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迫道宗立誓,此生永不犯宋
四人雙騎并騎而返的時候,段譽問那名傳令兵道:
“咱們的馬匹在剛剛的狼襲之下損傷幾何?”
聽到此言,虛行也豎起了耳朵,畢竟在回到雁門關的兩天的路程全都是大草原,如果戰馬損失太重,只怕能活著回到大宋的人就得看片天意了!
那名傳令兵道:
“回稟陛下,剛剛的狼襲由于我軍反應及時,所以戰馬也就在惡狼的頭一波奇襲中損失了一百三十匹!
段譽聽過后吃了一驚道:
“居然這么多!聽你那意思是狼的數量更多?”
“回稟陛下,那個狼群的數量只怕要過了二百了!”
沉默多時的蕭峰道:
“看來你們遭遇的是那群軍狼了。”
“軍狼?”
“不錯,我之前還是南院大王的時候,帶領軍隊以打獵來做操練的時候,經常會遇到它們,不過我一族沒人會去傷害他們,它們同樣也不會傷害我們,也包括契丹百姓!
虛行道:
“怪不得它們會奇襲我們的坐騎呢!感情它們也算你們一族的力量!”
傳令兵道:
“多么可怕的動物!無聲無息的靠近了馬群,之后首輪沖鋒就干掉了過百的戰馬,想想都……”
“三弟、四弟,辛苦了,話說你們倆該不會把敵軍殺光了吧?怎么這會還不見追出來呢?”
聽到迎過來的虛竹問話后,心情復雜的蕭峰也很想知道剛剛發生了什么。
虛行苦笑道:
“我和三哥哪來的那般本事啊!我只是把城門堵了一下,天知道能拖多久,趕緊玩兒命往雁門關跑吧!”
沒多久幾人便回到了營地,見到眾人都起上了馬,蕭、虛、段三雄大喝了一聲:
“出發!”
之后所有人也興奮的大吼了一嗓子,之后萬馬齊喑,一路向南而去!
大概在蕭虛段三雄騎馬踏過二里地外的遍地狼尸的時候,堵在臨潢府城門涵洞兒里的人馬尸骸終于被清理開了。
從城外傳來騷動,到城門遭遇敵襲,耶律洪基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蕭峰!在派人前去確認的太監帶回蕭峰已跑的消息和十萬大軍被去去兩個人堵在城里動彈不得以后,耶律洪基噴出一口老血后差點兒沒活活氣死!
之后耶律洪基拎著馬鞭親自監督士兵以最快的速度清理了堵在涵洞兒里的人馬尸骸,這才沒讓聯合部隊跑出太遠,不過等契丹騎兵魚貫出城并集結起來的時候,聯合部隊已經跑出去四十多里地了!
不過四十里的放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完全不惜馬力的跑,這點兒距離也不算什么!不愧是馬背上的民族,落后了四十里的差距,在玩命追擊兩個時辰之后距離聯合軍的馬屁股只有不到七丈的距離了!
這就是戰馬不同帶來的差距,聯合軍雖然也有換乘的馬匹,但是在這種緊急的情況下,哪里有時間換馬。
雖然契丹人騎射雙絕,但是再精湛的箭術在追擊敵人的時候也派不上用場,畢竟你的臂力即便再強,當你射過去的箭矢在射中敵人的時候也發揮不出多大的力道,畢竟敵人并非一動不動的呆著,而是在向著擺脫箭矢的方向運動,所以追的一方射箭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反倒是逃命的一方再爛的箭術也會造成相當不錯的戰果,因為即便逃方箭矢力道再小,追方也是迎著箭雨往前沖!等于是自殺一般!
這種戰術,被一百多年后的蒙古人賦予了一個威震天下的名字——蒙古游擊術!
這會這種臭無賴戰術雖然還沒有被發揚光大,但是對于聯合軍那些壞的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老油子來講,這并不陌生!
只見這群家伙一面瘋狂的用各種花樣百出的暗器射那些契丹人,一邊哈哈大笑不止,氣的契丹狼兵頭頂都要冒煙了!
就在這時,留在聯合軍后方壓陣的聯軍高層突然看到在他們前方突然斜刺里沖過來了一條黃龍!
