開槍的王文勝立馬回應。

　　夏楚在奔跑中回頭看了看，明白了跑不了的原因。

　　尸妖的速度太快了，即將后發先至的趕上他。而且他們離電梯口太遠，中間要離開地下室，還要跑出復雜的走廊，根本不可能甩掉尸妖。

　　夏楚迅速地權衡并抉擇，止住步伐，面對十多米外的尸妖喊道，“走，我攔住它！”

　　隊友們似乎喊了什么，他沒精力分辨了。鐵鏈摩擦地面的清脆聲中，尸妖的利爪已經攜著腥臊的異味懸在了頭頂，夏楚側轉身子，用肩膀和右臂迎接它的沖撞，低頭躲爪擊的同時，左臂橫著短刀。

　　砰！

　　夏楚眼冒金星地滾到了隊友們的腳下，右臂失去直覺，左臂也顫抖不停，虎口滲出鮮血。

　　尸妖獸皮般的皮膚遠比看起來堅硬，夏楚感覺自己像是刺中了精鑄的鋼鐵，刀身才沒入十分之一，沾染了乳白色的不明液體。

　　“走啊。”夏楚急躁地推搡扶他起來的林盛。

　　“閉嘴！”王文勝怒道，換上最后的彈夾，死死盯著同樣被撞飛的尸妖。

　　“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李浩哲看到原地觀察他們的尸妖又有發動襲擊的傾向，擦著汗水說道。

　　“什么，快說！”林盛因他習慣性的停頓而有些暴躁。

　　“想…辦法…喚醒感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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