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睡吧，很晚了。”羅亦平溫和地說。

　　“哦。”葉知秋嘴里回答著，卻站在窗臺前沒有動，面望向羅亦平；“亦平，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說罷。”

　　“我問過醫生了，醫生說我的傷口沒有太大的問題，明天可以出院。”

　　“嗯，然后呢？”這一點羅亦平也清楚，葉知秋身體的問題，嚴重的并非傷口。

　　“我明天想回南城。”葉知秋說，同時小心觀察著羅亦平的臉色。

　　羅亦平點頭：“好。”

　　葉知秋如釋重負，“那，你能讓陳翰幫我申請下么？你知道的，取保候審期間，未經同意，我不能離開A城，陳律師不接我的電話，微信也不回。”

　　葉知秋提到陳翰，羅亦平平靜的眼波微起波瀾，“好的，我來與他說。”抬腕看了下手表：“既然明天想回南城，現在就休息吧，盡量讓自己的狀態恢復得好些。”

　　葉知秋這才走回去，站在床沿，她遲疑了一會，期期艾艾地說：“亦平，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回南城？”說這話時，她明顯很緊張，下垂的右手將病服的一角捏成了一團。

　　說完，又急急補充一句：“只要露個面就可以。”

　　“我這邊還有些事需要處理。”羅亦平開口，葉知秋低垂的雙眸看不清她的情緒，臉上的表情倒是很平靜。

　　“哦。”雖然羅亦平的回復在葉知秋的意料之中，但心里還是忍不住酸澀難過，“那，你能給我爸媽打個電話么？我媽時間不多了，我不想她再為我的事操心。”

　　羅亦秋聽明白了葉知秋的意思，她這是在退而求其次。

　　“我明白。睡吧，你若明天是以現在這個狀態回到南城，你爸媽就算是接到我的電話，也無法安心的。”

　　羅亦平的話，模擬兩可，既沒回答說會打電話，也沒說不打，葉知秋心里雖然有些失望，但也明白，如今羅亦平有這樣的態度，已是很好，她應當知足。

　　看著葉知秋睡下，羅亦平伸手關了房間的燈，轉身走出病房時，聽到身后葉知秋說：“謝謝你，亦平。”

　　他沒有回答，大步走出病房。

　　冬季的夜晚，寒氣深重，羅亦平深吸口氣，冰寒的空氣沖進肺部時，胸臆間的阻塞之意才稍稍緩和一些。

　　葉知秋如今和他說話的態度非常好，好到與之前簡單是天淵之別。通情達理，小心慎微，甚至，還有些拘謹。

　　羅亦平要的，卻不是這樣的變化。

　　怎么就走到了現在這一步呢，剛才站在病房中，與葉知秋面對面的時候，近在眼前，卻感覺咫尺天涯。

　　第二上午，陳翰的助手王牟送來了公安同意葉知秋離開A城去南城的批文。

　　寧千好不放心葉知秋一個人回南城，提出陪她一起回，葉知秋卻堅決不同意。

　　因為之前被栽贓的泄密事件，職場名聲壞了的寧千好重新找到工作不容易，如今年底正是營銷部最忙的，葉知秋不愿意再次因為她的事，影響到寧千好的工作。

　　寧千好實在拗不過她，只得做罷。

　　A市到南城的飛機，每天只有二個航班，一個是晚上七點的，一個則是凌晨二點的。

　　葉知秋訂了七點的航班，飛到南城時，已是晚上十點半。

　　下了飛機，葉知秋在機場的衛生間里精心化了個妝，對著鏡子仔細確認了下，狀態看起來非常良好，這才叫了出租車直奔醫院。

　　葉知秋上飛機前打過電話給父親，所以當她出現在醫院時，葉正儀與溫心如都不意外，只是兩人看到女兒只身走進病房后，神情間便有些失望與擔憂。

　　葉知秋知道他倆在想什么，看父母的神情，羅亦平并未打電話過來，于是主動笑道：“年底了，亦平公司很忙，他說盡量會抽時間過來的。”

