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的越多，風童越感覺如墜海里，大口大口冰冷的海水灌進她鼻口里，她不敢喘一口大氣。

　　最令她難以接受的是，這些孩子都是被自己的家人主動送來的，他們都不會心疼，不會不舍嗎？

　　她知道小櫻不會騙她，所以更覺得恐怖，為什么神仙一點也不干凈，為什么師父也會是血腥的？

　　風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渾渾噩噩的走出小櫻的屋子，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遇見離尋，等她回過神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

　　天色陰沉，無風卻有寒氣。

　　“風童？”

　　離尋一路走來就發現她神游的狀態，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

　　風童不妨突然的打擊，驚嚇的一下跳向旁邊，離尋看著自己落空的手，不解的看著她。

　　風童低頭：“師父……”

　　兩人繼續走，風童一路無語，離尋才想起也許這個徒弟還處在今日的夢魘之中。

　　臨到了觀命室，風童瞧見門口那兩個才到她腰間高，手執紅纓槍的緋發小童，她才“誒”的驚訝出聲。

　　離尋早已踏上臺階，回頭對她道：

　　“這兩只看門童子，前幾天看丟了老鼠。現在再不敢亂動了，你去逗它們，它們也不敢動。”

　　風童原本看著這兩個神情近人的童子，就想起了阿發，現在更是情緒滾動起來，聽說不會亂動，便俯下身彈了一下左邊童子的腦門。

　　童子被彈得委屈的看她一眼，又不能動，嘴角慢慢的撇下。

　　風童的惡趣味得到滿足，不由笑了，卻眼神瞟到右邊童子也做出了同樣的表情。

　　這下可把風童給驚到了，她退后兩步看看左邊的，又看看右邊的，發現他們倆的表情真是同步的。

　　同樣的泫然欲泣，同樣的撇嘴，同樣的委屈的看她。

　　“哈哈，離師父，他們一樣，都一樣哎！”

　　小青繞著他們飛上飛下，涼風帶過他們額上的發飛起。

　　“小青！”

　　風童叫住它，話語里分明是克制的好笑與緊張。

　　“他們共用一張神魂符紙，自然能做到情緒共享。”

　　風童跟隨離尋的步伐向前走，點點頭：“師父做的應該還有更厲害的在，他們既然心意相通，那么是不是對戰配合的極其完美，就如同一個人似的？”

　　離尋倒是沒想到她這么快就聯想到了關鍵，只說一句：

　　“走吧，你還沒來過觀命室。”

　　“嗯，師父不是沒說過嘛，我也不好擅自提出，嘿嘿……”

　　風童嘿嘿假笑著。

　　入目就是漂浮在空中的無數鏡子，金光從臺子中央迸發，觀命鏡大大小小整齊排列著，似乎依照著某種特定軌道緩緩浮動，風童從沒見過如此神奇的場景，小青已經四下游覽去了。

　　離尋負手而立靜靜的看著風童，也不說話。

　　風童感到一陣強烈的吸引力朝她涌來，她的墟鼎里似乎有些灼熱，娘親給她的觀命鏡在里面暴躁不安起來。

　　風童被這種暴躁驚醒，連忙閉眼內省自身，外面看來不過一瞬的時間，然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花了多久，才能平心靜氣下來。

　　隨著軌道緩緩流轉，本來離風童遠遠的鏡子們，突然開辟了一條支流，一把形態最小的觀命鏡如水般流暢的漂浮到風童面前。

　　風童驚訝的看看鏡子，又看看離尋，后者點點頭。

　　得到允許的她小心翼翼的，先用指尖觸碰了一下鏡身，一聲清脆的“錚”發出，空氣波紋般散開，漆黑的鏡面開始扭曲著閃現畫面。

　　她一把拿下觀命鏡，鏡子里的畫面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

　　一顆嫩綠的小樹苗從鏡中顯現，隨風搖擺是它的姿態。

　　樹苗慢慢的扎根深入，經歷了無數風雨后，慢慢的變成小樹，再到枝葉硬朗，綠葉搖搖的大樹。

　　風童看著小樹的生長過程，除了對生命的驚訝外再無他物。

　　小樹生長為大樹，慢慢它也多了許多朋友，鳥兒在它頭頂筑窩，動物在它身邊進行搏斗廝殺，它只靜默的待在原地，吸收著雨露精華一點點長大。

　　很快春去秋來，一棵需要幾人才能環抱住的大樹，經歷了無數次長葉子，落葉的過程。

　　風童好像聽到了它每一次在冬天落葉時都痛苦不已，但在每次春天它長出葉子時的歡欣鼓舞，風童也同樣能感覺到。

　　落葉、發葉……

　　小樹的痛苦與年俱增，但它的身軀也越長越大，很快它的樹冠已經遮蔽了整個天空，它已經扎根到了地下幾十里深的地方。

　　風童能感覺到它的興奮，很快它就能成為這附近最強最壯的大樹，它再也不會經歷在雷電交加的黑夜里，被風幾乎拔根而起的窘境。

　　它是那么快樂，握住鏡子的風童也同樣能感覺到。

　　但是好景不長，大樹的痛感起源于它感覺有人用某樣尖銳的東西正在扎它，它無法行動只能用嘩啦啦的葉響表達自己的憤怒。

　　農人不懂這棵樹在亂搖些什么，他只擦擦汗又費力的舉起斧子。

　　這棵樹還不錯，砍了回去當柴燒正好！

　　農人憨厚的一笑，想著自己女人回去后肯定要心疼他累了。

　　大樹感覺自己好痛，但它沒辦法阻止只能感受著一下又一下的疼痛，它的夢啊！它還要做這片森林最大的樹啊！

　　風童只能呆呆的看回師父，離尋從她手里取回鏡子，又讓它繼續入軌道漂浮了。

　　“那棵樹……”

　　“第一次進觀命室，感覺如何？”

　　風童被噎住，師父這是答非所問？

　　“好，很好。”她吶吶的答。

　　“觀命鏡可以看見世間萬物，這棵樹的過往你都看清了？”

　　“看，看清了。”風童的聲音有些顫抖。

　　離尋奇怪的看她，不明白她怎么會怎么害怕，伸手撫上她的肩說道：

　　“世間萬物都各有其生活的軌道，如這棵樹它本意只想成為一棵樹，僅此而已。“

　　“但是農人砍下它，它就成了要燒的柴，要筑的屋，要用的工具。”

　　“成為一棵大樹，它就能活的更久獲得更多的養分。但被砍下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

　　“再則，這是天道循環，是它改不了的命，是它必然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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