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你想說什么？”

　　“很簡單，在北部，普通農民的地位也漸漸的提升，大概是因為人口減少了的關系吧。”

　　要理解這句話的意思，需要一些時間的。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為什么付出大犧牲后，反而會使農民的地位提高？”

　　“信不信是你的自由，不過這是事實。很簡單，數量減少后，相對的，他們的價值就提升了，僅此而已。”

　　“怎么會……這樣……”

　　杰德說的事情很簡單，但是葉寧卻難以理解。

　　但是，葉寧也并不想去相信。

　　死掉了大量的農民會使得農民的地位提升，這種事情葉寧不希望發生，用死亡來換取地位的提升，太慘了。

　　而且，如果這樣的話，就等于否定了他以前走的正義之路。

　　葉寧的心愿是能拯救更多的人，哪怕一個就好。

　　不過，杰德卻對那些不支持他的人見死不救。

　　接過，做得正確的人卻是杰德，這令葉寧很難受。

　　“發生的便并非這一點點，現在北部的亞西領地對農民來說就是樂園，我們接受了大量的難民，會給他們生活費以及生活保障，給他們房子和農田，讓他們自給自足，比起回到貴族領主那里，他們還是愿意呆在西領地。

　　而且，大部分的農民都是這樣考慮的。再說了，這些農民們也并沒有自由移動的權利，而且如果他們回到了原來領地的話，那么很有可能會被領主冠以逃亡最加以懲罰吧。

　　這種情況下，貴族們最先發出了聲音。

　　對于逃亡的罪行不會定罪，而且也會減少稅收，或者補貼給農民生活費，領主們甚至都這樣考慮了呢。”

　　杰德用諷刺的眼神望著葉寧。

　　“實際上，大部分農民是想要回到故鄉的，只是故鄉會接納他們嗎，這是個問題。而且，如果這些農民要回故鄉的話，我是不會阻擋他們的，可是，被故鄉領主背叛過一次的農民們，會漸漸的對領主失去忠心，對回故鄉也抱著強烈的不安，所以我想他們提了一個建議……”

　　“你的建議是？”

　　“為了不讓領主們蔑視他們，我會成為他們的后盾，在這種條件下，再去跟貴族交涉，提升他們的地位，你明白嗎，這是非常有益處的交易，這樣農民才能獲得更多的恩惠，而他們只要嘗到甜頭的話，就無法再回到過去的那種生活了，下次再收到逼迫的話，應該就會拿起武器了吧。”

　　杰德換了一口氣，用中指推了推眼鏡。

　　“確實，我的做法在道義上是說不過去的。死后我肯定會掉入地獄的最底層吧。但是，我一直都是考慮著十年后的事情行動著的。這樣的狀況要是持續下去的話，王國北部全域的農民們，他們的權利都會提升。然后就會慢慢的開始影響到整個王國，不會錯的，到時候貴族們就會失去現在的力量，少數支配多數的構圖就會慢慢崩潰了。”

　　葉寧被完全打敗了。

　　這的確是一種結果論的說話，不管如何，杰德造成了大量的人犧牲這一點是事實。

　　即使如此，杰德所說的事情也無法否定，葉寧反駁不出任何話。不對，這是不對的，犧牲一部分人的生命來達成的理想根本就不是理想，葉寧的內心中這么考慮著。

　　但是——現在杰德所提出的，正是因為人們的犧牲，才慢慢變成現實的理想。

　　“看來要說的就這點了呢。”

　　杰德站了起來，然后就像是對葉寧失去了興趣一樣，轉過了身去。

　　“今天已經不早了，不管怎么說，也不能大半夜的把客人給趕走吧。我會提供你一晚住宿和食物的。阿菲，伊思！”

　　聽到了杰德的呼喊之后，兩個孩子走進了帳篷。

　　“這是個很重要的客人哦，把他帶去空著的帳篷吧，然后盡可能的款待他吧。”

　　“嗯，知道了。”

　　“葉寧大人，我來給你帶路，請跟我來。”

　　葉寧一言不發，只能跟著兩個孩子走了出去。

　　……

　　“看來葉寧也稍微成長了一點呢。”