正當聯合軍陣腳大亂不知如何應對這支敵人的生力軍的時候,就看到這支騎兵各個腦門刮得鐵青,腦后扎著辮子,精赤著膀子的家伙將密集的箭雨傾瀉在了契丹追兵的頭上了!
而且相去甚遠的距離還能每矢都射到敵人的面部!這等射術的精準程度實在是令中原群雄以及靈鷲宮以及大理所屬們瞠目結舌了!
蕭峰見此票人馬神乎其神的箭術之后,恍然大悟道:
“啊,原來是我的女真部族朋友到了,不知他們如何竟會得知訊息?”
女真獵人箭法了得,勇悍之極,每一百人為一小隊,跨上劣馬,荷荷呼喊,狂奔急沖,霎時間便沖亂了遼兵陣勢。女真部族人數不多,但驍勇善戰,更攻了個遼兵出其不意。遼軍統帥眼見情勢不利,又恐蕭峰統率人馬上前夾攻,連忙收兵后撤!
甚明軍事的巴天石哪里肯錯過這等良機,于是乎對蕭峰道:
“蕭大王,不如我們與女真一族前后夾擊,徹底打殘了這支遼軍,絕了耶律洪基南侵的野心吧!”
左右為難的蕭峰聽后只是搖頭不語。
心急如焚的巴天石不死心道:
“此處距離雁門關距離甚遠,如果錯過這次機會,再讓契丹人打退了女真人緩過了這口氣繼續追擊咱們,咱們就危險了!”
卻見到蕭峰還是滿臉苦澀搖頭不語,難以理解的巴天石道:
“蕭大王不肯趕盡殺絕莫不是打算留條后路,打算與耶律洪基重修舊好嗎?”
在一旁豎著耳朵聆聽二人對話的段譽聽出巴天石言語中的揶揄之意后,不悅的瞪了他一眼,之后就看到一名拎著五六顆頭顱的白面漢子一邊掄著手里的腦袋,一邊沖著心事重重的蕭峰喊到:
“蕭大哥!兄弟我拉著隊伍替你殺契丹狗來了!”
蕭峰拍馬迎出幾步,雖然聽這個口無遮攔的老兄之語有幾分刺耳,但他還是哈哈大笑道:
“阿骨打兄弟,謝謝你了!”
完顏阿骨打道:
“蕭大哥,那日你不
別而行,兄弟每日記掛,后來聽探子說你在遼國做了大宮,倒也罷了,但想契丹人奸猾,你這官只怕做不長久。果然日前探子報道:你被那狗娘養的遼帝關在牢里,兄弟急忙點齊人馬前來營救,幸虧蕭大哥安然無恙,阿骨打甚是欣慰!”
蕭峰百感交集道:
“好兄弟!……”
話沒說完一支流矢扎到二人馬邊,完顏阿骨打氣的頭發都豎起來了,破口大罵道:
“契丹狗賊!老子與蕭大哥敘舊,你竟敢擾我!”
言畢一發三箭,嗤嗤嗤三聲銳嘯過后,剛剛偷襲的三名契丹射手應箭落馬!
接著完顏阿骨打便大吼一聲:
“兒郎們,殺光契丹狗賊!”
蕭峰攔住他說道:
“兄弟,眼下我已脫險,何必讓兄弟們繼續死斗?不妨撤退,等改天我去長白山找你,咱哥倆兒一醉方休如何?”
反正蕭峰去哪也不會留在中原了,畢竟自己的身份太過敏感,所以大理可去,西夏可留,哪怕關外也行,只有大宋他不打算久居。
完顏阿骨打聽后道:
“我聽你的!
之后朝著契丹陣營喊到:
“契丹狗賊聽好了!幸好你們沒傷了我蕭大哥半根毫毛,不然就算你們躲到天涯海角,我們也會把你們殺個片甲不留!”
