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五)
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最好不相信,如此便可不相欠。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憶。最好不相愛,如此便可不相棄。最好不相誤,如此便可不相負。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卿相決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鵝黃色的太陽從東方升起,將皇宮的磚瓦屋頂照的锃亮。按時按點的,前來上朝的大臣們前來拜見他們新的皇帝。近日朝堂上沒什么大事,唯一一件值得一提的就是新帝宣布,將一月前與他打的水深火熱并且囚禁的宸王恢復了一些職權(quán)。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覺得肯定是因為宸王娶了前天下兵馬大將軍獨女涼九,皇帝多多少少感受到壓迫。畢竟涼昌黎對朝局仍然影響深重,娶了他的女兒,自然會恢復一些原由的權(quán)利。
自古以來皇位之爭都注定是殘忍血腥的,歷代帝王哪個不是雙手沾滿血腥。只看人們站在歷史的哪面去看,許是著重兒女情長,于是那些朝堂上的爾虞我詐便隱隱隱藏下去。可沒注意到這些,并不代表沒發(fā)生過。朝堂上的風云詭譎,暗暗出手就置人于死地,驚心動魄的事情沒有經(jīng)歷過,就不會明白!
先帝有十一子,大兒子戰(zhàn)場犧牲,尸骨落灰。二兒子如今登上帝王寶座,風光無限,權(quán)傾天下。三兒子被控制,與先皇后囚禁在一起,不知生死。四皇子早逝。五皇子曾經(jīng)是皇位最有能力的競爭著,如今敗者為寇,再也沒有往日神采。六皇子早逝。七皇子站對了隊,如今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更聽說要封為攝政王。現(xiàn)下風光無量,極其春風得意。**十皇子皆早逝。十一皇子如今被封為悠王,日子過得也舒坦極了。
看著,好像沒有一個皇子因為皇帝忌憚,所以除掉的。所以朝中大臣紛紛見風使舵,直言皇帝仁德,這世上少有的心胸能容納天地之人。于是這位當初打著旗號,用鐵腕手段登上帝位的皇帝,在登基不到一月內(nèi),便被天下百姓稱贊。成了人人口中的仁德皇帝,夸贊他的詩歌傳遍大街小巷。
聽說皇帝恢復了宸王的一些職務的那天,宸王府里死了一位側(cè)妃。不過因為宸王妃的來頭太大,人們也選擇性的忘記了從前那些流傳于上京的故事,關(guān)于宸王與他的側(cè)妃的故事。忘記了替那位莫名其妙不知原由就死了的側(cè)妃哀傷一下,每個人都很忙,對于這種于自己而言無關(guān)痛癢的問題,通通拋之腦后。
下了朝后,皇帝直奔坤靈宮。這是皇宮中除了紫宸殿外最大最華麗的殿宇,從前住過皇后與貴妃的宮殿。進入宮門,兩側(cè)的宮女都恭恭敬敬的低頭欠身行禮。皇帝管也不管,徑直往大殿里走去。宮人打開大殿的門,他胯步踏進羊絨毛毯的地上,悄無聲息。
昨晚來到這里后我便拉上了所有簾子,于是殿內(nèi)連點光也透不進來。于是他進來的一瞬間,一道明亮的光便撕裂了我營造的黑暗。可惜……他不是能拯救我的那一束光。我只輕微抬眼擋了一下光,隨即抱著膝蓋,靜靜待在角落里。半睜著眼睛,待在我昏昏暗暗的世界里。
皇帝放輕了腳步走到我跟前,立時,他的影子遮住了他帶來的,映照在我身上的所有光。甚至將黑暗,更加重的映在我身上。
明明我應該很傷心才對,明明我已經(jīng)麻木了才對。可我還會關(guān)注周圍的一切,包括此時每靠近我一步的顧瑾逸。真是很奇怪,我該是什么都不會在意了才對!他走到我跟前,一身明黃色的龍袍,無比尊貴!腦海里忽然跑出來一個問題,他不是最喜歡紫色嗎?
這個念頭很莫名其妙,不,最喜歡穿紫色的是顧子澈才對!可是,可是我記得……顧瑾逸他喜歡的是,讓涼歌穿紫色。每一次夢里,與顧瑾逸在一起時涼歌都是穿著紫色衣裙的。那時顧瑾逸讓我挑衣服時,絕大多數(shù)都是紫色。淡雅的紫色,高貴,儀態(tài)萬千!
一雙明黃色錦布長靴,就那么頓在我跟前。我蜷縮著身子,只是眸子動了動,也并不抬眼去看他。我不說話,他也不說話。我不動彈,他也不動彈。我盯著地面,他的眼神落在我頭頂上。就這樣,一坐便是三個時辰。皇宮里有一面巨大的銅鐘,每三個時辰響一次。他來的時候那鐘悶悶的響了一陣子,他在我跟前站著,一動也不動,竟然一直站到那面鐘第二次響起。我有些想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可我傷心的臉抬頭頭沒有力氣。心累了,沒有知覺了,所以看好多事情都是麻木的。我只是在想他要干什么,卻并不真正想知道他要干什么!
我轉(zhuǎn)了轉(zhuǎn)干澀的眼球,索性閉上了眼睛。本身這具身子就已經(jīng)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倒不是因為得了不治之癥。只是心沒了,她怎么算不上是一具行尸走肉!?無所謂了,我唯一對不起的,就是涼歌這具身子。從前如何也想不到有一日會因為一個男人落魄成如今這幅不人不鬼的樣子,胸口原本放著一顆心的地方,空蕩蕩的。不覺間想到那些不該想的,像是后遺癥一般,那里就揪著全身疼!是那種痛不欲生的疼!
忽然耳邊有聲音響了響,我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靴子踱步離開視線。很好,他要離開了。也是,好好的為什么要跟我熬?我寧愿一個人,待在這空曠廣大的寢殿。直到死了,才能離開,才能逃脫,才會解脫。
茶壺碰撞發(fā)出叮當?shù)捻懧暎灰粫䞍海请p靴子又走到我眼前。一盞茶遞到眼下,我微微顫了顫眼睛。喉間不自覺縮了一縮,我瞥過眼去。他舉在我眼前的茶盞頓了一頓,見我不搭理,干脆的將茶盞收回去。他坐到我身前,我將眸子垂的愈發(fā)低沉。聽到他吹著茶水,像是在吹開上面漂浮著的茶葉,一口一口喝著。我不再理他,保持著略微發(fā)僵的身子,閉上眼睛。
我很累,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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