　　在葉寧走出帳篷之后，杰德一個人嘟囔著。

　　他想起了自己最初遇到葉寧的時候的事情。那個時候的葉寧，自己光是表明了是亂軍指導者的身份這一點，他也立刻就把手伸向了佩劍，用充滿殺氣的雙眼瞪著自己。

　　可是，數個月后再次遇到的葉寧，不管怎么感到憤怒，至少都沒有一次把手伸向自己的劍。看來變的成熟的不僅僅是他的臉，果然連內在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呢。

　　杰德反而覺得得意忘形的自己說的有點過了呢。以前杰德只有因為葉寧而嘗到苦頭的經驗，而今天看到葉寧因為說不過自己而低沉的樣子，一不小心就加強了自己的本心，使得自己說了太多不該說的話了。

　　不過，杰德也沒有說什么不對的事情。對葉寧所說的話，全部都是事實。

　　對將拯救眼前一切的人為信條的葉寧來說，這可能的確是難以置信的事情吧，現在他肯定感到十分消沉吧。

　　“這也是沒辦法的。”

　　在將對手丟到最底處之后，再給他一絲小小的希望，這就是交涉、不，應該說是脅迫的基本吧。

　　首先今晚給葉寧一整晚煩惱的時間，然后等到了明天，在微笑著向他伸出溫柔的雙手。確實我只打算去救那些支持我的人們，但是，如果你肯助我一臂之力的話，我覺得狀況會變得更好一點吧——他就是想這么去說的。

　　葉寧被帶到的帳篷，是一個比較高級的地方。是個可以容納十個人左右就寢的空間，而且明明是戰場，這里卻還放了一張床。

　　不過，這些設備對葉寧來說都無所謂。

　　“一點反駁都沒做到呢……”

　　葉寧一個人呆呆的嘟囔著。

　　杰德認為，人們的犧牲是必要，而且還說這些都是正義的。

　　這樣愚蠢的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葉寧想了好幾次。但是，結果卻什么都反駁不了。

　　他不認為杰德是正確的，雖然這么認為，但是杰德行動實際上是給農民們帶來了良好的影響，這樣下去如果哪一天杰德的理想實現了的話，葉寧覺得這樣說不定也會是個不錯的未來吧。

　　但是，對眼前那些想要獲得拯救的人來說，就因為要為了十年后這種理由而被放棄，這樣做是對的么？難道說幫助所有的人不等于是拯救所有人嗎？到底自己該怎么做呢，葉寧開始一直思索著這個問題。

　　“真是的，明明好不容易又碰面了……不要露出這種愁眉苦臉的樣子啊，主人。”

　　葉寧發現有什么人進入了自己的帳篷。

　　回過頭去的葉寧，看到的是最近一直跟自己兵分兩路行動的矮人族的仆人。

　　“李鉀么，好久不見了。”

　　其他的旅行的同伴們——諾一、阿雅、貝亞、張雷夜以及歐陽克他們也都在。

　　“怎么了？發生什么事情了么？表情看上去都很陰沉呢。”

　　張雷夜很自然的就問了出來。

　　「……完全說不過他呢，杰德那家伙」

　　葉寧用奇怪的表情說著。

　　但是，五個人的反應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看吧，我就說吧？絕對是葉寧被說的個狗血淋頭吧」

　　「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果然連賭局都開不了呢」

　　首先是阿雅和李鉀一邊嘆著氣一邊說道。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對手可是那個杰德，他可是帶著農民靠著一張嘴皮子打拼到現在這個地步的男人呢」