之后完顏阿骨打便率眾與聯合軍并騎一路絕塵而去,只留下遍地的人尸馬骸,和死傷狼藉的契丹人。
聲勢大壯的聯合軍馳出十余
里后來到了一個山丘之上。阿骨打跳下了馬,從馬旁取下皮袋,拋給蕭峰,道:“蕭大哥喝酒”
蕭峰接了過來,骨嘟嘟的喝了半袋,還給阿骨打。阿骨打將余下的半袋都喝了,說道:“哥哥,不如便和兄弟共去長白山邊,打獵喝酒,逍遙快活。”
蕭峰深知耶律洪基的性情,他今日在南京城(臨潢府就是遼國的南京)下被完顏阿骨打打敗,
又給他狠狠的辱罵了一番,大失顏面,定然不肯就此罷休,非提兵再來相斗不可。女真人雖然勇悍,究竟人少,勝敗實未可料,終究以避戰為上,須得幫他們出些主意,又想起在長白山下的那些日子,除了替阿紫治傷外,再無他慮,更沒爭名爭利之事,此后在女真部中安身,倒也免了卻了無數煩惱,便道:
“兄弟,這些中原的英雄豪杰,都是為救我而來,我將他們送到雁門關后,再來和兄弟相聚!
阿骨打大喜,說道:“中原蠻子羅里羅唆,多半不是好人,我也不愿和他們相見!闭f著率領著族人,向北而去。
目送這群兇悍的女真人打馬離去之后,聯合軍各路好漢們均想到,幸虧這伙比遼人還要恐怖的番人是友非敵,不然剛剛一仗不知要壞了多少好漢的性命呢!
“大哥,咱們這便動身南下吧!免得心有不甘的遼人緩過勁來追過來!”
蕭峰道:
“好!”
之后聯合軍再次出發。
到得傍晚,聯合軍便在五臺山下埋鍋造飯,范驊率大理人馬前往來路,以防備追兵突襲。
這時候終于得了機會的丐幫吳長風來到了蕭峰面前,雙手托舉著打狗棒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并大聲道:
“丐幫吳長風但請幫主回去重掌丐幫!全冠清那狗賊,兄弟們已經將之亂刃分尸,替幫主你出氣了!前些日子里是屬下糊涂,誤信讒言冤枉幫主了!”
蕭峰苦笑道:
“冤枉我了嗎?那些栽到我頭上的血案都是家父犯下的,而且我也的的確確是契丹人,又如何重掌丐幫幫主之位呢?吳長老,此事休得再提!”
吳長風嘆了口氣,只得悻悻而歸。
這時候負責斷后的范驊便帶著隊伍打馬而回,并大聲道:
“快些啟程!契丹大軍已經壓上來了!”
中人一聽顧不上收拾炊具,立刻上馬,之后打馬朝著雁門關方向而去!
聯合軍好不容易趕到了雁門關前,卻被守關的士兵以聯合軍中有很多不似漢人之人為由拒不放行!
脾氣急如烈火的吳長風聽得此言破口大罵道:
“我們這支隊伍雖然有西夏和大理的朋友,但我們都是幫你們打契丹人的,在不開門,老子就直接來硬的了!”
吳長風話音剛落,雁門關城頭上的宋兵便張弓搭箭,瞄準了聯合軍眾人!
這一耽擱,契丹大軍終于壓了上來!
蕭峰朗聲道:
“我與遼帝交涉一番,你們切記不可輕舉妄動!”
說罷不顧眾人阻攔,大步流星的走到兩軍中場。
“大遼皇帝陛下,請您出來,罪臣蕭峰有話要說!”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用足了內力,以至于清晰的傳入了十幾萬契丹大軍的耳朵里!
一時間聽者無不動容!
過得半晌,猛聽得遼軍陣中鼓角聲大作,千軍萬馬如波浪般向兩側
分開,八面金黃色大旗迎風招展,
八名騎士執著馳出陣來。八面黃旗
之后,一隊隊長矛手、刀斧手、弓
箭手、盾牌手疾奔而前,分列兩旁
,接著是十名錦袍鐵甲的大將簇擁著耶律洪基出陣。
遼軍大呼:“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震四野,山谷鳴響。
關上宋軍見到敵人如此軍威,無不凜然。
耶律洪基右手寶刀高高舉起,遼軍立時肅靜,除了偶有戰馬嘶鳴之外,更無半點聲息。耶律洪基放下寶刀,大聲笑道:“蕭大王,你說要引遼軍入關,怎么開門還不大開?”
雁門關的通譯將此翻譯給指揮使張將軍聽后,城關上的宋兵對蕭峰一陣指天畫地的咒罵。
蕭峰哭笑不得,自己這個便宜大哥為了致自己于死地可謂是用心良苦!
就在這時,從他身邊竄出去一黑一白兩條身影,蕭峰想組卻是來不及了!
