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就如同被放入窄口瓶中的蝴蝶，無論怎么展翅，都無法飛離身處的透明陷阱。


　　明明入口即出口，但他們卻永遠無法突破那一道可視的限界。


　　究竟，誰是錯誤的？


　　是該責怪將他們放入瓶中的存在，還是該責怪無能為力的他們？


　　王鶴望著梅莉凱無聲離去的身影，轉身的同時，想到了這個比喻。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幅關于“瓶中彩蝶”的畫面。


　　畫面中，瓶子是可見的，是有色彩的。而瓶外的世界則是沒有被描繪的，黑暗不見五指的，存在著一切可能性的無邊混沌。


　　究竟，瓶內的世界和瓶外的世界，哪一個對他們而言才是幸福的呢？


　　“至少，瓶中是安全的。”


　　想到這里，王鶴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傲慢了。


　　他人的幸福，向來是由他人來決定。


　　即使那是歧路，王鶴能做到的也只是提前告知一聲。


　　“想要出來，就先收緊，折斷自己美麗的翅膀，放下所謂的尊嚴，拼了命地往外‘爬’出來吧。”王鶴自語了一句。


　　隨著這句話的落下，他的身影隨著天空中藍色的煙火一并消逝。


　　漫長的黑夜，也自此開始了一段短暫且寂靜的時光。


　　“你果然來了。”在王鶴接近他白日提前踩點過的區域時，一個渾厚的男性聲音透過那道無形的“墻壁”，傳到王鶴的耳中。


　　黑夜中，王鶴手內強光電筒的光亮，瞬間打亮了遠處漂浮著的細密塵埃。


　　可塵埃的盡頭，是墻壁的界限，那里并沒有什么鮮活的主體。


　　聲源處，只存在一個類似音箱的黑色設備。


　　“不用找了，我在這里。”這時，聲音再度從設備那邊傳出。


　　王鶴發現：在那臺黑色設備上，不知道何時突然出現了一個縮小版的發光的人形。


　　很明顯，是類似全息投影的東西。


　　那猶如小人國世界居民的投影筆挺地站立著，帶著如同日輪的雙瞳，在黑夜中散發著一層環形的光亮。


　　即使在電筒的光亮中，也有些過于耀眼了。


　　王鶴幾乎在瞬間就明白了，現在的狀況，就是昨日幻術帶來的結果。


　　如果是這樣……


　　王鶴笑而不語。


　　他既沒有答復對方，也沒有移開自己的目光。


　　沉默，總是需要由一方先行打破。而先打破的一方，必然是有所圖的一方。


　　換言之，保持神秘的手段就是讓缺少情報的對方無從掌握你的想法。


　　閉上嘴，結果依舊會出現。畢竟，誤會也是一種結果。


　　至于如何讓對方產生自己想要的誤會，那就是純粹的技術了。


　　保持了大概5分鐘左右的沉默和對視，王鶴什么也沒說，關掉了手電便轉身往下一個候選的入口處走去。


　　“嘖，行了行了。”就在王鶴采取動作的時候，他聽到了一聲帶著不滿情緒的咋舌。


　　“我出來總可以了吧。”話音落地，一個男子從陰影中走出，走到了黑色設備的左側。


　　王鶴這時才停下腳步，回頭打量了對方一眼。


　　出現者是一名男性，身著一件不太合身的寬大白色T恤，灰色的短褲，一雙顯舊的運動鞋。


　　按一般人來算，看起來約三十多的年紀。


　　他擁有著雜亂的黑色頭發，戴著副眼鏡。鏡下，是渾濁且不明亮的眼神，放在原本的世界，那就是個隨處可見的路人角色。


　　可路人，是絕對不會成為被王鶴的幻象主動選取的：比那個‘屠夫’，更具優先級的目標。


　　王鶴不知道自己的幻象具體和他談了些什么，但如果幻象就是他自己。


　　那推論是非常非常簡單的。


　　“不要做些沒有意義的事來試探我的底線。”王鶴嚴肅地掃了男子一眼，補充道：“我向來是個公平的存在。交出我需要的籌碼，配合我的行動，你自然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和比人類還要狡猾的你們談條件，你以為我會全信么？”男子似乎有些不屑。


　　顯然，在他看來，王鶴仍屬于NPC的身份。


　　王鶴沒有理會男子故意表現出來的情緒，平靜地問了一句：“你知道什么是賭徒么？”


　　“永遠只會將賭注壓在自己的身上。贏了歸結于自己，輸了歸結于外界。”


　　“你來到這里，就是下注，試圖將風險轉嫁到我的身上。但是別忘了，我輸了，你也是輸了，損失的承擔者，是你。”


　　“置身事外的賭徒，從來都是不存在的。”


　　“或者說，你愿意看到：在這里錯失達成心愿的機會么？”王鶴講話時，攤開的手掌有力的在揉搓中收成了拳，仿佛有什么東西被他抓滅在其中。


　　“心愿么？你這家伙還真是好笑，我路易斯能有什么心愿……”男子看著王鶴，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中斷了交談。


　　“如果有，我也早已靠自己的能力達成了。”男子低下了頭，然后又堅定地抬起頭。


　　“我既不存在于任何地方，也沒有可以容下我的地方。你們是不可能理解的，人類遠比你們分析的數據更為復雜。小瞧了我們，你可是會吃虧的。”原本平平無奇的男子，瞬間轉變了氣場，渾濁的眼神此刻突然變得猶如刀鋒般銳利。


　　“所以，你需要的難道不是一整個世界么？”王鶴不慌不亂，仿佛“世界”在他而言只是一件物品。


　　“正所謂‘理想的世界’，這是無論誰都會產生的幻想。只不過有的人止步了，有的人，直到現在還沒有放棄。”王鶴走近了一步，掃了他一眼，對方同時也在觀察著王鶴。


　　“試探到此結束。如果你是個聰明的人類，現在就應該拿出真正的誠意。”王鶴看著他，平靜地微笑道。


　　路易斯只覺得，那個笑容中，滲透出一種讓冰冷得令他熟悉的味道。


　　“……”


　　聯想起之前在幻境中見識過的那個可怕的“王鶴”，路易斯決定放棄掉原本的計劃，提出一些無用且無意義的條件。


　　無論是用真身來到這里，還是直接接觸王鶴，都是基于他對王鶴那個幻影的認識。


　　他早在來之前，就已經被幻影說服了。否側，此刻也絕對不會出現。


　　收回了銳利的目光，他突然大笑起來：“你果然真是個異類！如果它們都和你一樣的話，我對這個世界還是會有些許期待的。”


　　“可惜的是，無論是人類還是你們，總體上都已經腐壞了。”


　　“無論世界變成怎樣，你都有義務支持我的計劃，是這么說的，對吧？”他收起笑容，神色鄭重地向王鶴確認道。


　　王鶴：“只要你能付得起相應的代價。”


　　“成交。”


　　遲到的路易斯第一次趕超了時間的速度，這也代表：


　　終末，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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