　　溫心如是多么精明的人，立刻笑著接口：“忙就不要過來了，你也是的，媽這邊挺好的，趕過來做什么，別聽你爸的，他這個人啊，就是喜歡夸張，還喜歡瞎擔心。”

　　望著母親已經瘦到脫相的臉，葉知秋強忍眼淚，微笑道：“我想你了么，回來看看也不行？”

　　“我好好的，有什么好看的，工作重要。”溫心如不以為然。“年底了，亦平公司忙，你公司也不可能清閑，趕緊地回去。”

　　葉正儀便說：“你這人真是的，女兒好不容易回家一次，剛見面就趕她走，你舍得我可不舍得，小秋這次回來，多住幾天，爸給你做你最愛吃的釀茄子。”

　　“還是我爸疼我。”葉知秋撒嬌地摟住溫心如，觸手都是骨頭，心酸得不行，臉上卻只能強笑：“媽，您不疼我了啊。”

　　“疼你疼你，既然回來了，就多住幾天吧。”溫心如對自己的病況，心中有數，女兒能趕回來，心里自然是喜歡的，只是她一生好強，事業心極重，思想中對因為私事放下工作本能的抗拒。

　　一家三口又聊了一會，護士來給溫心如服了藥，溫心如沉沉的睡去。

　　葉知秋使了個眼色，葉正儀會意地隨女兒走出病房。

　　“現在情況如何？”

　　“不樂觀，止痛藥起效的時間越來越短，她大部分時間都在疼痛的煎熬中，不用安眠藥根本無法入睡。”在妻子看不到的地方，葉正儀再掩飾不了悲傷，說話間，眼眶已經紅了，聲音微微發顫。

　　“而安眠藥也越來越沒用了，服用一次，有時候一個小時都睡不到。”

　　父親蒼老了許多，上次看到還是花白的發已全部雪白，原本挺直的背脊彎曲痀僂，才60多歲，都已顯得老態龍鐘了。

　　葉知秋忍不住伸手抱抱父親；“爸，沒事的，明天我與醫生談談，我相信總會的辦法的。”

　　“小秋啊。”葉正儀望著女兒遲疑了一會，才下定決心般說：“你母親求過我很多次，我實在看不下去她這樣痛苦了。”

　　“爸！”葉知秋敏感地察覺到父親接下來想說什么，立馬打斷：“不行，我不同意。”

　　“小秋，我知道你一時不能接受，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下我的話。”葉正儀紅著眼望向女兒：“她是你母親，更是我的妻子，她如果能好起來，我絕對不會放棄的，可現在這種情況，我心疼啊。”

　　葉正儀用力垂著自己的胸，淚流滿面，卻又怕病房里的妻子聽見，只能壓抑著聲音低泣。

　　葉知秋拼命拉住父親，哭著說：“爸，您別這樣，您冷靜一點。”

　　葉正儀抱著頭蹲在了地上，長久以來獨自承受著妻子病危的壓力，他的情緒在見到女兒之后，終于崩潰了。

　　好不容易安撫住父親的情緒，葉知秋拖著疲累的身體回到南城的家里。

　　推門進屋換鞋的時候，葉知秋摸了一手的灰。

　　也是，算起來母親病重住院一個多星期了，家里沒人住自然積了一層灰。

　　南城的冬天，潮濕陰冷，空關了一周的房子更加的濕冷。

　　葉知秋進門第一件事便是打開家里所有的空調，等空調吹出暖風后，葉知秋的感覺才稍微好一點。

　　腹部的傷口疼得厲害，她連洗澡的力氣都沒有，不要說打掃房間的衛生了，和身躺在沙發上，她準備先休息一會再說。

　　剛睡著手機響了，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來電顯示是羅亦平，按了接聽：“喂。”

　　“知秋，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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