越來此二人正是同時想到了擒賊先擒王之策的虛竹和段譽!
而耶律洪基也早就防著蕭峰鋌而走險再來一次萬軍之中擒楚王授首的事兒,早做了準備!
只見上百名盾牌手在耶律洪基面前一字排開,上百枚盾牌組成的鋼鐵長墻散發著厚重如山的味道!
而身負逍遙三老二百多年內力又盡窺靈鷲宮石壁上的逍遙派奧義的虛竹戰斗力又豈是這些契丹狼兵所能阻擋?
而一旁的段譽面對迎面而來的箭雨則依靠‘凌波微步’將身體大幅度搖晃來躲避密集的流矢,間或以‘六脈神劍’反擊那些契丹狼兵。
虛竹一腳將交叉刺過來的長矛踩下,接著又用‘天山折梅手’將迎面而至的狼牙雕翎箭抓到手里,之后以暗器手法將之物歸原主!
而面對刀斧手們同時揮向自己的兵刃,段譽總能以游魚般從其間的縫隙穿身而過!
看到二人絕技后被嚇傻了的耶律洪基冷不防便被猶如大鳥一般虛段二人擒住了肩膀,有他在手,契丹狼兵根本不敢放箭,之后騰云駕霧一般回到了蕭峰面前!
卻冷不防蕭峰突然發難,從二人手中搶到了耶律洪基,聯合軍和契丹軍同時欲動身,聯合軍欲護衛蕭峰,而契丹軍則心系耶律洪基安危!
蕭峰提著耶律洪基猛的縱到了懸崖之畔,回身道:
“都不要輕舉妄動,我和陛下有話要說!”
蕭峰對面如土色的耶律洪基道:
“請陛下來此的就是我那二位結義兄弟,穿黑袍的那位是我的二弟,乃是西夏國的駙馬兼靈鷲宮的尊主,另一位白袍之人,乃是我的三弟,乃是大理段公子!
他不說破段譽如今的身份,怕的就是耶律洪基因為今日之事惦記上大理國。
耶律洪基看了看虛竹和段譽,點了點頭,道:
“二位身手果然了得!”
蕭峰又道:
“陛下若想安然回去,卻也不難,只求陛下按咱們契丹族的規矩給出贖金即可!”
耶律洪基語帶輕蔑道:
“為了幾個賞錢兒你用得著搞出這么大的場面嗎?說說看,寡人倒是想知道你有多么大的胃口!”
蕭峰道:
“罪臣等的就是您這句話!我不要黃金,不要官職,我只求陛下一諾!”
耶律洪基聽后哈哈大笑道:
“你就是問我要金山銀山,我也能給你弄來,卻不知你要我做出怎樣的承諾呢?”
蕭峰道:
“我們契丹人誓承諾如生命,罪臣只求陛下即刻退兵,并且今生今世永不犯宋!”
段譽一聽心下大喜,遼帝不犯宋,只然犯不到大理,于是破口而出道:
“只要你應了這一諾,我們立刻放你回去!”
轉念一想,生擒遼帝之事也有二哥的功勞,又以詢問的目光看向虛竹,只聽虛竹道:
“我要的也是這一諾!”
耶律洪基臉色甚是陰森,沉聲道:
“你們膽敢脅迫于我?我若不允呢?”
蕭峰朗聲道:“那么臣便和陛下同歸于盡,玉石俱焚。咱二人當年結義,也曾有過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
耶律洪基一凜,尋思:“這蕭峰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向來說話一是一,二是二,我若不答允,只怕要真的出手向我冒犯,死于這莽夫之手,那可大大的不值得!
當下哈哈一笑,朗聲道:
“以我耶律洪基一命,換得宋遼兩國數十年平安。好兄弟,你可把我的性命瞧得挺重哪!”
蕭峰道:“陛下乃大遼之主。普天之下,豈有比陛下更貴重的?”