　　「話是這么說，本來還想看看葉寧能努力到什么程度呢」

　　貝亞和諾一也在邊上說著，葉寧聽了整個人都呆住了。

　　「等、等等，你們等等。為什么是這種反應？你們這樣簡直就是……一開始就知道我肯定會被他說的狗血淋頭么！」

　　「這還用得著說嘛。我們雖然不知道你想要去跟他說什么，但是原本就嘴笨的你要跟杰德一對一談話的話，被說的毫無還手之力也是正常的」

　　一瞬的愕然之后，葉寧露出了苦笑。

　　「……哈、哈哈。說的對呢」

　　仔細想想的確如此啊。自己是個除了揮劍之外就沒有其他才能的人，這不是自己也很清楚的事實么。

　　「好了，老夫的主子喲，不要一個人沉悶在那里了，快告訴我們發生了些什么吧」

　　「……」

　　李鉀雖然催促著，但是到底該不該說呢，葉寧還是有點迷茫。要將自己說不過杰德的內容再一五一十的重復一遍么，這對葉寧來說還真是有些殘忍呢。

　　但是，這也是一瞬間的迷茫而已。自己早就知道自己是個沒用的男人了。而自己通過痛切知道自己無用的經驗所得到的的結果就是，這種時候應該要依賴自己的同伴。

　　「杰德是這么跟我說的——」

　　葉寧盡可能將自己所聽到的內容都告訴了張雷夜他們。

　　杰德一直展望著十年后的未來，只為了那些支持自己的人而行動這些事情。比如說現在發生大規模的戰爭，付出大量的犧牲也好，只要這能產生一個美好的未來的話，那么就沒問題。

　　不單單是這樣，他還覺得現在需要更多的犧牲者才對。那樣一來農民們的地位就會被抬高，這些犧牲者也會成為實現理想的基石吧。

　　「……我是難以接受和承認杰德所作所為是正確的這一點。但是，實際上杰德也制造出了可見的成果。你們誰來告訴我吧，杰德是正確的么？大家聽了杰德的話，難道不覺得憤怒么？」

　　聽了葉寧的問題，六個同伴都一瞬間沉默了一下。

　　「要是我的話，就只能這么回答你了吧」

　　首先開口的人是諾一。

　　「我覺得，這樣就是人類的歷史的原本樣子，從以前開始就一直沒有改變過。為了自己的野心去犧牲他人，這其中是區分不出誰是誰非的，但是對我來說，杰德不管想做什么，我都想一直看到最后」

　　真是像精靈族會說的話啊。

　　李鉀用鼻音嘲笑了他。

　　「雖然跟著精靈族之后說讓老夫覺得不爽，但是老夫也是類似的想法。人類想要怎么樣對老夫來說都無所謂。再說了，現在的老夫是你的仆人，你要是要做蠢事的話老夫會阻止你，但是杰德要怎么想，就跟老夫無關了」

　　「我也是一樣的想法」貝亞說道。「我的主人是葉寧大人。我只是想要知道葉寧大人的想法而已，然后再想辦法輔助你」

　　「這、這樣啊」

　　葉寧雖然隱藏不住自己的困惑，但是還是做出了像是他風格的反應。

　　但是，姑且不管李鉀他們，葉寧沒想到貝亞也會是這種想法。他看了看杰德直屬部下們。

　　「阿雅、歐陽克。你們怎么想？杰德只要是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這種對于舍棄弱者毫不猶豫的做法，聽了這樣的話你們還是決心要繼續跟從杰德嗎？」

　　「這種說法聽起來的確是不太好聽啦。但是呢，我原本就是將賭注壓在了杰德這邊的人。我是相信將來杰德一定能制造出一個美好的未來，所以才將力量借給他的。

　　而且，通過杰德的方法也的確是有不少人獲救了。如果杰德真的開始暴走的話，到時候我一定會親自去阻止他的，這樣不就行了么」

　　「我也一樣」歐陽克點了點頭。「我們終究只是一些平民罷了，要站在前面帶領別人是不可能的，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讓大家都過上幸福的日子。將賭注壓在杰德身上也只不過是通過排除法得到的結果而已，因為我們不知道其他該怎么做才好了。畢竟比起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一邊看要好的多了吧」

　　「這樣啊」

　　他們也有著各自的理由所以才會跟隨著杰德的吧。實際上，就像阿雅所說的那樣，通過杰德的方法，的確是有不少人獲救的。但是，正是因為如此，葉寧才會覺得煩惱。

　　「……我也知道杰德是有自己的理由才會這么做的。但是，我不懂。明明眼前有等著自己去救的人，那么又有什么理由去說服自己不去救他們呢？」

　　「這個么，如果真是這種狀況的話，是應該去救的吧」張雷夜說道。「要是這樣是不對的話，那么騎兵道早就被廢除了吧」

　　「但是，杰德所說的也是有一點道理的」

　　諾一若無其事的說了進來，當然，葉寧是不會放過他的。

　　「什么意思？要是眼前有人求救，你到底能用什么理由來拒絕去救他們呢？」

　　「說的是呢，那么我就來給你打個比方吧。比如說，一個只能生產夠一百個人吃的糧食的村莊里，突然變成有一千個人居住。要是按照一千人的份量來分配食物的話，要不了多久大家就都會餓死吧。可是，這時候要是殺了那多出的九百人，那么剩下的一百人就能確確實實的活下去了。那么葉寧，你覺得怎么做才算是正確的呢？」

　　「……」

　　葉寧回答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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