耶律洪基又是一笑,道:“如此說來,當年女真人向我要黃金三十車、白銀三百車、駿馬三千匹,眼界忒也淺了?”蕭峰略一躬身,不再答話。
耶律洪基回過頭來,只見手下將士最近的也在百步之外,無論如何不能救自己脫險,權衡輕重,世上更無比性命更貴重的事物,當即從箭壺中抽出一枝雕翎狼牙箭,雙手一彎,拍的一聲,折為兩段,投在地下,說道:“答允你了。”
蕭峰躬身道:“多謝陛下。”
耶律洪基轉過頭來,舉步欲行,卻見虛竹和段譽四目炯炯的望著自己,并無讓路之意,回頭再向蕭峰瞧去,見他也默不作聲,登時會意,知他三人是怕自己食言,當即拔出寶刀,高舉過頂,大聲說道:
“大遼三軍聽令!
遼軍中鼓聲擂起,一通鼓罷,立時止歇。
耶律洪基說道:“大軍北歸,南征之舉作罷!彼D了一頓,又道:
“于我一生之中,不許我大遼國一兵一卒,侵犯大宋邊界!闭f罷,寶刀一落,遼軍中又擂起鼓來。
蕭峰躬身道:“恭送陛下回陣!
虛竹和段譽往兩旁一站,繞到蕭峰身后。
耶律洪基又驚又喜,又是羞慚,雖急欲身離險地,卻不愿在蕭峰和遼軍之前示弱,當下強自鎮靜,緩步走回陣去。
遼軍中數十名親兵飛騎馳出,搶來迎接。耶律洪基初時腳步尚緩,但禁不住越走越快,只覺雙腿無力,幾欲跌倒,雙手發顫,額頭汗水更是涔涔而下。待得侍衛馳到身前,滾鞍下馬而將坐騎牽到他身前,耶律洪基已是全身發軟,左腳踏入腳鐙,卻翻不上鞍去。兩名侍衛扶住他后腰,用力一托,耶律洪基這才上馬。
眾遼兵見皇帝無恙歸來,大聲歡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時雁門關上的宋軍、關下的群豪聽到遼帝下令退兵,并說終他一生不許遼軍一兵一卒犯界,也是歡聲雷動。眾人均知契丹人雖然兇殘好殺,但向來極是守信,與大宋之間有何交往,極少背約食言,何況遼帝在兩軍陣前親口頒令,倘若日后反悔,大遼舉國上下都要瞧他不起,他這皇帝之位都怕坐不安穩。
耶律洪基臉色陰郁,心想我這次為蕭峰這廝所脅,許下如此重大諾言,方得脫身以歸,實是丟盡了顏面,大損大遼國威?墒菑倪|軍將士歡呼萬歲之聲中聽來,眾軍擁戴之情卻又似乎出自至誠。他眼光從眾士卒臉上緩緩掠過,只見一個個容光煥發,欣悅之情見于顏色。
眾士卒想到即刻便可班師,回家與父母妻兒團聚,既無萬里征戰之苦,又無葬身異域之險,自是大喜過望。契丹人雖然驍勇善戰,但兵兇戰危,誰都難保一定不死,今日得能免去這場戰禍,除了少數在征戰中升官發財的悍將之外,盡皆歡喜。
耶律洪基心中一凜:“原來我這些士卒也不想去攻打南朝,我若揮軍南征,也卻未必便能一戰而克。”
轉念又想:“那些女真蠻子大是可惡,留在契丹背后,實是心腹大患。我派兵去將這些蠻子掃蕩了再說。”
當即舉起寶刀,高聲說道:
“北院大王傳令下去,后隊變前隊,班師南京!”
軍中皮鼓號角響起,傳下御旨,但聽得歡呼之聲,從近處越傳越遠。
耶律洪基回過頭來,只見蕭峰仍是一動不動的站在當地。耶律洪基冷笑一聲,朗聲道:“蕭大王,你為大宋立下如此大功,高官厚祿,指日可待!
蕭峰大聲道:“陛下,蕭峰是契丹人,今日威迫陛下,成為契丹的大罪人,此后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間?”拾起地下的兩截斷箭,內功運處,雙臂一回,噗的一聲,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耶律洪基“啊”的一聲驚叫,縱馬上前幾步,但隨即又勒馬停步。
虛竹和段譽只嚇得魂飛魄散,雙雙搶近,齊叫:“大哥,大哥!”
卻見兩截斷箭插正了心臟,蕭峰雙目緊閉,已然氣絕。
虛竹忙撕開他胸口的衣衫,欲待施救,但箭中心臟,再難挽救,只見他胸口肌膚上刺著一個青的狼頭,張口露齒,神情極是猙獰。虛竹和段譽放聲大哭,拜倒在地。丐幫中群丐一齊擁上來,團團拜伏。吳長風捶胸叫道:“喬幫主,你雖是契丹人,卻比我們這些不成器的漢人英雄萬倍!”
中原群豪一個個圍攏,許多人低聲議論:“喬幫主果真是契丹人嗎?那么他為什么反而來幫助大宋?看來契丹人中也有英雄豪杰。”
“他自幼在咱們漢人中間長大,學到了漢人大仁大義。”
“兩國罷兵,他成了排解難紛的大功臣,卻用不著自尋短見啊!
“他雖于大宋有功,在遼國卻成了叛國助敵的賣國賊。他這是畏罪自殺!
“什么畏不畏的?喬幫主這樣的大英雄,天下還有什么事要畏懼?”
耶律洪基見蕭峰自盡,心下一片茫然,尋思:“他到底于我大遼是
有功還是有過?他苦苦勸我不可伐宋,到底是為了宋人還是為了契丹?他和我結義為兄弟,始終對我忠心耿耿,今日自盡于雁門關前,自然決不是貪圖南朝的功名富貴,那……那卻又為了什么?”他搖了搖頭,微微苦笑,拉轉馬頭,從遼軍陣中穿了過去。
蹄聲響處,遼軍千乘萬騎又向北行。眾將士不住回頭,望向地下蕭峰的尸體。
只聽得鳴聲哇哇,一群鴻雁越過眾軍的頭頂,從雁門關飛了過去。
遼軍漸去漸遠,蹄聲隱隱,又化作了山后的悶雷。
虛竹、段譽等一干人站在蕭峰的遺體之旁,有的放聲號哭,有的默默垂淚。
忽聽得一個少女的聲音尖聲叫道:
“走開,走開!大家都走開。你們害死了我姊夫,在這里假惺惺的灑幾點眼淚,又有什么用?”她一面說,一面伸手猛力推開眾人,正是阿紫。虛竹等自不和她一般見識,被她一推,都讓了開去。
阿紫凝視著蕭峰的尸體,怔怔的瞧了半晌,柔聲說道:“姊夫,這些都是壞人,你別理睬他們,只有阿紫,才真正的待你好!闭f著俯身下去,將蕭峰的尸休抱了過來。
蕭峰身子長大,上半身被她抱著,兩腳仍是垂在地下。阿紫又道:“姊夫,你現下才真的乖了,我抱著你,你也不推開我。是啊,要這樣才好!
虛竹和段譽對望了一眼,均想:
“她傷心過度,有些神智失常了!
段譽垂淚道:“小妹,蕭大哥慷慨就義,人死不能復生,你……你……”走上幾步,想去抱蕭峰的尸體。
阿紫厲聲道:“你別來搶我姊夫,他是我的,誰也不能動他!
段譽回過頭來,向木婉清使了個眼色。木婉清會意,走到阿紫身畔,輕輕說道:“小妹子,蕭大哥逝世,咱們商量怎地給他安葬……”
突然阿紫尖聲大叫,木婉清嚇了一跳,退開兩步,阿紫叫道:“走開,走開!你再走近一步,我一劍先殺了你!
木婉清皺了眉頭,向段譽搖了搖頭。
忽聽得關門左側的群山中有人長聲叫道:“阿紫,阿紫,我聽到你聲音了,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叫聲甚是凄厲,許多人認得是做過丐幫幫主、化名為莊聚賢的游坦之。
各人轉過頭向叫聲來處望去,只見游坦之雙手各持一根竹仗,左仗探路,右仗搭在一個中年漢子的肩頭上,從山坳里轉了出來。那中年漢子卻是留守靈鷲宮的烏老大。但見他臉容憔悴,衣衫襤褸,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虛竹等登時明白,游坦之是逼著他領路來尋阿紫,一路之上,想必烏老大吃了不少苦頭。
阿紫怒道:“你來干什么?我不要見你,我不要見你。”
游坦之喜道:“啊,你果然在這里,我聽見你聲音了,終于找到你了!”右杖上運勁一推,烏老大不由主的向前飛奔。兩人來得好快,傾刻之間,便已到了阿紫身邊。
虛竹和段譽等正在無法可施之際,見游坦之到來,心想此人甘愿以雙目送給阿紫,和她淵源極深,或可勸得她明白,當下又退開了幾步,不欲打擾他二人說話。
游坦之道:“阿紫姑娘,你很好嗎?沒有欺侮姑娘吧?”一張丑臉之上,現出了又是喜悅、又是關切的神色。
阿紫道:“有人欺侮我了,你怎么辦?”游坦之忙道:“是誰得罪了姑娘?姑娘快跟我說,我去跟他拼命。”阿紫冷笑一聲,指著身邊眾人,說道:“他們個個都欺侮了我,你一古腦兒將他們殺了吧!”
游坦之道:“是!眴枮趵洗蟮溃
“老烏,是些什么人得罪了姑娘?”
烏老大道:“人多得很,你殺不了的。”游坦之道:“殺不了也要殺,誰教他們得罪了阿紫姑娘!
阿紫怒道:“我現下和姊夫在一起,此后永遠不會分離了。你給我走得遠遠的,我再也不要見你。”
游坦之傷心欲絕,道:“你……你再也不要見我……”
阿紫高聲道:“啊,是了,我的眼睛是你給我的。姊夫說我欠了你的恩情,要我好好待你。我可偏不喜歡!彬嚨乩镉沂稚斐,往自己眼中一插,竟然將兩顆眼珠子挖了出來,用力向游坦之擲去,叫道:
“還你!還你!從今以后,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免得我姊夫老是逼我,要我跟你在一起!
游坦之雖不能視物,但聽到身周眾人齊聲驚呼,聲音中帶著惶懼,也知是發生了慘禍奇變,嘶聲叫道:
“阿紫姑娘,阿紫姑娘!”
阿紫抱著蕭峰的尸身,柔聲叫道:
“姊夫,咱們再也不欠別人什么了。以前我用毒針射你,便是要你永遠和我在一起,今日總算如了我的心愿!闭f著抱著蕭峰,邁步便行。
群豪見她眼眶中鮮血流出,掠過她雪白的臉龐,人人心下幾怖,見她走來,便都讓開了驚步。只見她筆直向前走去,漸漸走近山邊的深谷。眾人都叫了起來:“停步,停步!前面是深谷!”
段譽飛步追來,叫道:“小妹,你……”
但阿紫向前直奔,突然間足下踏一個空,竟向萬丈深谷中摔了下去段譽伸手抓時,嗤的一聲,只抓到她衣袖的一角,突然身旁風聲勁急,有人搶過,段譽向左一讓,只見游坦之也向谷中摔落。段譽叫聲:
“啊喲!”向谷中望去,但見云封霧鎖,不知下面究有多深。
群豪站在山谷邊上,盡皆唏噓嘆息。武功較差者見到山谷旁尖石嶙峋,有如銳刀利劍,無不心驚,玄渡等年長之人,知道當年玄慈、汪幫主等在雁門關外伏擊契丹武士的故事,知道蕭峰之母的尸身便葬在這深谷之中。
忽聽關上鼓聲響起,那傳令的軍官大聲說道:“奉鎮守雁門關都指揮張將軍將令:爾等既非遼國奸細,特準爾等入關,唯須安份守已,毋得喧嘩,是為切切!
關下群豪破口大罵:“咱們寧死也不進你這狗官把守的關口!”
“若不是狗官昏懦,蕭大俠也不致送了性命!”“大家進關去,殺了狗官!”眾人戟指關頭,拍手頓足的叫罵。
虛竹、段譽等跪下向谷口拜了幾拜,翻山越嶺而去。
那鎮守雁門關指揮使見群豪聲勢
洶洶,急忙改傳號令,又不許眾人進關,待見群豪罵了一陣,漸漸散去,上山繞道南歸,這才寬心。即當修下捷表,快馬送到汴梁,說道親率部下將士,血戰數日,力敵遼軍十余萬,幸陛下洪福齊天,朝中大臣指示機宜,眾將士用命,格斃遼國大將南院大王蕭峰,殺傷遼軍數千,遼主耶律洪基不逞而退。
宋帝趙煦得表大喜,傳旨關邊,犒賞三軍,指揮使以下,各各加官進爵。趙煦自覺英明武勇,遠邁太祖太宗,連日賜宴朝臣,宮中與后妃歡慶。歌功頌德之聲,洋洋盈耳,慶祝大捷之表,源源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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